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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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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作孽,不可活。
——悔恨断肠的宋小小。
我是被冻醒的,像有无数小冰锥子扎在脊梁骨里,所谓‘刺椎’的寒冷。
手指触到凉泟泟的石砖地。
一片漆黑的屋子。挪了挪身子,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好容易站起来了,走两步就头晕目眩,扶着墙直喘气。
居然冷成这样……难道小倩趁我昏迷把我给卖了?
我哆哆嗦嗦地笑着,像我这种赔钱货,要卖早该卖了,等不到今天。
黑暗中某个方向传来金属细微的声响,随即吱呀一声,明亮的光线倾注而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唷,还笑着呢?饿了三天你倒挺开心的嘛!”
迎着冷风打了个寒颤,我眯着眼打量来人。不看还好,这一看脑子里轰地一响,像炸了雷似的。
“穿、穿……穿了?”
真的假的啊……
眼前的人背光而立,十六七岁年纪,浅褐色的棉裳,长袍比甲,梳着一条长辫子。
清、清代……!
“什么穿了脱了的,宋小小,利索点,陶嬷嬷和小主们正等着呢。”
“宋……小小?”
“你——”她颇为高傲地一手指着我,“难道是饿傻了?”
“饿傻了?”
对方掩着嘴笑了,“八哥儿似的学人说话,不是傻了是什么。”
“哈……”
我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指尖,迷迷蒙蒙地跟着来人出了漆黑的屋子。很明显,这不是我的手。我的手稍小一些,更细更白,眼前的明显是双做过活计的手,指根还有圆圆的茧。
这个宋小小可不是我!那真的宋小小在哪里?难道也穿了?穿回我那了?
倒吸一口冷气。小倩……
等等,我安慰自己,如果真是因为那封破电邮穿来的,那一定回的去!那拖了不知几个零尾巴的钱还没付呢……
脚步一顿。我扳着指头数,“穿越年份、穿越地点、穿越身份……呃!”
“重来!穿越年份、穿越地点、穿越身份……”
“怎么啦?突然脸色发青……”
我几乎想直接厥过去,为什么没有穿越期限!苍天哪……
“我不想穿……真的…我活的挺好的……我、我是填着玩的……”饿得浑身无力,小腿直打颤,脚下一软便扑通一下跌跪在了石板砖上,膝盖疼得我龇牙咧嘴,脑子里也是一团乱,我想也不想地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凉的地面。也不知是跌疼了还是后悔,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错了……我再也不看霸王文了…我打分,我回去就做家务……什么都做……我、我把小倩当姑奶奶供起来还不行么……”
忽然一只手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你这疯什么呢!”
被她这么一扯我也清醒了,连忙收泪。
夏如,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摸了摸我的额头,皱着眉道,“真没用!怎么这么烫。”
唉,哭有什么用。我手忙脚乱地寻帕子,她见我半天找不着,不甚甘愿地递了自己的过来。
“谢、”伸出的手忽然僵在半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中气不足,飘飘荡荡地问,“这里是……哪……”
“哎,你是真傻啦?”夏如一甩帕子,张大眼睛瞪着我,“睁开你的眼瞧瞧,这种地方天下还有第二处么!”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全身血液都像是凝住了。冬日的阳光像是酒调,很淡,却很醇,薄薄地浮在金黄的琉璃瓦上,红墙映出玛瑙一般的色泽。
天下仅此一家,绝无分号,这里是——紫、禁、城。
头晕眼花。
“行了行了,烧傻了也要过日子,”夏如在身后推我一把,“快走吧,不然又得挨罚。”
宋小小,先人是入关时被掠为奴的汉人,隶属内务府包衣。入宫一年有余,本来是闲散的杂使的宫女,因为选秀被临时调配至储秀宫服侍新入宫的小主。因为什么事被关了暗室,饿了整整三天——这些都是我从夏如口中挖出来的。
紫禁城、宫女、宋小小……我现在脑子里就像小倩煲的罗汉粥,红红绿绿什么都有,却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
更要命的是,眼前似乎是个烂摊子——
“夏如,”我强打精神,“是谁把我关在这的?”
她瞟了我一眼,一句带过,“急什么,呆会儿就知道了。”
一路上无论我赤裸裸的提问还漫无边际的猜测,都再凿不出半个字来。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等着我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夏如给人感觉干练伶俐,嘴上虽风风火火,其实人并不坏,扶着我一路七弯八拐之后,停在了一扇楠木雕饰的隔扇门前,她示意我在外面等着,自己掀了帘子进去。
不久里面传来脆生生请安的声音,“嬷嬷吉祥,裕小主、宁小主吉祥。”
“怎么去了这么多会儿啊?”
