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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九章:生死契阔 与子成说 ...

  •   “你们先走,我和小娥能走到哪儿走到哪儿。记住,再也别回燕国。”赵念离还没睡醒,懒懒地伏在马上。

      殊不知,这是宁妃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高渐离,这里是你们一路上的盘缠,节省着点儿用也只能勉强到百越。到了南楚,找到我叔叔或是婶婶,告诉他们你们是我的亲信,他们会收留你们的。到时候,你们隐姓埋名就生活在那儿吧,不用担心我了,我会活得好好的。”宁妃交给高渐离一个锦囊,“我会往北走,一直到天下的尽头。”

      高渐离稍稍点点头,翻身上马。

      宁妃做事很周到,送他们两匹母子马,赵念离既然还没有醒来,就让子马驮着行李跟在后面,两个人骑一匹母马。

      转身问小娥:“翕琯他们走了?”

      “嗯,昨晚回咸阳,现在估计也该行进到燕国边境了吧。”小娥转过身理衣服,翕琯和王翦在承鹤府才住了两周,王翦就撂下一句话,说蒙恬蒙毅要来杀燕王喜和宁妃了,要斩草除根——原因是荆轲刺秦。

      宁妃坐下点点头,抚着一天天隆起的腹部,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没多大动静:“看来我们得逃到匈奴去……路上有素素在吗?”

      “素素辞了医馆,现在在屋外捣药,这趟路途就不怕什么跌打药伤了。望水从外边儿当了几个花头簪,又从太子丹的遗物里翻出了一些钱,够三个人吃喝一年的了。

      正午,马车上。

      “阿琯。”王翦挑开帘子递给坐在车内的翕琯一个水囊,“现在到赵国的云中了,你要不要下车来看看?”

      翕琯呆了呆,目中毫无光彩:“还是不要去了吧,天气还是很热,我想在车里呆一会儿,”

      王翦点点头让车夫继续赶路,自己则回到车厢里:“阿琯,该面对的一定要面对。放心,你身后一直都会有我。”

      翕琯颔首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在想,如果蒙恬奉命去瓦解燕国,那么……我想就算他们逃到天涯海角,都不可能幸免于难。”

      “不会的。”

      “高渐离……太阳实在毒辣,我想去树林里躲一会儿。”赵念离喝光了水囊里所有的凉水,嗓子仍然像是冒火一般。

      高渐离回头又扔过去一个鼓鼓的水囊:“还有一会儿就到西山了。”

      “西山?”赵念离显然有点儿不明所以,“你不是说蒙恬要来燕国吗?你不是说我们要逃到南楚吗?怎么又去西山去了……”

      “别多话。”某人有些不耐烦。

      赵念离立刻禁了声,悄悄跟在后面。以前的她在人前太冷静,在人后太任性,习惯说过一句话“一物降一物”,高渐离大概就是上苍派来“降服”她这个小精怪的吧。

      马走的并不快,赵念离手撒开马缰绳,偶尔伸手去摘树上的果实,她也不嫌脏,有些好吃好看的果子就直接放进嘴里咀嚼。有的时候,果子好吃的多摘几个扔给高渐离,高渐离也是嚼了一会儿眼底荡开笑意。

      过溪流的时候,高渐离拉过子马的缰绳,牵着马匹走过只能没过马脚的小溪流慢慢走。

      “你干嘛啊?当我不会骑马的是吗……”赵念离有些微微不服嘟嘴道。

      高渐离思考了一会儿:“我是担心你走路不长眼睛,又翻到小溪里……”

      “……!”

      自己真的有那么败类吗?明明没有啊!高渐离这是什么意思啊!拐弯抹角的损人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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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桃花潭水深千尺

      淅淅沥沥的小雨,统一中国的秦始皇嬴政驾崩。

      那好像是他们的初逢,大概是的。
      张良从树荫下起身,拍拍身上身后的灰尘,一枚桃花簪掉落在路中央。他先是习惯性地皱皱眉头,然后走过去弯腰捡起。
      簪子做工精细,雕刻两朵桃花,而且选材取得是上乘的粉白玉。下面有三根坠子,中间一根深紫色的坠子被摔出两道微小的裂缝,或许是刚刚摔在地上的也不一定。
      这大概是哪个姑娘不小心遗失在这儿的,算了,在这儿等一会儿吧,或许姑娘会心急如焚地回来取簪子。

      姑娘,这个词语在他心里已经很久没有使他惊起涟漪了。
      大概那个叫嬴璂曼的秦国公主,那晚的一支舞给他留下太深太深的印象了吧。不对,那时候她还叫赵念离。

      可是现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嬴璂曼了,她深藏在咸阳宫里。
      李斯死了,扶苏死了,蒙恬也死了。赵高扶持胡亥登上王位,大概,她也离死不远了……

