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章：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2） ...
-
“这个小姑娘是何许人也。”燕太子丹看了一眼头发衣服皆在淌水的赵念离，心起疑惑。
荆轲笑了笑：“她名叫宋炀，昨日与高渐离偶遇宋姑娘，听说她身上身无分文我们也便收留了她。”
宁妃派下人去给赵念离换一身干净舒爽的衣服，那是宁妃第一次见到她。
“你叫宋炀？”宁妃侧头问，“这不是你的真名吧？”
赵念离继续装傻，穿好衣服磨蹭了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啊？”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我刚刚在穿衣服没听清，麻烦王妃您再说一遍。”宁妃走过去挽起她仍旧湿漉漉的头发：“我说宋炀不会是你的真名。小姑娘，我说的对吗？”
赵念离明显身躯一震，宁妃的手掌正正好好搭在她的肩上：“你长得很像赵国的公主，骊珵公主。其实你打扮打扮很漂亮的，你怎么浇得浑身湿哒哒的呢？”
“因为我以为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再云游四方的，结果出去就看到很多好大的猫在分尸一个好可怜好可怜的小猫。难道燕国都是这样，弱者终究是要被排斥的，甚至弱者的命运都要被强者掌控吗？”赵念离抽了抽鼻子，“我害怕极了，逃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荆轲，他们就带我来了。”
宁妃抬起赵念离的下巴帮她描眉，眉笔刚刚触到赵念离的眉梢，赵念离本能地别过头。“怎么？”宁妃搁下眉笔，“你没有描过眉？”
赵念离望了望铜镜中的自己，眉梢有淡淡的眉黛：“没画过，家里都把我当男孩子养着。”
的确，赵幽缪王从小就在众子嗣中特别宠爱赵炀。赵炀想登天赵幽缪王就给她筹备梯子；赵炀想天上的月亮星星赵幽缪王就算用整个赵国做给人肉梯子来给她摘下来也在所不惜。这就是为什么赵炀想要随随便便闯入未央宫听政都不会有人阻挠她的原因，一方面是赵幽缪王，另一方面则是这个公主并非幽缪王的亲生女儿那么身世也就愈发离奇了。
“眼睛看着我，别怕，我来给你描眉。”宁妃再次抬起她的下巴，凉凉的眉笔一笔一笔画下去。这次，赵念离没有再退缩没有再拒绝。
描眉之后，赵念离和宁妃撑着油纸伞缓缓走到承鹤府的“参政房”。
“这是……宋炀妹妹？”荆轲首先从凳子上跳起来右手摸着下巴，“我就说嘛，我荆轲看中的人根本不会差到哪里，这还真是个美人儿啊！”
高渐离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赵念离，燕太子丹倒是让奴婢看茶：“阿宁现在可是越来越会将短处遮盖将长处发挥到极致了。”
原来，情郎对自己心上的人儿都用昵称，往往还要前面加一个“阿”字。那么，如果高渐离叫那个胖姐姐，不对，胖奶奶叫阿宫或者阿艺亦或者阿妃的话那么自己只能以脸部抽筋结束这场刚刚开始的仰慕。但是如果高渐离叫那个胖奶奶叫全名的话，自己得多留几天。
但是这桩事情好像必须得结束，且越快越好。
“太子殿下，高某想要一把新的古琴。这把古琴已经陪伴高某快三年了，自然是舍不得丢掉的。只是近来肉铺总是有血腥的事情，前几日还有一个莽夫将高某古琴中的一根弦挑断。”高渐离望了望搁置在燕丹面前的古琴。
“结果如何呢？”赵念离从小口无遮拦已成习惯，脱口而出才发觉自己盘腿坐在凳子上着实不雅观，干哈哈了两下便学着宁妃一样坐得端端正正。
“我卸了那莽夫一只右手一条左腿。”高渐离眸中敛冷。
高渐离真的属于那种冰封千年的冷面小生。高阔的额头偶尔会有一些细密的汗珠；碎发垂在两鬓，一双聚集着天地灵气乌木般的眸子清澈却深不见底；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听说生得这样嘴唇的人很是薄情；微微凸出的喉结随着说话而上下翻动。大概他这样十五六岁年纪里的男生，已经算是很成稳持重的了。
别家的穷孩子还在琢磨怎么把泥巴累得更高；别家的富孩子已经在研究蓟城哪家青//楼的姑娘艳丽哪家的姑娘清秀了；可他呢？一把古琴背在身后，靠小小的肉铺来维持自己清贫的生活。
荆轲曾经告诉过赵念离，高渐离的父母早亡，他一个人靠着淡漠的处世态度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九年了。他自己都已经不相信战事的硝烟下还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又谈何对一个什么都不懂养尊处优的赵念离动心甚至眷顾她呢？