北风干冷,冻得我直打哆嗦,隔音这么差,这跟直接让我进屋有什么区别啊。
“回嬷嬷的话,宋小小她……饿了三日,这天又寒,奴婢瞧着怕是烧坏脑子了。”
我在风中干笑,原来烧坏脑子就是这样啊……多少年没这么哭过了,这下好,丢人丢到清朝来了。
那嬷嬷沉默一阵,语不变调地发话道,“让她进来。”
内门两边的宫女引着我进了暖间,恭敬地垂着头退了下去。
室内并不大,却温暖明亮,不知薰着什么香,暖气和着香气扑面而来。靠右手边有一座,青灰的软垫上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穿着石青缎织绸袄,眉毛且细且淡,眼珠瞟了我一眼便将薄唇抿成一线,想是夏如口中的陶嬷嬷。左手边一张坐炕,两个年轻女子一色打扮,坐得远些的垂头抚着自己的手镯,瞧不清面容,近处的长得不错,柳眉入鬓,乌眸晶亮,看上去极其娇贵,只可惜现在正做出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让美貌大打折扣。
“瞧够了没?”近首的女子傲然道,“这脑子坏了,连规矩都不会了?”
我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可这小姑娘未免太嚣张,我顶头上司都没发话,她这么着急干什么。
“嬷嬷吉祥,小主吉祥。”觑着陶嬷嬷面无表情,我勉强福了福,也不知做得对不对,反正我烧坏了脑子,不怕。
屋子里五个人,陶嬷嬷不知道在出什么神,夏如则垂着头一副本分模样,另外两位一个望着西面的支摘窗,一个依旧不肯抬头,而我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半天也没人理睬我。
她们可以悠悠闲闲地装深沉,可我这已经饿得站都站不稳了。
“嬷嬷,奴、”我硬着头皮往下说,“奴……”
陶嬷嬷瞅了我一眼,被她看得一惊,我赶紧道,“小小烧糊涂了,许多事情一时记不起来,还请嬷嬷明示。”
她不动声色地与我对视半晌,徐徐开口,“夏如——你来说吧。”
夏如路上一个字也不肯吐,现在倒说得干脆利索。
坐炕上两位皆是待选的秀女,假笑的叫裕敏,垂头的是宁珍,而我宋小小是宁珍廊子下听消息使唤干粗活的宫女。三天前裕敏丢了件首饰,是支双花蝴蝶翡翠簪,说是惠妃娘娘赏的,正闹得不可开交,偏生和小小同屋的宫女见着小小遮遮掩掩,抢着一看发现小小私藏,即刻报了上去。人赃俱获,二话不说先关起来罚。
我越听越怒,我宋小小一身正气,怎么穿到个偷窃犯身上来了!
裕敏冷哼一声,“现在想起来了没?”
“嬷嬷,小小不记得了。不过既然东西是从小小身上搜出来的,那该怎么罚小小都认了。”
先说个理,直觉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宋小小是社会的最底层,没地位没前途,任人宰割的主,她们要罚难道还和人民法院似的把人叫这来宣判?没道理。
果然,陶嬷嬷嗯了一声,像是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不咸不淡地问道,“你记得宁小主吗?”
“回嬷嬷的话……”我偷瞟她,只见陶嬷嬷面无表情,安静得有些过分。
“回嬷嬷,有些模糊的印象。”
余光瞥向坐炕上的二人,裕敏是一副瞧好戏的模样,宁珍则终于抬起了头,脸色发白,杏眸中满是惊惶。
“那么——私拿那翡翠簪,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我一怔,现在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我就是真烧傻了。敢情是叫我来做污点证人,指认东西是宁珍偷的,而我是奉命窝藏,这事捅出去宁珍这选秀旅途也算是到尽头了。
陶嬷嬷这一问,屋子里四个人四双眼睛全都直勾勾盯着我瞧。
可是送进宫来的谁家没点家底,宁珍家里再不济也不至于巴巴的觊觎人一根翡翠簪,而且还是宫里头赏的,戴又戴不出来,偷这东西吃饱撑着呢。我气也没缓上一口,一来就先碰见这宫廷戏的恶俗情节。
“你不用怕,尽管说,”裕敏摆出一副和气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瞟了眼身边的宁珍,“有我和陶嬷嬷在这儿,旁人断不敢拿你怎样。”
嘁,谁怕了。东西是不是宋小小偷的我不知道,但于情于理宁珍决不可能做这种糊涂事。这点粗浅的事我都看得明白,陶嬷嬷岂会一无所知,可她这副态度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我若答‘是’,那等同俯首认罪,可我明明没干过,这认哪门子的罪;说‘不是’,即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冤枉好人。
“回嬷嬷……”
该怎么办……
裕敏这时也顾不上深沉了,喝道,“吞吞吐吐的,你倒是快说呀!”
