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传说》郎宇

3、二 重逢

　　第二天，长安城下了一场大雪。
　　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下，刹时，眼前仿佛又回现到昨夜那个背影。亦是白色的仿佛纯净无比。
　　把玩着手里的花灯，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怎么还会有这样愣头青小子，竟然因为几句话送了两盏花灯给我？
　　小桃不知什么时候跳到我的身后，笑问道，“姑娘，想什么想得这样出神呀？哟，这手里拿的是昨天那位公子送的花灯吧？”说着，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我瞪她，“你这嘴快的丫头，赶明真该早早的把你嫁了才干净，免的留在身边耳边不清净！”
　　小桃嘿地一声笑了起来，“是是是，姑娘这是想把我赶一边去，自己好和那白衣李公子双宿双飞，做对神仙眷侣……”我不等她说完，抢过去呵她的痒，她连笑几声，“姑娘快饶了我吧，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我这才松了手，笑道，“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还敢再胡说吗？”
　　小桃不满的瞥了我一眼，忽然伸出手来向我抓来，我急忙向后退，嘴里还说道，“好啊，刚放过你就不老实了？”正琢磨怎么回着捉弄她一下，忽然间撞到一堵人墙上。小桃也立刻失了笑容，跪在一边福了一礼，说道，“少爷！”
　　我一怔，急忙起身站到一边，这才看清了来主，急忙俯身跪下说道，“少爷，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随便过来转转！”他淡淡说道，一身青衣宛如花园深处那几株不见阳光的紫竹，面色苍白异常，两条极黑的眉毛下，深目如星，鼻梁□□，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正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眼睛里是我读不懂的光芒。我急忙低下头去，“少爷身子不好，还是不要乱走动了！”
　　“红拂！”他忽然叫我，“刚才什么事这么高兴啊，很少见你这样开怀大笑的！”
　　我低声说道，“也没什么，觉的闷，和小桃开了几句玩笑！”
　　他恩了一声，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说道，“你也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我哦了一声，转头扫了一眼还在发愣的小桃，说道，“给少爷砌茶去！”小桃这才反应过来，低声应了，转身飞快的跑了。耳边传来杨玄感轻轻的叹息声，忍不住开口问道，“又有什么事不顺心吗？”
　　他摇了摇头，“也没什么，爹刚才又训了我几句，说我只知享乐不知学习，整日的游手好闲，将来等他百年之后，我难不成要沦落街头吗！”忽然咳嗽两声，继续说道，“红拂，难不成我就那么不争气吗？”
　　我愕然，摇头说道，“少爷别胡思乱想了，老爷这样说，总是有他的道理的，你如今年纪尚轻，自然该把全部心思用到学习上，老爷虽然严厉，可也是为你好！”
　　杨玄感点了点头，“红拂，你来府上几年了？”
　　“我幼年时被卖到司空府上，转眼也有十多年了吧！”这时小桃已端着茶走过来，壶是紫砂的，茶是碧螺春，杨玄感举起茶杯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说道，“红拂，为什么我总觉着你的东西比其他人的要好呢？”
　　我轻笑两声，“少爷自己也说，只是觉的，那样的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杨玄感点了点头，忽然放下茶杯，茶也不喝，说道，“我回去了，等会爹看到，又要骂我了！”
　　我起身还要再行礼，他忽然弯腰将我拦下，“和你说了几回，只有咱们两人的时候你不用在乎这些礼数！我到你这来，可不是要你跪我的，我是觉的这诺大的司空府，只有你这里还安静些！”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天下的可怜人还真是多不胜数。难道真的有权有势就算完美了？忽然有些羡慕起李靖来，纤尘不染的白衣，自由自在的身影，这一生只为自己而活。我呢？小桃呢？玄感呢？我们是为谁活着？又为什么活着？