赵念离想着一个猛汉在一下肉铺里被大卸八块，人血都可能溅到肉皮上，想想就不寒而栗。
赵念离又想，只不过是一把不会说话的古琴而已都可以激起高渐离如此强烈的保护//欲//，那么被他喜欢上的姑娘不得天天过得像神仙一样安然自得吗？
“还是别换了吧，就接根弦吧。”赵念离喝了口茶。
“是啊，现在把蓟城翻遍了都找不出再适合你的古琴了啊。凑合着用吧，这位姑娘说的极为有理，我等会儿请人来帮你弄一弄。”燕丹首肯。
高渐离脸色并没有十分难看。
“宋国丞相千金宫艺妃偕同其母亲前来提亲。”门外有一个警卫匆匆来报。
“什么？宫小姐提谁的亲？！”燕丹从位置上起来，带翻了手边的茶杯，侍女小心翼翼将滚烫的茶水擦去。
警卫半跪双手抱拳：“宋国丞相千金宫艺妃特地来向高渐离公子提亲。”提到高渐离时还特地停顿了一下。
在场的人可真是各有千秋的表情，实在令人发笑。燕丹紧锁眉头微张着的嘴；宁妃一时间惊讶地语塞；高渐离站在原地紧紧盯着他断掉一根弦的古琴；赵念离一副万念俱灰的惊恐。
还好荆轲反应迅速，立刻拉起赵念离往参政房的后院跑去。
“等等！”赵念离好不容易挣脱荆轲的手，跑回去左手拿起古琴的三根弦右手带着一动也不动的高渐离向后院奔去。
燕丹跌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传令下去，慢慢请他们进来。”
“诺！”
“阿宁，你可听说过宋国的宫艺妃？”燕丹长长叹了口气。“自然是听说过的，她前几日刚刚造访赵国的丽水庄还掀起轩然大波。不想今日就已经要提亲了，恐怕这宫艺妃也是嫁人心急。”
“荆轲那小鬼又闹事了。”
屋外是倾盆大雨，荆轲带着两个人一头扎进了暴雨。
承鹤府后花园。
“高渐离，你带着宋炀往西山逃，我一个人去运粮河。三日之后在承鹤府后花园见！”荆轲说完拔腿就跑。
“呀！高先生呢！”远处传来尖利的女声，像天空中的闪电一般惊觉。
“高渐离，我和这件事情没多大关系，送你们俩到这儿了，我回去了。”赵念离想想还有什么可以交代的，“三日之后我让庖厨做点儿好吃的给你们就当是接风洗尘。”
高渐离微微锁眉，拉起她的右手，开始一路狂奔。
西山其实离承鹤府很近，只要懂得走小道，那么根本就是近在眼前。虽然西山在雨里风中好像离承鹤府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距离。
“荆……荆……轲，怎么办啊？”从来都没有在大风大雨里跑得如此之快，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运粮河距离承鹤府大概三个时辰的距离。”高渐离又拐了一个弯，害得赵念离差点撞上路边的紫竹。
茂密的竹林，偶尔一两家乡野人家，已经没有刚刚一路上的小桥流水人家了。看来已经到了西山山麓了。
“这么久，那么，荆……荆轲得跑多久啊？”大口喘着粗气根本没办法流畅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当他真的那么痴傻吗？会跑这么远我就不姓高了，最多找个地方避避雨睡两觉也就罢了。”好像高渐离根本跑得不累一般，气息均匀。
一路盘山而上，满是荆棘。
赵念离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累的情况下再背着一把古琴，当然早就已经让高渐离负重去了。
“高……高渐……离，我实在走不动了。反正，反正也没有人来追了，何、何必这么急呢？”赵念离挣脱了高渐离的手掌，被捏得都泛红了，高渐离真是狠心！赵念离心中暗暗咒骂。
“你知道什么？”我们在逃的时候如果不是荆轲往运粮河那个方向逃亡，我们也完了。只有荆轲帮助我们打掩护，我们才能逃到这里。宋国一部分精兵的行踪早就已经被荆轲发现，所以他才说去运粮河期间肯定会大打出手。如果另外一部分精兵追逐荆轲时意外发现我们的行踪怎么办？你想过没有？你就是累赘！”
赵念离被雨水淋湿过后刚刚画好的黛眉就被冲刷地干干净净，全都遗留在了眼睑以及双颊上，看起来十分狰狞恐怖。
就像从小老奶奶说的，只有半夜出来吓不乖乖睡觉的小娃娃的女鬼才约摸长着她这副皮相。
“在那里！别让高渐离那小子跑了！”远处平地一声吼把赵念离吓得条件发射哆嗦了一下。“他们发现我们了，去中谷！”高渐离一声令下又开始拼命跑，远处滚滚的雷声不得不让他放大了嗓音：“宋炀！你之前来过西山吗？”
