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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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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啊……”我脱口而出。
小时候我们都比较喜欢爬桑树,因为桑树一般都蛮高,提供完了叶子给蚕宝宝,光溜溜的也比较容易爬。桑椹很好吃,只不过吃过桑椹一口黑黑的。三年级以前我很讨厌回家,确切地说,是比较害怕回家,那时候父母还没离婚……家琏就带我去他家刷牙了。年龄小,混得又太熟,都不知道要分牙刷用的。
我和家琏每次都比谁爬得比较快,我可没现在这么厚道,使绊子拉裤子扔桑椹拿毛毛虫吓他,什么狗腿子的办法都用过。家琏栽我手里无数次了,我也栽家琏手里无数次了。
有一年暑假家琏爸爸带我们去崇明岛,那可真是放虎归山喽。那里有个很大的松果园,还有桃树、梨树……反正有很多果树。虽然没有桑树高,但都结果子,果子也不酸。我们几乎每天都是在树上度过的。一年级的小学生还没被改造好,向往自然就真的会追逐自然,完全没什么顾虑的。现在那里所有的树都被修了枝,基本就不让它往高里长了,桑树也就没什么顶端优势可言了。而我,也已经被改造好了。家琏因为拒绝接受改造,倒还保有几分自然的情调。这厮比较幸运的,那么早就明白自己要什么和不要什么了。
我们还在树上打过架,主要是因为家琏不肯接我采的果子,而我口袋里已经塞满了又不舍得扔掉,所以想要塞在家琏口袋里。他不依,我硬要塞,结果抱在一起摔到下面都摔伤了。家琏因此被他妈妈关禁闭了。我没人管,还在外面逍遥自在呢。每天下午都会逛到他家楼下,对着他的窗户扔小石子,没小石子的时候我就学两声猫叫,然后家琏就会开窗伸出头来……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是这么过的。
年轻的时候——我是指和韩宝乐认识以前。后来我的张扬一点一点被宝爷克制掉了,虽然是心甘情愿的,但毕竟失去了生命的某种轻度。
家琏在我身后紧紧地抱住我,抱得太紧了,就会有被爱的感觉了。
“家琏,你为什么喜欢我啊?”我轻声说。
家琏低低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你不觉得我们很相像吗?”
“哪里像了?”我奇怪地问,他不会是指我们的成绩吧?
家琏把我转过去,让我看着他。“猪猪,你以前才不会明知故问呢。”家琏不满意地说。
我有片刻的恍惚,以前的自己是怎样的?好像记得,又好像记不清了。比如我能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但要问我为什么那样做,现在不知道了。
“我不是原来的我了。”我很文艺地说道。
“这个我知道啊。”家琏勉强笑笑,“要不你怎么会离开我呢?”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点点的不是滋味,所以我很快速地说:“猪猪,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了,你希望我们一辈子做小学生是不现实的。”
家琏轻轻叹了口气,说:“如果没有遇到韩宝乐,你还会是原来的你的。”
我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有人叫我,转过头去就看见西秀站在两米开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身上散发出那种我很熟悉的冷冽气息。西秀这家伙吧,平时不冷的时候勉强还能算是个人,一旦冷起来啊,再加上脸上那条疤,就有点令人战栗了。其实我一直有点怕他的,尤其两年前那晚……
家琏却好像没有同感,他随意地撩起我的一缕长发在指尖勾缠着,说:“看来我的探视时间又到了。”西秀却只是望着我,说:“小八,我们要出发了。”
“哦,”我说,“那我们走吧。”
我们三个走回中央地带,大伙都在做自己的准备工作了。韩宝乐抬眼看了看我,我略略回避了一下他的目光。
因为殷木白的坚持,我坐了她的车。没办法,她说她做梦都想让我试试她的技术。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算她车技很烂,我也认了。韩宝乐不太乐意,殷木白多半已经趁之前交谈的时候摸清了大家的关系,所以非常恳切地对韩宝乐保证说,绝对不会开快车,就是载我去那家烤鱼馆而已。韩宝乐好像不开心了。不过我好久没见小白了,也有点想和她聊聊的,总觉得这些人代表了我的过去,每次见到都有一些莫名的兴奋,所以对于宝爷的意见,这次我选择无视了。
那家烤鱼馆是家琏定的,我怀疑他是故意要跟韩宝乐做对才定了去吃海鲜的。小江当然满口答应啦,因为据说价位不高。
一辆辆车依序向香雪海以南开去。家琏的车在最前面带路,我们离得比较远,西秀的车跟在我们后面。我和殷木白笑说:“好像有种围追堵截的感觉哦。”她也笑:“他们怕我卖了你呗。”
这段路我们都不太熟悉,主要是很少来苏州过夜生活。这个城市凌晨两点以后就相对静止了,不像上海,好戏才刚刚开始。所以苏州白相人一般晚上会去上海过夜生活,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在上海有时塞车也要塞两个小时呢。
“你和那个韩宝乐是怎么回事啊?”路况简单些的时候,殷木白就问我了,“这些年我们一直以为家琏把你雪藏了,敢情你们早就不在一起了啊?”
