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莲花》中间

14、血腥的芳香

　　子非俯身在高静荷的身边点燃引魂香，极细的香线袅袅而上，妖娆的缠绕在她周身。

　　有些迷茫的望着站在一边的人，高静荷花费了许久才记起他是谁。

　　她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几乎使不上一点力气，连想把手放上额头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没有力气去奇怪，她只是有些困惑的开口：“我这是怎么了？”

　　子非在一旁站着，没有想把她扶起来的意思，“再躺一会儿就好了，服用了迷魂草的人刚清醒过来的时候都有点的。”

　　高静荷听了便不再尝试着做其他动作。

　　安静的躺着，记忆开始复苏。

　　考虑了半天，静荷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孩子已经出生了吗？”虽然是想问若荷的情况，可是她嘴里始终吐不出“若荷”这两个字，有点苦涩的味道。

　　有点期待又有些不安的望着那个冷冷清清站在一边的人。

　　他摇了摇头：“大概要再过一个半月。”淡黄的光亮随着他的长发摆动着，弯月形的耳环在幽静的月色下显得比白天里要凉薄许多。没什么特点的五官因为背着光的关系而模糊不清。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是说好了应该是……”有些犹疑的望着子非，静荷的心中隐隐有些恐慌，她害怕和若荷见面，愧疚成为心魔不断吞噬着她的内心。

　　“因为若荷很想再见到你。”静荷心脏狂乱的鼓动起来，她惊慌失措的挣扎了一下身体，整个人慢慢坐了起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的气力，只是不停的摇着头，双手掩面，嘴里不住的说：“不要，不要，我不想见她……”身体收缩成一团。

　　子非半蹲下来，与她对视：“若荷没有怪过你，就像之前告诉过你的那样。这是一个契机，你和她和好的契机，你难道不想跟她和好吗？你希望高希回来了看到你们相互僵持的局面吗？”

　　“不！”静荷猛然睁大双眼，双手扑向子非，死死的抓住子非的肩膀，就像那落水之人抓住那仅有的一颗水草样的。哀伤而又充满乞求的望着子非，“我不想那样，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泫然欲泣的眼里深埋着些微疯狂。

　　子非就那么保持着姿势，也不试图拉开她的手，波澜不惊的眼里是一片荒芜，静荷深深地望进去之后竟然奇妙的冷静下来了。

　　“抱歉，我，我……”她无力的收回手，神情颓然。

　　“没事，我会帮你的，相信我，若荷会原谅你的。”子非低声安抚着她，“力气已经恢复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她有些迷惑的抬了抬自己的手，随着子非站了起来。

　　黑夜中万物狰狞的露出他们的獠牙。

　　隐隐有血腥气息。

　　高静荷不明所以的随着子非加快了脚步，要不是小径两旁的荆棘已经被人清除干净了他们绝对会被划伤不少。她忍耐住心中的疑惑，努力跟着子非的身影。

　　视线豁然开朗，高静荷极其惊讶的发现自己往日住的地方站满了人，而且整片空地便开阔了不少，星光下模糊可见的是好几幢以前并不存在的房屋。

　　这是什么情况？她僵直着身体，若荷呢？若荷在哪里？四下张望却没有发现若荷的身影，众人聚集的那个屋子的门在不断的开开闭闭着，时不时有些人从里面拿了盆子出来，还有人不断拎了热气腾腾的沸水进去。昏黄的火光从纸窗透露出来带出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味。

　　高静荷心里嘎噔一响，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子非已经走上前去和一个身穿白衣的人说起话来，凌乱却安静的夜里声音传的十分清晰：“进去多长时间了。”

　　那个白衣人的声音虽然充满了焦虑却依旧温文尔雅：“快三个时辰了，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究竟是如何。”白衣人情不自禁的向前迈了一步，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不断的张望着，四下的众人都很有规矩的动作着，有条不紊，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家。

　　“钱路是一开始就进去的吗？”

