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莲花》中间

13、朋友

　　睁开双眼，入目的是那个小小的白色人影，苍白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长发轻柔舒缓的飘荡着，白色的内衫也随着水流摇曳不定。
　　他慢慢凑上前去，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于是把额头靠上去。水流徒然增大，那个人几乎就要被水冲走，但也只是几乎，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他的控制，整个身体就像被吸引似的朝他贴过来。真是太娇小了，他有些嫌弃的想着，如果都跟自己一般大小的话那应该会美味不少。
　　对他来说这个人确实是太小了，整个人贴在他额头上看起来就只像一条白色的狭缝。可是有吃的总比没吃的要好，他开始了进餐。柔和的白色光芒自他额上散发出来，包围住那个人，慢慢收缩，收缩。漆黑一片的水下此时显得格外亮堂，都可以看见缓慢上升的气泡。
　　终于那光芒自那人身上消失了，那个人的脸上呈现出安详平静的神态。他摆了摆头，那个人就慢慢飘荡开来，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这个办法果然不错。这样每天就都可以吃到新鲜的食物了，比以前自己的进食办法要好很多，恩，等下次见到他就让他把他要的东西拿去好了，反正自己也还会长新的来的。
　　他回味着食物的香甜气息，不错，这个，恩，这个女人的，恩……记得有人好像说过这个对他们人类来说叫做情感，这个女人的情感还真是丰富啊。每天自己不断的抽取，第二天仍旧会有新的出现，据说是因为一个叫做记忆的东西的缘故。除却需要自己这段时间不能休息以外，圈养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是不错的办法。可惜那个人说这样圈养最多也只能让食物持续很短暂的时间，当然这是对他来说很短暂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一年左右的时间似乎不是那么短。不过他也不是靠这个为生的，所以也无所谓，有的话就当是打打牙祭好了，恩。
　　他按照那个人说的封闭了这个女人的五识六感，可是这个女人的眼睛里为什么还是会流出水呢。他微微迷惑的看着那个白色的人影。

　　他潜伏在最深沉的黑暗中，缓慢的呼吸。
　　抬起头，啊，那个人类来了，是来拿约定好的东西的吧。
　　他慢慢上浮着。
　　很难得可以和一个人类这么频繁的接触，人类这种生物实在是太脆弱了，似乎在他睁眼闭眼之间就会消失不见。那个人说这个叫死亡，他并不明白什么是死亡，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大概就是再也看不见的意思。他从未见过同类的死亡，或者是说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同类。从八荒六合他自虚无诞生以来，他一直就是独自在这片天地里游荡生存着，他所见过的唯一和自己相似的就只有自己的影子。所以在最初的最初，他见到这一个个外形一样，气息却迥然的生物时很是困惑了一番。
　　在他生存的这段岁月中，也有过不少人和他接触，交谈，甚至一起生活过。但他们却都只出现过一次，没有任何人曾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而那些一起生活过的人类，往往在他不经意间就那么消失了。他安静的看着人类来来往往，那些可以会他说话的人类他不把他们当作食物，按照那个人的说法，恩，他们是朋友。
　　那人说，他的生命中没有感情的存在。他确实不知道感情是什么，问那人，那人似乎也很困惑的样子，想了好久才说感情就是被他当作食物的东西。于是他明白了，感情原来就是那种美味无比的东西。那人听他这么说，只是沉默的微笑着。

　　“你来拿东西的吗？”他露出自己的眼睛，询问。
　　“是啊，还有就是来领人的。”那个人很随意的坐在他的湖边，还把脚伸进了他的湖水里轻轻搅动。
　　“那个不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她的情感你不是已经收下了吗，还满意我告诉你的方法吧。”那人笑眯眯的说着。
　　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好像没错，于是他点点头表示满意。
　　“那你是不是应该多给点东西犒赏我呢？”那人让身子滑入水中，慢慢向他靠近。
　　他感到了某种威胁，本能的想往后退，那人却已经顺势爬上了他的头顶。
　　“别想逃哦，我可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的。”那人拍拍他的头。
　　他没做声，沉入水底。

　　那个人说的是这次他们见面时候发生的事情。
　　当时他感到有人的来临，刚想进行捕食，却发现来人的气息和以前的曾经来过的人一模一样。虽然他第一次遇见同一个人类的再次出现，可是由于这个人类上次出现给他带来的极为不好的回忆，于是他悄悄的潜了回去，不愿出现在这人面前。
　　不想这个人却是特意来找他的，为了他身上的鳞片和牙齿。
　　和上次同样的目的。
　　上次这个人和其同伴就在他身上搜刮了不少东西，让他感到了疼痛，所以这次他一点都不打算出现在他面前。可惜，这个人用了和上次一样的办法，而他上钩了。
　　饵就是那个女人。
　　而上次的饵则是这个人。
　　因此他很熟练的上钩了。当然上钩这个词是这人后来告诉他的。