“没见他换女朋友像换衣服似的?”我有点奇怪地看着殷木白。
殷木白满怀遗憾地说:“当初因为是你,我才放手的啊,你怎么不早通知我一声啊?”
“现在也不晚啊。”
殷木白摇摇头:“以前还有点匹夫之勇,现在不敢了。你没见和他分手了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嗯,这点我同意,家琏是比较绝情一点。”
“不让对方心存侥幸,是负责任的表现嘛。藕断丝连那才是糟糕透顶哦。”殷木白深深看了我一眼,“这样的好男人你怎么不懂珍惜啊?”
“你不该怪我,你应该怪现存的社会体制不允许一妻多夫制。”
殷木白嘿嘿地笑,说:“这么说,你对家琏也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呐,就按你的观点论好了,既然绝情是懂得世故,那就是说,无情,是不可能的。”
殷木白沉默了片刻,语调和缓地说:“芭芭,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我点点头。
她目光宁静地看着前方,这样说道:“从前有个小王子,从来没有见过玫瑰花,有一次看见了一朵,以为这也是世间仅有的一朵。于是细心呵护,给它施养料、加花罩,守护了这朵玫瑰花好多年,直到他离开了自己的星球去旅行。他来到了地球,不经意地在某个花园里发现了五千朵这样的玫瑰花。他终于明白,他拥有的也不过是一朵普通的花,但是他还是对那五千朵花说:‘你们比不上我那朵花,你们是空虚的,因为没有人愿意为你们而死。’你懂的吧,芭芭,曾经付出的心血、时间和感情,使一朵普通的玫瑰花变得无价了,也让家琏再也看不到别的女孩的好了。世上本没有独一无二的玫瑰花,但是对家琏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接触到小白的眼神,好像能看到她内心的无望和痛楚。世上本没有独一无二的玫瑰花,世上本没有莫名其妙的情比金坚。是因为我们付出过、守候过、相信过,所以才有了某种意义上的“非卿不可”。只是,她说的这个故事是我和家琏吗?为什么我想到的却是韩宝乐呢?
“小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对她说,“你说家琏守候过我,可是我也守候过韩宝乐的……”
殷木白微微闭了闭眼睛,用一种像在讲述历史的权威性口吻说:“所以呀,芭芭,他是怎样的感受,你应该也不陌生的吧。在你等某人回头的时候,别忘了看看周围……是不是也有人在等你回头哟。”
这话像惊雷鼓一般在我心头重重地敲过,我忽然明白为啥那句“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经常被人引用了,有些事好像真的除了这句话不能再用别的话来说。这就好比在说,秦茨插入了韩宝乐和我之间,而韩宝乐也插入了家琏和我当中。在下车之前我脑子里一直绕来绕去的是家琏的一句话:“你不觉得我们很相像吗?”
呵呵,家琏这厮有没有那么深情啊,小白会不会夸张了点哦。我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了口。
“当然有啦。”殷木白说,一边把车慢慢拐进龙江路,“让我给你看看证据。”话音刚落,她忽然加速,和我们前面的那辆车擦身而过,车灯的白光照到了前面那辆车的车头侧身。殷木白指着上面那个黄绿喷漆让我看。速度太快了,我没有看清楚。
殷木白叹了口气:“这一次你可要看好了。”她说着又拐了出去,逆行道上却迎面开来一辆卡车,车速也很快。还好殷木白反应灵敏,而且右边那车也是队友,已经把自己让进水沟里去了。殷木白急速往右嵌入。对方的卡车险险刮过我们的车身,左面的后视镜被刮到了。后面那车也险些追尾。但是殷木白不在意,趁空又拐出来超了一辆队友车。这回我看清楚了,那个喷漆,在小舟酒吧里我见过,确切地说,是在家琏的画中见过。
绞在一起的7和8。
“看清楚了吗?”殷木白问我,“这个车队也是为你……”
“别说了。”我飞快地打断她。
殷木白不置可否地笑笑,说:“不说了,不过是各种各样的感情,这样那样的方式而已。”
一直到她把车稳稳地停好,我都没有情绪开口说话。下车的当儿,潘小易从后面追上来拉住殷木白,问她为什么两次超车,知不知道他们后面有多担心。殷木白耸耸肩说,我也不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