      可是这支桃花簪子上的芬芳,就像是浣女浣衣归来身上参杂着林间的气息一般。

      一个背着箩筐的采药女从林子深处摸索出来,约摸是在树根下发现了什么名贵的草药,拿起刀子小心翼翼地采摘下再扔进箩筐里。然后站起来笑了笑,笑得嘴角都有了酒窝,长吁一口气走出林子。背好箩筐从大道上往北边儿的小山村里走,好像都没有看到青衫长袍的张良站在树下。
      “姑娘。”张良喊了一声,谁知那个姑娘完全不理会他,脚程很快。
      张良抓了抓头发,又叫了声姑娘,对方还是没有应答,他便跑了上去,拦在姑娘面前。
      “姑娘,你是缺了什么吗?”张良左手拿着簪子放进衣袖里,如果这支簪子不是她的,也好避免姑娘摇头的尴尬,再指了指自己头发。

      姑娘长得朴素,但是略施粉黛应该会是个美人儿。纤长稀疏的眉毛,微微上挑的眼睛望着有些空灵,挺拔的鼻梁,微薄的嘴唇,有些碎发挂在锁骨处,素色的短衫,一双灰色的旧鞋。因为在山中采药所以弄得白皙的脸上有些泥尘,黏在酒窝边。
      大概这支貌似华贵的簪子不是她的。
      姑娘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张良又想,自己转身离去显得太不礼貌,又说了一遍:“姑娘,你可是缺了什么吗?”自己的语速虽然被很多人说是快的,但是两遍说给别人听,至少一个正常人还能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姑娘抱愧地笑了笑,伸手指指左耳。
      哦,原来姑娘家是个聋哑人啊!张良这下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听不懂自己说什么。
      张良也笑笑,指着耳朵然后再摇摇手,意思是“姑娘你听不见吗?”
      “不是的……”姑娘伸手挠了挠头发轻声答道,“只是微聋而已。”
      她摸了摸头发,继而摸了摸身上的衣角儿箩筐,好像在找什么遗失了的东西。

      “公子,”姑娘不好意思地开口,“能不能帮我找找,我头发上的桃花簪去了哪里?”然后放下箩筐准备再摸进树林子里找簪子,被张良一把拽过来。张良高大有力,姑娘被他拉一把差点跌进他的怀里。张良深谙“男女授受不亲”之理,轻轻放开了她:“不知姑娘找的是哪支簪子?或许张良可以替你找回来。”他这次放大声音放慢语速,好让面前清秀的姑娘听清楚。

      姑娘点点头,又咧开嘴甜甜一笑:“是……一支桃花簪子,坠子有三根,中间一根紫色的坠子被我摔出了一道裂缝。娘说做工上乘,属于簪子中的上品 ,还是我爹送给她的什么,定情信物来着……”姑娘说道“定情”二字的时候,耳根微微地泛红。
      张良从袖子里掏出簪子,递到姑娘面前:“姑娘遗落的不知道是不是这支簪子?”
      姑娘眉开眼笑,眼里都是喜悦和惊讶,连声鞠躬道谢。
      从深衣中拿出一小块方巾擦拭了下花簪,让它焕然如新。
      张良刚想抬手将簪子插在她的青云里,又舍弃了这个想法,这种姿势……好像有点儿过火。于是轻轻地放在她的双手间,转身准备向南离去。

      “诶公子。”姑娘这次说话明显大声了许多,“能不能容我道个谢?”

      张良有些好笑,是自己太过于孤陋寡闻了?韩信总和他说,少女怀春是最美好的事物,你和她说说男女之情脸红地比晴转阴都快。没错,是自己孤陋寡闻了,现在流行这样的道谢方式也不一定。不过,这姑娘干嘛要道谢?不就是物归原主吗?
      姑娘见他不动,小跑过去点点头:“娘一直告诉我,投以木桃,报以琼浆。这支簪子可能不值几个钱,但是对于娘来说十分重要,就算全家落魄到四个人没饭吃,也不能当掉这支簪子。既然你还给我这么重要的东西,答谢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好吧,盛情难却。”张良微微鞠躬,用着极其别扭以及缓慢的语速道,“姑娘准备如何答谢?”
      姑娘凝眉想了想:“不如请公子到家中一坐,望水姑姑烧的饭菜极其可口。”
      “……嗯好。”

      “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张良和她一起往北走,并肩而行。虽然姑娘是左瞧瞧右看看,一会儿望望左边的枇杷树,一会儿瞅瞅右边小溪流里漂浮着的桃花瓣,不亦乐乎。她家不就在前面的村庄里吗?这些景致难道没有看到过吗?
      姑娘朝他笑了笑:“娘给我取了个名,叫燕怀宁。听起来不错吧,我娘学识很渊博的呢!”
      张良点头:“确实是好名字。”