一句‘不记得了’到了嘴边,瞥见她一脸焦急地呼喝,不觉改口道,“不是。”
“你说什么……!” 宁珍的声音微微发颤。
“宁珍姐姐没听清么,”裕敏掩口轻笑,“我们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呢。”
宁珍绞着帕子,紧紧咬着唇。
“噢……”陶嬷嬷仿佛对屋子里怪异的气氛一无所觉,“那是怎么回事儿?”
“回嬷嬷,小小都想起来了。簪子并非为小小私拿,而是裕小主赏的。”
“什么!”裕敏凤目圆睁,几乎拍案而起。
“裕小主不记得了?前些日子小主交待小小,说小主与宁小主一路扶持,情同姐妹。宁小主有时对下人苛刻了些,但其实为人是极好的,让小小尽心尽力伺候宁小主。小主说这簪子原本是一双,以前失了一支,这支残了也就打赏给小小。小小说伺候好宁小主是小小的本分,不敢受赏。末了差点惹怒小主,小小这才收下,倒不想被人瞧去,凭空生出事端,污了小主与宁小主之间的姐妹之情,是小小的不是,小小甘愿受罚。”
“胡说八道!你这奴才……”
我往旁边一退,作恭敬状,“小小不敢妄言。”不是敢不敢,而是说了没用。这屋子里人人都知道是裕敏栽赃嫁祸,宋小小分明就是替罪羊,但没证据,说什么也是白搭。
这时陶嬷嬷忽然笑了,笑得我心底直发寒,然后闲话家常似的慢悠悠道,“储秀宫的奴才,就这么不招裕小主待见?”
“我……”
“当日小主说搜身,储秀宫未曾干涉;小主说要关暗室,储秀宫也没拦着;今日小主说提人,储秀宫也未多言语一句,小主说问,这也问过了,天子脚下也要讲个理不是?”
裕敏张了张口又想说什么,陶嬷嬷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当时就提醒过小主了,许是搁着什么地方一时想不起来不是。这储秀宫几十位小主,要个个都没个记性,奴才们的差,可不好当呢。”
陶嬷嬷一口一个储秀宫,让裕敏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宁珍镇定下来,坐直了僵硬的身体,“竟有这等事,妹妹费心了。”一句话把裕敏气得半晌没开声。
“这事儿呢,传出去储秀宫和两位小主面上怕是都不好看,外头人不知二位姐妹情深,瞧见难保不生出些什么是非来。这人罚得脑子都坏了,依我看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二位小主意下如何?”
宁珍点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甚好。”
裕敏只‘哼’了一声,宁珍又道,“偏劳嬷嬷了。”
陶嬷嬷笑道,“不敢当。二位都是储秀宫的贵主儿,奴才们蠢笨,小主们多担待些才好。”
夏如看懂了陶嬷嬷的眼色,示意我跟着她退下。我轻轻吐了口气,正要出去,却听陶嬷嬷一笑,把我的名字喊得和气万分,“宋小小——”
“是,嬷嬷。”
“奴婢两个字——就这么说不出口?”
我一惊,“奴婢告退。”
一路梦游似的跟着夏如进可后头的下房,陶嬷嬷刚才那一笑阴寒得能把人陈年风湿给勾出来,也不知道她看出什么来没有。
自嘲一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做贼心虚’?
用饭的时间早已过了,但夏如还是变了一碗糯米粥出来,“你饿太久了,这会子只能吃这个。”
我道了谢,小勺小勺地舀了吃,却全然吃不出味道。细想想这舌头也不是自己的呢。忽然觉得无限内疚,真正的宋小小到底在哪?难道就因为我一时无聊填了张表,她就得演一出‘倩女离魂’来迁就我?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还有小倩,不知该急成什么样了……
“你真的烧坏脑子了?”
我猛一抬头,发现夏如正支着下颌盯着我瞧。
“我瞧着你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却又不像是烧傻了。”
我笑了笑,低头喝粥打算搪塞过去,谁知一不留神被烫了,登时呛得剧咳不止。
夏如拍着我的背,感叹道,“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平时见到陶嬷嬷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今天你可是和她对视了半晌呢。”
我有些心虚盯着粥碗,“那你所知道的我是——什么样的人?”