赵念离摇摇头，转念一想高渐离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的路况肯定看不到自己摇头然后小声说：“没有啊。”比起远方的天雷，她更害怕他突然暴怒的样子。又想到可能自己的声音被雷声掩埋就大叫：“没有！”
高渐离又低声骂了一句累赘就开始向小路跑。
小路并没有刚刚那条相比起来实乃康庄大道的道路好走，不是杂草就是荆棘，赵念离总是会绊跤。西山很大，跑了半柱香的时间，赵念离终于气力耗尽。
西山的河水深不见底，会不会这条就是运粮河？雨滴滴在水面上波澜四起，水草随着河水飘来荡去，就像面对战火纷飞的年代那些无辜百姓的生命。
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喘着粗气，半晌才道：“已经很远了吧，中谷到了没？到了的话就让我好好休息休息吧。”
“中谷？呵，中谷还远没有尽头呢！现在我只给你两条路：一个，回去赴死，另一个，和我一起去西山的中谷。我没有让你去攀西山顶峰已经很仁慈了！”渐渐加重的语气，但是高渐离给的这两条路好像都是死。
赵念离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承认以前自己是过分的养尊处优，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样的形容对于她这样的一国明珠怎么可能是夸大其词的比喻呢？她承认以前父王太宠溺她导致她对什么都有着势在必得的信心，对与高渐离，虽然算不上的单相思虽然算不上爱慕已久，但是久仰大名的她绝对可以称为是崇拜。
可是只要是个人能经得住这样的折磨吗？首先，自己崇拜多年的人原来是如此容易暴怒，甚至将自己所有火气都撒在自己身上；其次，莫名其妙看到自己崇拜多年的人儿有了一个外形都大相径庭的妻子，甚至都逼婚上门。无论如何，赵念离就算再不自夸再不自恋都有一个想都不用想的事实就是自己和高渐离站在一起比那个胖奶奶宫艺妃和高渐离站在一起的形象都要好太多；最后，陪自己崇拜多年的人往死里跑了很久很久还被那个人说是累赘。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认为能够经受的住以上三点的人就是会被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的那个人。
赵念离伸手揩了揩脸上滚烫的泪水，雨水的冰凉和泪水的炙热真是赵念离当下的处境——冰火两重天。
“你还有脸哭？”高渐离干脆抱胸，“你害苦我了我还没抱怨反而是你先恶人先告状？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个这样的妻子，你当我很乐意吗？如果不是你要先云游四海我会碰到那种货色的？你在我面前装可怜，我没有揭穿你已经很好了！”
赵念离摇了摇头呓语：“怎么会都是我的错？我明明都没有错，为什么你一定要认为是我的错！你倒是说啊，这就是我的错吗！那为什么……”赵念离像是着了魔一般越说越大声到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叫着，但确实发泄出来会好受很多。
“咚——”赵念离不小心踩到了河边的湿滑苔藓，整个人径直摔向了水中，波澜更大，甚至惊起了树林里歇息的飞鸟，它们都一飞冲天。高渐离仍是事不关己的一副冷漠表情，想看看这个名叫宋炀的小姑娘如何再装下去
赵念离和寻常落水者没什么两样，在水面上挣扎起伏了好久，缓缓沉下去。
水面上冒了几个泡，随后又是“咚——”的一声，又一人落入水中。那人正是高渐离。
高渐离拨开水草看到赵念离淡蓝的衣服一角，立马伸手强拉过来，所触之处竟然异常柔软。高渐离抱着“在下冒犯了”的心情将她向上拉，谁料根本没有拉动。
原来是脚被水草缠住，高渐离立马往下游，却怎么也扯不断那根坚韧的水草。他甚至没有思考就直接用牙齿拉断那一根水草，含着一根水草和肮脏的河水，他将她扶上岸边。吐掉水草和河水之后他才想到刚刚右手紧紧拉住赵念离，只有一只左手怎么可能将水草拉断，不禁在呛水咳嗽的情况下轻轻笑了起来。
如果赵念离能够看到这么一张冰封的脸上也能有那么宽慰的笑容，估计赵念离会开心地蹦跶到云霄吧。
只可惜她醒不了——
“宋炀，你醒醒。”
“宋炀！你给我醒醒啊！”
“宋炀！你快点醒过来啊！”
“宋炀！你醒啊！！！”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四章：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