　　小桃上前说道，“姑娘，我总觉得少爷对你的感情，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我摇头叹息，小桃又说道，“先前去砌茶的时候，老爷身边的忠叔过来和我说，老爷吩咐了，姑娘若没什么事就出去转转，长安城外坡的梅花都开了，很是鲜艳！老爷怕你整日憋在府里，再憋出病来！”
　　我点头答应一声，转身向房间内走去。小桃一看我一副淡淡的样子，“姑娘，你不出去瞧瞧吗？”
　　我摇了摇头，故意说道，“今天身子太乏了，改日再去吧！”小桃急道，“姑娘哪不舒服了？”我笑瞪了她一眼，“只怕关心我还在其次，是怕不能出去玩了吧？去把我的披风拿来！”小桃先是愣了会神，半晌才反映过来，欢天喜地的答应一声，转身跑了，不一会拿着那件貂皮披风出来，“今儿风雪大，可要小心些，姑娘身子骨弱，别冻坏了身子，那我可担待不起！”
　　“谁又要你担待了！”我伸手接过披风，围在身上。小桃在一旁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只怕那白衣李公子多少还是要担心些的！”话一说完，自己先扑哧笑了出来，转身就往门外跑，“姑娘，我去吩咐马夫套车！”
　　长安城外的山坡上种满了梅花，这时姹紫嫣红的叠次盛开，未到近处，先闻梅香。小桃一把掀开车帘，远远的只见梅花红粉相接，白雪衬映，更是鲜艳夺目。
　　马车停下，小桃扶了我下车。冷风吹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桃问道，“姑娘冷了吗？”我摇了摇头，“咱们四处看看，总不能白出来这一回！”小桃恩了一声，满脸忧心，“也别走太长时间，我怕姑娘受寒！”
　　“我知道！”今年冬暖，梅花也开的稀稀零零，毫无雅致可言。哪知元宵刚过，一场大雪，梅花竟然尽数盛开。山风吹过，大片梅花开的正好，香气扑鼻。
　　小桃忽然捅了捅我，低声笑道，“姑娘，你瞧瞧前面那人是谁，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我抬头，也是一呆。只见前面几株梅树下，正站着一个白衣男子，仔细一看，原来是李靖。阳光照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两条斜眉直直如鬓，黑宝石般的眼睛正盯着枝头的梅花，“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稍一转瞬，你们也会成为这早春的一把泥土吧？”
　　兴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李靖回头看了我和小桃一眼，就又转回头去。我回头对小桃说道，“人家还没记起咱们来呢！”冷风袭来，只觉周身寒冷无比，拉过小桃的手说道，“咱们快回去吧，你若喜欢，改天暖和一些，我再陪你出来！”
　　小桃点了点头，两个人快步回到马车里，“姑娘有些倦了，咱们回吧！”马夫一扬马鞭，又往回赶去。车轮碾压在冰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小桃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姑娘，我陪在你身边都几年了？”
　　我嘿地一声笑，“你自己都不上心，我又怎么会记着？”
　　小桃忽然说道，“我在姑娘身边都十年了，十年前我被卖到司空府当丫鬟，本来派到了三夫人那里，那天不小心打碎了三夫人的一只茶杯，三夫人拆人将我吊起来，要将我活活打死。那时我还不明白，一只茶杯，难道比一个人命还贵重吗？后来打着打着我就懂了，三夫人本不喜欢我的，茶杯一说，原是个借口，我心也寒了，我爹妈都不疼我将我卖了出去当丫头，也难怪别人不疼惜我，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还是姑娘救了我一命！”她幽幽叹了口气，“姑娘，我总是把你当作这世上最亲的人，你也别怪我多嘴，如今世上乱成一片，四处都是义军，咱家老爷又年老德薄，你也该早早预想将来啊！”
　　我一边点头一边拍了拍她肩膀，“你不用多说，我总是明白的！”