夏如轻轻笑了一声,我抬起头,她也并不在意,目光带着好奇的性质,像是要看透一切细微动作似的凝神注目。然后,有些唐突地说了,“不像你现在这样能直视别人,也不能像刚才那样堂堂正正地挺直脊背站着。”
听她这么说,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习惯。
家里四代军人,我和小倩从小就被严格要求端正姿态和行为举止,这还不止,六岁开始爷爷就把‘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家训搬出来说书一样天天说,根本不管我们俩懂不懂。爷爷要是地下有知,听见我这么没边没际地编瞎话,非冲上来对我进行再教育不可。
不对,这时候爷爷还没生人呢。
不知为何,忽然没了胃口。“夏如我想冲凉,呃、沐浴。”
夏如一脸看怪物的神色,“你是真不记得了?这宫里哪有大白天沐浴的。”
这回我连出的气都快没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我的屋子在哪?”
“我说你还是赶紧托个人来瞧病吧,省那两个钱又带不进棺材里。”夏如领着我来到宋小小的屋子,不甚亮堂的房间,西面一扇纸窗,下首一张大通铺,几只台台柜柜,没有半点多余的东西。其他人都正当值,夏如交待好也走了。
我深深吸气,其实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方才在储秀宫里走了一圈,猛然惊觉以前在陈列柜里安静深睡的古物如今都成了鲜活的,细腻的瓷器、气象恢宏的画轴、润暇的玉器,钟鼎上也没有一点铜绿。它们全部凝然不动地闪着冷冷的光,漠然注视着这个三百余年后幼稚的我。
琉璃金瓦,红墙高耸,这里真是——紫禁城……
依然难以置信,这是一时贪玩的结果。
我朝着柜子上的反盖的菱花镜走去,不安涌出。
不可否认,依然无法忘却那由指尖产生的强烈违和感——这不是我的身体。从里到外都是别人的,别人的手、别人的脸、别人的四肢。
这个宋小小,不是我。
我对着镜子,慢慢睁开眼睛。
“宋小小!”
“啊……!”背后突然窜出个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手上镜子一滑。幸好手脚反应够快,否则一穿过来就成了破坏文物的祸害。
“你又不是作贼,慌个什么!”来人站定在门口,轻蔑地笑了。
“进来请敲门,”我把镜子照原样摆好,“不瞒你说,你这么轻手轻脚的,我刚真以为遭了贼。”
见那人愣愣地立在门外,不禁头皮发麻。我和原来的宋小小太不一样了,这‘烧傻了’真能蒙人么。
“什么事?”
她眨了眨眼,依然神情恍惚,“陶嬷嬷让你收拾东西搬去东头,说夏如会帮你安排好……”
“知道了,谢谢你。”
告发偷窃的宫女是宋小小的同屋,现在让我挪个地方也在情理之中。我东瞧西看,还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卷了铺盖,揣着面镜子去找夏如。
天已擦黑,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廊庑底下,冷风吹在脸上冰凉冰凉。
方才镜中惊鸿一瞥,我以为自己看见了十四五岁的小倩,鹅蛋脸庞,细眉直发。我和小倩长得几乎一样,除去我烫卷发她直长发,唯一不同的就是小倩颧骨旁有一小块疤,是我小时候顽皮推她磕了桌子角。
我吸着鼻子,仰起脸不让泪水流下来。
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如今却让我莫名地想哭。
十七岁以前我和小倩几乎形影不离,似乎只有握着对方的手,才有完整的感觉。十七岁以后各奔东西,再回来都已有了各自的生活,谁也不愿意改变妥协,于是我们一个月也见不上几次。
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再依赖她,以为早已经习惯了她不在的日子,但一想到这片天底下没有一个叫宋小倩的人存在,感到的竟是灭顶的恐惧。
不可否认孪生子之间有一种感应,即使远隔千山万水,我就是知道她在,她在想我,和我在想她一样,然后就会觉得很安心。
一直依赖着这种安心。
我从小就喜欢胡思乱想,曾经问过小倩——如果我先死了,你要怎么办?
小倩先骂我傻,然后很认真地告诉我,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去做什么,只知道是个很遥远很荒蛮的地方。
很多年不曾想起这些事了。
我忍住泪,对着铜镜微笑。小倩说过,我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最顺眼,弯弯的眼睛,浅浅的梨涡。
当时我还笑话她拐着弯夸赞自己。
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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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用第一人称写文的感想——卖瓜子的开箱子打喷嚏,琐琐碎碎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