      “咦?你不看这周围树林,这蓝天白云的吗?”燕怀宁摸了摸鼻子,他好像从来看得都是前方的路。
      张良摇摇头:“没什么可看的……”
      “哪里不好看了!”燕怀宁停下脚步双手叉腰,“这里天天不一样。就比如说这天上的云,今天飘走了,明日就不是同一片云彩了。还比如说这一片枇杷林,今天掉了一片叶子,明天就不会是同样的一棵树了。再比如说这一条溪流,今天掉落了的桃花瓣随着水流飘走,明天就不会是相同的小溪了,还会有新的溪水来到这里。还有,比如说脚下的这方土地,今天有个石子儿被我踢掉了,明天就不是今日的道路了。我这么说,你听懂了没?”
      张良如此聪明,竟然也被面前这个小姑娘吓呆了。
      燕怀宁抚了抚额:“笼统概括,就是——每天的景色不一样,每天的人也同。听懂了吗?”
      点点头。
      燕怀宁很满意地继续向前走:“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七。”
      哦天!怪不得自己说的话他听不懂!整整十一岁的差距啊,怎么能奢求他句句都听懂……

      张良记得,燕怀宁对他的智谋十分佩服,却也很不屑,甚至为此说过一句很荒唐的话。
      “真是搞不懂刘邦那等平民百姓怎么会重用你和韩信的,这些战术只要钻研孙子兵法再加上些脑子思考就可以了啊。你们男人都不如我们女子,娘告诉我,十月怀胎抵过千军万马。日后我生一屋子的大胖小子,让你必定对我刮目相看。”燕怀宁拍着胸脯自豪地说。
      张良淡淡一笑,轻声说:“好,我一定等到那天……”
      “可是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胖小子前还有一个‘大’字吗?大和小略有不般配啊。”张良不解。
      燕怀宁有点傻愣:“哪有不般配!就是很大个儿的胖小子啊!”
      “……哦,原来如此,是张良少见多怪了。”

      咚咚咚……

      张良推开木门,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你们怎么又来了?还带来个大胖小子?”
      小孩子有些不满,面前这个快要步入老年的人怎么可以称呼自己为大胖小子呢?!
      韩信和妻子方槐一道牵着孩子进屋,这孩子,长得倒有些像年轻时的张良,眉眼修长。

      “我们能不来嘛,总是要探望探望你的啊!还是你机智,隐退江湖啊。也不会落得我们现在这样被贬至淮阴的凄惨下场……”韩信掐着饭点来登门拜访的,说的直白些,就是蹭饭!
      方槐给孩子喝了口水,给他整理整理衣襟,然后就倚着墙壁坐在凳子上,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大约,近期要临盆。
      算上这个没名没姓的大胖小子,方槐一共给韩信生了两个孩子了,这是第三个。
      “羡慕我什么!你们虽然一个字儿都没有,但是妻儿满堂。我虽然有黄金万两,却膝下无子,我还羡慕你们呢!”张良摆摆手最下,捋着胡须。

      韩信喝了口茶水,拿起饭桌上的碗筷准备往嘴里扒饭,就被张良制止住,他甚至带翻了一个凳子。
      韩信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平时冷静机智的他怎么还会有这样失态的瞬间,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么失态了,在失去她之后他又恢复了处事不惊的做事态度。
      “这碗饭是留给宁儿的,你要是那么急着吃,就吃我这一碗吧!还有,别坐在宁儿的位子上,脏了她的凳子!”张良又是一阵重重的咳嗽,“你屁股倒是给我起来啊!”
      张良给自己和口中的那个“宁儿”乘得饭并不多,加起来也只有一碗左右,他在韩信和方槐走之后默默地吃掉了剩饭剩菜,和“宁儿”的那一份。

      路上乘车回淮阴时,胖小子已然熟睡。
      方槐气哼哼道:“我还得多养个儿子!你也明明知道,这不是我的!”
      “诶哟!你就当是了了她最后一个心愿吧,你看看他也是挺聪慧的。”韩信拍拍方槐的背安慰着说。

      夕阳西下。
      张良走出屋子经过树林来到一条离家不远的小溪旁,从左袖子里取出一支桃花簪,就着清水擦洗了一番,然后又从深衣里拿出一块灰色小方巾擦拭去簪子上的水珠,再将花簪收回到自己的左手袖子里。
      又是一年春天,桃花花瓣稀稀疏疏飘落在小溪上,张良用手闷住嘴巴咳嗽了几声,拿开手的时候,手上有些血迹。他将手伸进吸水里稍稍漂洗,大概,他也快要西去。
      慢慢走回去的时候,屋前的小树林又有新笋冒出。
      “昨天才到脚踝,今天怎么就长到了膝盖,真是长得好快,咳咳咳……”张良比划了下,轻轻笑起来。
      她说的果然不错,每一天都是不同的。

      夕阳将他萧索的身形拉出好长一道影子,布在有碎石的道路上。
      又有些桃花瓣落入水中,桃花潭水深千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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