　　白衣人回头望了眼子非，“没错，虽然本不应该让身为男子的他进去，但是因为这回出门没考虑到小妹会怀孕所以带的人……”那人语气有些阴郁的沉默了。

　　子非回头看了眼还在阴暗处的高静荷，示意她过来，然后沉思了片刻对白衣人说：“要做好心理准备。”

　　高静荷在跟进屋子的时候，侧头扫了一眼那个白衣人，即使在鲜艳燃烧的火把下面那人的面色依旧是掩藏不住的惨白。

　　钱路认真而执著的盯着身下布满鲜血平躺在已经被染的血红有些发黑的白色床单上的若荷，若荷面目因为疼痛而扭曲的吓人，满头发丝被汗水打湿了个彻底，但还是有豆大的汗滴不断从额头滚落着。钱路衣服上也是大片大片的血迹与汗水，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上满是被若荷抓出来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疤，有的还在往外渗这血丝。若荷现在早已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陷入轻度昏厥状态。猩红的血液还从她下身不断向外涌动着，形成一片鲜血淋漓的河流。

　　高静荷被整个房间中的血气弄得惊恐难安，手足无措，她慌乱的望着那个面无人色肚子高高耸起的女人，眼泪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若荷要死了吗……她又陷入了疯狂的情绪中，不断摇着头，整个人缩入了房间的角落圈成一团。

　　子非双手沾满若荷的血，他刚察看了下若荷的状态，看着钱路充满期望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钱路仿佛被重物击中似的倒退了两步，面容满是忧伤与不甘：“怎么会……真的没有救了吗？”他充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的盯住子非，希望从子非脸上看出哪怕一点点可能性。

　　“就算是我，也只能保住一个。”子非面上有些黯淡。

　　钱路眼中有些水气浮动，他闭了闭眼，充满悲伤的低头望着若荷。

　　门外的白萧自然一字不落听入耳中，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马上镇定下来，面容坚毅而深沉，掩盖住那骨子里的哀伤。他深吸口气，大声说道：“自然是保住若荷，不要再拖下去了，我担心若荷会有危险。”声音沉稳有力可是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还是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钱路紧紧地攥住拳头，身体抖动了好一阵子。深深看了眼若荷，抬头看了眼子非，然后迅速撇开头：“快救大姐吧。”无力而无奈。

　　屋角的高静荷凄凉的望着若荷，疯狂而绝望，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血从嘴边流淌而下。

　　原本昏厥过去的若荷突然发出细微的呻吟，钱路扑上前去：“大姐醒了吗？”

　　若荷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拉出一个微笑，然后转过头望向某处，钱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高静荷。

　　若荷温柔的笑了，躺在一片血海上的她，艰难的朝高静荷伸出了手，指尖轻轻的颤抖着，眼里有着千丝万缕缠绵悱恻。

　　这究竟是中怎样的感情呢。钱路低低叹息着。

　　看着高静荷步履蹒跚的靠近，若荷脸上浮现出一抹妍丽的红晕。钱路注意到子非微微皱起的眉，明白时间不多了。

　　若荷虚弱的握住高静荷伸来的手，眼里一派波光潋滟。她一刻都不舍得将视线从静荷脸上挪开，说着：“请保护好我们唯一的孩子吧。”

　　钱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门被猛地推开了，白萧声音尖锐的吼叫着：“不可以！我绝不同意！”

　　若荷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白萧的存在，只是柔柔的望着静荷，眼睛明亮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就那么痴痴的胶在静荷的面容上，仿佛想把她的样子刻入灵魂的最深处。

　　高静荷面上收束了所有的感情，呈现出一片寂静，只有泪水平静淌过。

　　白萧颓然的关上门，摇摇晃晃的靠在门边，灰色的脸上只有哀悚至极的绝望。

　　若荷笑得愈发娇艳动人，整个人散发出圣洁无暇的光芒，在炽烈的火光与猩红的血光中明媚的好似春日的阳光，此刻在她身上可以看到足以媲美十年前柳月坊上的绝代风华。

　　回光返照。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柳月坊上那大张帜艳的女子就这么悄然逝去。

　　只留下满室血腥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