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之国]若无其事》古馆

2、02

　　磷叶石好看的薄荷绿色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流转着晶莹动人的微光，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蓝宝石，“你……到底在等什么啊？”

　　海风好像骤然停了。

　　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也变得低微。

　　蓝宝石有些怔愣地看向磷叶石，似乎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人如此直接地问起这个问题。

　　“我……”

　　[来了来了——！]
　　磷叶石紧张不已，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喉头的干涩，等待着蓝宝石接下来将要说出的答案。
　　如果蓝宝石真的告诉了他，那么他就会成为千百年间第一个知道蓝宝石秘密的家伙，在面对翡翠的时候也就无疑拥有了最大的主动权。

　　虽然年纪不是最小的那一个，但磷叶石却是所有人中最无所事事的那一个。
　　并非他想要如此清闲悠哉的生活，而是因为金刚老师一直找不到适合他的工作。比他更小的锆石，因为硬度可以达到8，也早早地参战了。

　　这份过于特殊的待遇，让磷叶石苦恼不已。

　　[真好啊……我也想为金刚老师做点什么啊……]
　　他常常这么想着。

　　或许此刻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但他确实是整个宝石之国中备受宠爱的那一个。因而才养成了这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胆性格。

　　而旁人对他的这种宠爱和宽容，正是许许多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生性温柔的蓝宝石，当然也是对磷叶石倍加宽容的一员。
　　他度过了漫长的岁月，见过的宝石比磷叶石的年纪还多。

　　但就算如此，在蓝宝石多如繁星的悠长记忆之中，被这样直接而略显唐突地问话，大概是很久以前才发生过的事情了。

　　实在是太过久远，仔细一想的话，甚至可能还要追溯到四千年以前。

　　那还是，他刚刚诞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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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类尚未灭绝的远古时期，那些古老的传说中写着，在幽蓝的海底住着一群美人鱼，它们平时用海蓝宝石作为饰品打扮自己。
　　若是遇到危机，只须让宝石接受阳光的照射，就可以获得神秘的力量，从而脱困。

　　同样是那个时候，水被看做生命之源，三月则是地球上一切生灵开始活跃起来的时间，因此具有水属性的海蓝宝石被称为三月的诞生石，象征着沉着、勇敢和聪明。

　　他，说来奇怪，就是这样一块可以行动的、有着类似人类肢体的海蓝宝石。

　　那是在金刚老师还没来到这片荒芜的陆地上的时候，因为硬度很高，即便是在冬天出生，他也很幸运地没有像别的宝石一样因为坠落的姿势不当而碎裂，失去苏醒的机会。

　　当他最初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灰白色的天空和白茫茫一片，覆盖于天地之间的皑皑大雪。
　　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美丽的景色。

　　然而只是看着这样一片由衷地透露出寂寞和荒芜的单调白色，他却感觉眼眶的部位隐隐有发热的感觉。

　　这是他诞生之初最先看到的景象，和最先体会到的感觉，因此他记得很清楚。

　　但他不清楚的是，那种发热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那种隐隐之间浮上心头的激动与放松又意味着什么。

　　在荒芜的世界中，他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思考问题。

　　那同样是个没有月人入侵的世界。
　　感觉不到饥饿，也没有事情会让他劳碌。觉得困了就随意地睡下，被阳光和鸟叫吵醒就起来继续思考。

　　大概是终有一天感受到了这样空虚的生活施加给他的无形压力，他开始想要改变。

　　他似乎隐约感觉到生命应该是一种很宝贵的东西，不应被他如此浪费。

　　他又仿佛觉得天地间的风景很熟悉，但是花草很陌生。

　　他自己也很陌生。

　　这股陌生感来源不明。
　　他曾经努力地想弄明白。
　　但与他同色的宽广海洋也并不能映射出他的模样，它只能反射出飞鸟和灼丽的日光。

　　这本应让他对这庞然巨物失去兴趣。

　　然而其他东西更加无趣。

　　他最终还是走入了深海。

　　沉重而浓郁的深蓝紧紧包裹着他，带来的却不是熟悉的窒息感。

　　这份本应出现的“熟悉窒息感”，又是莫名其妙的体验。
　　他的脑海之中总是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应该”，只是当他努力地想要回忆起原因时，却又只能把这一切当做是自己孤独太久后产生的幻觉。