　　小桃恩了一声，闭口不语。过了一会，一阵马蹄声响亮，一匹马从马车一侧飞奔了过去。小桃挑帘向外看去，但见小道上一匹白马上做了个白衣男子。小桃撇嘴笑道，“也真怪了，怎么到哪都能见到？”
　　进了长安城，我吁了口气，正走着，前方忽然吵闹起来。小桃眉头一皱，“又生什么事啦？”赶车的马夫停下马来说道：“姑娘，前面挤了一堆人，马车过不去，咱们绕道吗？”
　　“前面出什么事了？”我张口问道，慢慢直起身子来。马夫说道，“好象是个卖身葬父的！”
　　“哦？”我给小桃使了个眼色，她点头恩了一声，刷地掀帘跳下马车，过了一会才回来，满脸悲戚之色，“是个可怜的丫头，逃荒逃到这里来，父亲给人逼死了，她卖身葬父呢！”
　　我点了点头，“你给她几两银子，叫他葬了父亲就投奔亲戚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别把身子冻坏了！”小桃神秘兮兮的摇了摇头，“姑娘别忙，且瞧瞧动静，昨个儿送咱们花灯的李公子也在人群里呢！”
　　我恩了一声，小心翼翼挑开车帘，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
　　忽然间从北面冲出一个锦衣公子来，身后随了几个家丁，左推右挤的冲到人群前面去，见了那小姑娘，劈头就骂，“死丫头，刚从你爹那买了你，现在就跑出来了吗？”
　　那跪在冰天雪地的小姑娘吓了一跳，慌忙叫道，“我爹就是给你逼死的，你……”还不等他说完，几个家丁已经冲上来将小姑娘抓了起来。小姑娘又挣又扎，叫道：“各位大叔大妈，快救救我，我若给他抓回去，非将我打死了不可！”
　　人群里竟然没有一点响动。
　　小桃已经忍耐不住，就要掀帘出去，我一把将她拉住，“再等等！”
　　只听李靖朗声叫道，“等一下！”
　　那锦衣公子瞥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屑，“外乡的，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别给自己找不自在！”李靖哼了一声，说道，“小姑娘卖身葬父，刚才我出了五两银子，已经将她买下了！”
　　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是反复叫道，“公子救我，公子快救救我！”
　　锦衣公子哼了一声，说道：“五两银子也想管本少爷的事？少爷我出五百两银子，你比的起吗？把人给我带走！”一声招呼，转身就要走。小姑娘大声叫道，“公子你快救救我！”
　　李靖一脸的无奈，“五两银子，已是我最后的一点盘缠！”
　　望着那小姑娘一脸欺艾和李靖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我才知道金钱和地位的差别。慌乱中，正想出声说话，只见李靖忽然冲上去一拳一脚，将抓住小姑娘两条手腕的家丁踢出好远，“买不起，就抢！”这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满脸坚毅之色。
　　那锦衣少爷脸色大变，“外乡的小子，你做死吗？”冲上来还要再打。我轻声叫道，“杨素府上，出五百零一两银子买下这个小姑娘了！”心里明白的紧，这银子还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杨素那两个字所象征的地位。
　　果然，锦衣公子转身一声招呼，领着一群家丁快步而去。小姑娘扑过来跪在雪地上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我不敢要姑娘的银子，但求姑娘可怜可怜我，安葬了我爹吧！”
　　我伸手拔下头上一根珠钗递到小桃手上，“你去把这个给那个小姑娘吧！”小桃一脸的不情愿，却依旧接了过来跳下车去，说道，“这是我家小姐赏你的！”
　　小姑娘恩了一声，连连道谢。我满心安慰，忽地一想，说道，“如今时局混乱，我怕你走不到当铺换银子就先给恶人把珠钗抢了去，你去求那位李公子，叫他陪你一起去吧！”小姑娘连连点头，转身向李靖飞奔过去。
　　李靖直直的盯着马车，透过车帘，我依旧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得到他炽烈的目光。
　　小桃又跳上车来，我点了点头，小桃叫道，“走吧！”马夫恩了一声，赶着马车离去。

作者有话说

　　改啊改。错字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