　　“你要离开了吗？”他在水下小声地问着，像是怕惊醒了别的生物似的，虽然这片水域下就他一个生物，哦，除了这两个人类。
　　“怎么，你舍不得了？”在他的水泡保护下的那人轻轻的笑着。
　　“不知道。只是想你这回走估计就应该会死了。”他想了想回答说。舍不得的感觉他还不是很明白。
　　“那你希望我死吗？”那人似乎有些好奇又或者带点别的什么感情色彩的问道。
　　他很认真的思考了半天，“不希望。你是我碰见的第一个能出现第二次的人类，我不希望你死。”
　　许久没听见那人说话，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你还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还想再见到你。”
　　感觉那人听完他说的话后似乎趴在了自己的头上，最后语气很柔软的许诺：“我会再来看你的。”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听见那人用这种语气说话，但是他还是很诚实的告诉那个人：“几乎所有和我说过话的人类都向我说过会再回来看我，可是除了你这个上次没说过这话的人回来了，其他人再也没见到过。”
　　那人轻松的拍拍他头顶的鳞片，“相信我。”
　　他没再继续和那人讨论这个话题，也没告诉那人同样也有很多人说过要他相信他们会再次回来。那这回他可以真的相信这个人类吗？
　　虽然以前的他从没在意过那些人类说的相信，会回来之类的话，但是这次的他想去在意，想去——相信。

　　游过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把女人还给了那人，然后示意那人可以拿之前提到过的“报酬”了。
　　那人却说让他浮上水面再拿。
　　他没觉得有什么差别，于是带着他们上去了。

　　“这回为什么没有上次的疼痛的感觉？”看着那人手上抱着的自己光亮闪耀的巨大灰弯月形绿色鳞片和那颗歪歪倒倒睡在地上的泛着荧光的雪色的牙齿，他疑惑的问道。
　　“跟你上了点草药。”那人用脚踢了踢滚落在一边几个带有黄色花纹的瓶瓶罐罐。
　　他歪了歪自己的脑袋，难怪这人要自己浮上水面来的。
　　“再来就是你刚才答应给我的犒赏了。”那人把他的鳞片也放到了地上，不远处那个女人安静的沉睡着。
　　他刚才有答应吗？有些犹豫的想了半天。可那人一点也没在意他的迟疑，重新爬上了他的头顶。突然觉得在那人取下鳞片的地方有股冰凉窜入，等他仔细感觉时却有什么都没有了。“刚才那是什么？”他仰起了头，那人似乎没站稳滚了下去。
　　“一种方便我们联系的东西。”那人从水下伸出头来，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
　　“联系？怎么联系？”
　　“以后你就知道了。”那人游上了岸，冲他笑了笑。
　　他把自己下颚的鼻孔打开，向那人喷了口气。
　　“真不错，瞬间烘干，焕然一新啊！”那人再次以惊喜的口气赞赏了他一番，“真不愧是我们家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在水中摆了摆头，引得大股大股的水流前仆后继的涌上岸边，那人没来得及跑开，衣服又湿了个彻底。他从来就没有名字，独自的生存是不需要名字的。
　　“那这样好了，我帮你取个名字吧，恩……就叫怪物好了，你想想，当别的人看到你然后吓得惊魂失措，大叫‘啊！怪物啊！’的时候，你就可以在旁边问‘你叫我干什么’，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啊！”那人这回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湿衣服了，兴致勃勃地在那里构思他叫这个名字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
　　他又喷了口气，帮他把衣服吹干，对那人取的名字没有任何表示。
　　“你不喜欢？”那人望着他想了好一会儿，“那就叫小怪好了，恩，好，就这样说定了。”
　　他望着那人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虽然不觉得那人取的名字好听，虽然他也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字叫什么，但是那人帮他取了个名字这件事情让他心底某个角落稍微柔软起来。他咧开了嘴，冲那人拉出了一个“笑脸”。

　　“这个女人的状态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借你的地方住一下。”开始对着鳞片和牙齿不知道在倒腾些什么的那人头也不回地说着。
　　“那你让我把她吃了不就好了，你那么怕麻烦。”
　　“不可以啊，交易物品不能随便损坏。”

　　“要走了吗？”
　　“恩。”那人招了招手，让他把头低下来，然后那人把他自己的嘴印在了他的嘴角，人类的嘴巴果然很小，还不到自己的百分之一。
　　“你肚子饿了吗？”他记得人类的嘴好像是用来进食的。
　　“没有。送我们走吧。”那人微笑着摸了摸他鼻子旁边的鳞片。女人依旧沉睡着，不过面色红润了不少。
　　“好的。陆凡。”他开始把他们送走，零星点点的光从湖底蔓延开来，扩散到水面，湖面上的大片大片的莲花似乎害怕这些光芒而不断的颤动着，荷叶下的涟漪终于不再隐藏飘荡开来。
　　那人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垂下眼帘，“我现在叫子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