　　他的选择是对的。
　　海面之下隐藏着和他同样的智慧生物。

　　他终于有了可以愉快交流的对象。
　　即便她还很小，无论是年龄还是体型。

　　但他觉得，他一定可以等她长大。

　　她也说：“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去陆地上找你了。虽然这里很温暖舒适，还有许多食物，但这里实在是太黑了，我也想见见你说的太阳！”

　　他们一直为此期待着。
　　为了有一天能在现实中.共享，而非仅凭口头描述地看到那初生的太阳金色的光晕洒在平静海面，泛起粼粼波光的第一刻。

　　所幸等她长大的时光并不太过久远。

　　那一天，她拖着不再细幼的淡粉色触手，化着可以维持足足半天了的美丽人形，兴奋地对他说：“我终于可以去陆地上了！下次就不需要你一个人行走漫长的海域来找我了！”

　　“我要去——光明的海面之上见你！”

　　“等我！”

　　她珊瑚般飘散开的粉红色发丝随着主人欢快的心情一起上下摇曳着。

　　他也高兴极了。
　　他可以体验分享的喜悦了。

　　等她来了，他会带她看陆地之上比海洋中更缤纷多彩的那些事物。

　　他一定会的！

　　他离开深黑的海底，那些晶莹虚幻的泡沫似乎还残留在他蓝色的身体上。
　　被太阳晒干之后留下干燥发咸的白色颗粒。
　　这些都无法改变他的愉快心情。

　　然后，在约定之日过去了五百年之后，他才在某一个同每一个过去都极其相似的一天里，面对着瑰丽动人、气势磅礴犹如燃烧着的火球就近在眼前的巨大朝阳，眼眶发烫。

　　这是他自诞生以来最想分享的美象，和最想记下的片刻感受。

　　但他不清楚的是，那种发热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那种口鼻之间呼吸困难、胸口又隐隐作痛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

　　时间不会为他停留。

　　那浓重之中掺杂着耀眼金光的橘色渐渐被天空染成一片纯白。
　　游云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悠闲自在地来回飘动。

　　今天也并不是阴天。

　　一切都和他以为的不同。

　　明明什么都不用做，他的痛苦和疲累却好像一天天都在增加。
　　翠绿的叶片、嫩黄的花蕊和粉紫色的草叶也变得暗淡起来。

　　眼眶发热的频率越来越高，却从来没见有东西从那发热发烫的地方涌出。

　　大概就是因为事实上没有东西涌出，他才觉得那些被压抑着、堵塞着的情绪将他的身体塞满，让他日益变得沉重起来。

　　生命太漫长了。

　　真的了无生趣。

　　直到很久以后，金刚老师的到来才为他的生命赋予了新的意义。

　　那个男人为他和他的同类们做了启蒙，告诉他们关于“人类”这种生物的传说。他才模糊地感觉到自己大概是想要流出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
　　听说，那是一种人类在伤心难过或者过于激动高兴时从眼睛里流出的微咸液体。

　　什么样是微咸呢？
　　大概是海水的感觉吧。

　　因为宝石是不会流泪的。
　　所以他总是徘徊在那片盈蓝色的海边，想要离“眼泪”更近一些。

　　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会产生那样的情感呢？

　　他将这份疑惑分享给博学的金刚老师。

　　聪慧的学者不会让他失望。

　　“因为你是蓝宝石，裂理发育，内心脆弱本就是你的特性。”

　　“这是古代生物的缺陷，你只是进化不足而已。”

　　被赋予了姓名的蓝宝石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离开了金刚老师的房间，他无措地站在学校的水池旁，被雕刻之后再涂上特制的白.粉，青绿色的清澈池水终于可以映照出他的模样了。

　　然而看着水面中倒映着的面孔，他却总是想到那个未完成的约定。

　　温特利克斯斯……

　　“我……”
　　蓝宝石听到自己和平日不同的、微微沙哑的声音。

　　“在等一个人……”

　　“因为一个约定。”

　　海浪不知停歇地翻滚着，它们陪着蓝宝石度过了毫无区别的年复一年，也裹挟着他的思念去往远方。

　　只是这份思念似乎太多又太过沉重，永远送不完，也永远沉入海底。

　　磷叶石苦恼地皱起眉头，看着明显迎着海风和明朗日光陷入追忆之中的蓝宝石。

　　[这一点我们都知道啊！我就是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嘛——！]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是这个气氛……要怎么继续问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