《剑仙录》安古意

16、反派的第一次进攻

　　郭外县是个小县，没有县令，只有个县丞，比县令更低了一级。十三的夜里风很高，能把人撩个踉跄，县丞老早就睡了，门外一片漆黑，隔着窗纸看到一丁点儿光过去，嚷起来：“还不灭了！败家子，知道油有多贵么，一个铜板打上半吊子，黄麻子又三天没送油，桶里余的总共没一筷子深了，还不灭了！还不灭了！”
　　就听小妾忙慌慌地推开门，那盏绿豆大的灯仍旧亮着，县丞很生气，又要把黄麻子没送油来的话再说一遍，小妾急了，一步没走稳，摔在地上，那油灯自然倒了，洒了一小块的油。
　　“败家子！”县丞说得咬牙切齿。小妾呜咽着扑到县丞怀里说道：“大人息怒。奴家也是吓坏了，不然平常您哪见奴家这样浪费过。”县丞妻妾三个，唯独这个生得年轻动人，歌舞管弦都是长项，又知他节俭，从不穿广袖长裙，别人送来的金银翡翠也都一样一样地收拣得踏踏实实，最是他知心人，故来赴职也只带她，说话解闷一时也离不得。此时听她这一哭，心里早就化了，忙安慰说：“谁吓你了？立马拿来法办！”
　　小妾方抽抽噎噎地说：“刚才打后门那过来，你知道街上徐瘸子老婆死了，正在停灵呢，就放在门外，奴家打那一过，一只黑猫端端地从墙头跳下，唬了奴一跳，这都还好，然后奴便听外面人说‘了不得了不得！黑猫跳过，要诈尸了！’吓得奴忙忙地跑过来，弄堂那里黑，看不清路，才叫丫鬟把灯点上的。”
　　县丞听了哈哈大笑：“有这么灵验！即使诈上一尊千年老尸本官也能将它降服咯！睡吧，听那些没见识的人瞎说。”又说：“今天看你在那采露水，好一幅仙姑采露图，看得我哟，心里痒痒的，都憋到这时了。”说着忙天慌地不知做些什么好事去了。
　　半夜三更的时候，县丞隐隐约约做了个梦，似不太好，但梦境又不明确，他正魇得痛苦，忽然听见一声：“县丞老爷！出大事了！”外面管家急急忙忙敲门，县丞一骨碌爬起来，来不及穿衣，忙把管家叫进屋，低声问：“怎么？州府来查了？多茅山那箱银子事发了？那我可不知道啊！都是你们、你们在做！我不知道的啊！”
　　管家说：“不是！不是！比那更不好上一万倍！”县丞一听，登时倒在地上：“难道……难道魏大人……那我可也不知道啊！我的天诶！怎么就到我了呢！不关我的事……你你你你要对我负责！”管家已急得说不出话，只在那“不”了半天。
　　县丞一翻身，起来掀箱倒柜，把些珠玉古玩往包袱里丢，边丢口里边念着：“这是我的钱！”那里小妾也终于忍不住了，说：“大人莫急呀！管家话还没说完呢！”管家连忙把脸向着门口，说：“姚老爷，有贼兵反啦！先前来报的时候离城还十里，再不去看看，可就到城下啦！”
　　“什么？贼兵！”姚县丞一听，越加收拾得勤了，小妾也赶忙穿上衣服来整理细软。管家一看这阵势，知他是不会去的了，叹了两口气，说：“横竖也是个死，不如今天就说了吧！姚贪官，天下贪官多了去了，贪得你这模样却也窝囊。又想吃又不敢吞，做一件坏事必然要拉一个无辜人垫底，哪怕那人只是跑进来给你们些个王八蛋掺一杯水，你也能把事情推到他头上去！你一天里吃香的喝辣的，山里跑的水里游的，哪样不到你那沾满肥油的肠子里跑一遭？吃得你猪头牛肚，活像一头畜牲！早晚从头烂到脚，死到哪边上去连狗懒得叼你一口！”
　　说完气急败坏地跑了。这里两口子还在打点行李，什么一只夜光杯，一粒赤金砂，一卷烟雨帛，一斛鲛人泪，物物种种一样也少不得。突然门一乍响，只见一名穿着百长盔甲的壮年男子持刀冲进来，不由分说一刀架在姚县丞脖子上，怒声喝道：“要在哪里死？这里还是阵前？！”
　　姚县丞腿早就软了，见屋外明火执仗人来人往，想是跑也跑不掉了，忙说：“阵前、阵前！”百长道：“那就走！”姚县丞呜咽说：“等一下，等……等我换条裤子……”百长手一抖，那刀就在县丞脖子上蹭了蹭，姚县丞立马跪下来，说：“好好！马上走！”
　　就见七八个士兵拥着一个衣服还没穿好的半百老头慌慌张张爬到城头，举目一望，好家伙，不知从何处跑来这么大一支“反贼”！黑压压偌大一片，直看不到头。县丞扶了扶帽子，说：“目测一下，这多少人？”
　　“少说一万人得有。”
　　姚县丞听说魂丢了大半，哆嗦说道：“城里驻兵多少？”“一千。”姚县丞顿时失声叫起来：“哎哟！要命了！还是跑吧！”百长举起大刀，上有金环映着火光直如染血一般，喝道：“敢跑！敢乱军心，就地正法！”姚县丞便只得在哪里呜呜咽咽，不敢再说话。原本这个小城没有驻兵，前些日一位将军借道放了一千人在此，此时那将军未回，留下来待命的将领早在事发之初就逃了，只剩了一名百长，早年有所阅历，又有万夫不敌之勇，在此撑着。
　　“百长，这些看来倒像人，倒不像人。闻着还有好大一股臭味，说不上来的恶心。”
　　“莫说，我也这么觉着。叫人查探查探。”
　　“查探的人回来了。”
　　幕僚指着烟尘中归来的飞骑，百长连忙转身下了城楼，接着那名探子问：“如何？”探子喘息半晌，跪下说：“百长，那不是人！”周围站了四五个军士，都是战火历练过的，听了这话也都惊愕，赶着问怎么回事。百长扶起他说：“慢慢说来，不是人那是什么？”
　　探子说：“都是死人！”百长大怒，说：“死人那么大一片列在那里？你能把死人都撑直了站在那里？再探！”探子忙说：“请百长听属下说完。千真万确的都是尸体，属下还未近时就闻到遮天蔽日的臭味，近了更了不得，那些人都烂透了，以至于缺胳膊断腿拖肠流脓，十分恶心。属下差点晕在那里，好险马还撑住，把属下驼回来，一路上吐了不知多少回。如今他们正往这里来，见那阵仗直要把这里碾平，连只蚂蚁都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