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ENCE》猫儿

28、28

　　“苏少爷，够了吧，好歹我也是刚下飞机……”被我反剪起手臂的男子苦着脸，开始求饶。
　　一滴汗珠滑过眉稍，滚过睫毛，最后落进了眼里，我不适地眨了眨眼。
　　就在我眨眼的功夫，原本处于劣势的男子已如蛇一般滑出我的指间，旋过肩肘，伸手扯向我的肩，脚顺势缠上我的膝。赶紧松手，侧跃，终究迟了一步，他踢出的脚在我动作之前已跨到了身后，原本探向肩膀的手忽地一转，擒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拖，另一只手掌已触上了我的腰……瞬间，形势逆转了。
　　“你赢了。”在他下一步动作前，我投了降。
　　头顶的男子嘿嘿一笑，松了力道。我待要提腿踢出，对方已迅速跃出了攻击范围，双掌上翻，一脸无辜地说：“我说，苏大少爷，你饶了我吧，再玩下去，我快断气了。”
　　紧绷的神经一松，顿时整个人都滑向了地面。
　　“出什么事了吗？”汪正小心翼翼地探了过来。
　　呵，出什么事？我苦笑，关远浩的事已告一段落，二哥的病情还算稳定，“影”的工作也早已上手，一切安好，除了你汪正，汪少爷突然到访。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轻轻一笑，“热身而已，你也很久没练过了吧？”
　　“我的天！”他仰面倒地，顿心疾首地说：“我当初就不该拉你进道场，如今搞得老子连命都快没了。”
　　我打了个哈欠，“倒是你，怎么突然来了？”
　　“这不快年底了吗？我过来拿这边的结算，明天又得回去了。”
　　“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也犯得着你大少爷亲力亲为？”
　　他瞪了我一眼，紧接着又是哇哇一阵怪叫，“我亲爱的苏少爷，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吧？你当我千辛万苦，飘洋过海地为了谁啊，还不就为了过来看看你！”
　　“呵，可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了。”
　　他侧过身，探出手在我脸上抚了两把，嘿嘿直笑，“小样，你打算拿什么慰劳本大爷呀？”
　　“有！”我灵光一闪，拔开包翻找起来。
　　“嘿，你还真准备了慰问品啊？”
　　汪正扑了上来，在身后期待地搓着手指，直到看清了我递出的白色物品。
　　“这是？”
　　“你叔让我给你的，本来打算直接寄给你的，但想想还是亲手交给你比较妥当。”
　　“他亲手交给你的？”
　　我点点头。
　　他扯过外套，翻出一支烟点上。细长的烟身，极淡的味道，就如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空白的信封在手指间连翻了几个跟头，却没有被拆开。他忽然提起信角，再次敲开打火机，腾起的红色火焰顿时吞没了整封信。
　　我骇然：“你不看？”
　　“不用看了，白纸一张。”
　　他缓缓地交手中的那团火放进了烟灰缸，骤然暴长的火舌子哭嚎着吞尽了最后一角。
　　“白纸？你怎么知道？”
　　“他让你转交给我，就是最好的答案。”
　　火势渐小，燃烬的黑色灰絮随着气流上扬而后跌落，那张被火光映亮的脸也渐渐暗淡下来。
　　“苏理，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他郑重地说。
　　“人情？哈？”我失笑，“不过是一封信而已，况且，汪洋把‘Silence’给了我，我也没什么可回礼的……”
　　“Silence？”汪正歪起头，“你说，汪……我叔他把‘Silence’给了你？”
　　我一愣，“咦？你不知道的吗？”
　　“不知道。”他的语气明显透着不快。
　　我又是一愣，“给我不妥吗？”
　　“没有。”捻断了手中的烟，他忽地抬头，“那他有告诉你那幅画的来历吗？”
　　“听说，那是你祖父的珍藏？”
　　“哈？”他“扑”地笑了出来，“他这么跟你说的？”
　　我疑惑地望着他，汪正一向孩子气，不过今天似乎更教人难以捉摸。
　　他又从衣袋里翻出一支烟点上，不过这次换上了他常抽的万宝路。
　　“你别看我叔那个样子，他睁着眼说瞎话的水平可比我还要高。我老爷要是真喜欢那幅画，就不会常年把它压在箱底了，别说是这幅画了，就是这幅画的作者，我老爷也恨得要死。”
　　“啊？”敢情又被这叔侄俩耍了？
　　汪正得意地吐了两个烟圈，“苏理，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跟你也算是同乡。”
　　“同乡？”我摇摇头，当然不信。
　　汪正不以为意地说了下去：“我老爷本来是这里一位国民党高官的副帅，四九年的时候，我老爷带同一家老小，跟着上司去了台湾，之后就在那生了根。”
　　我没有接话，只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我和汪正虽然也相识好几年了，却很少会聊起彼此家里的事，至多不过知道双方的家境都不错罢了。像今天这样，汪正主动谈起家人倒还是头一遭。
　　“你知道吗？在去台湾之前，我姑婆曾经和这的一个男人有过婚约。是娃娃亲，两人也没见过几回面，但我姑婆一直很记挂这个男人。到台湾之后，老爷子替她另安排了几场婚事，都被她拼死推掉了。老爷子拿她没办法，只有让亲信潜回大陆找那个男人，可惜最后，人没有带回来，就带回了这幅画。”
　　“就是Silence？”
　　“嗯。”汪正点点头，“姑婆为了那个男人，终生没嫁。不过，据说那个男的，也终生未娶。”
　　“可是，为什么……”那汪纯粹的蓝色里，还有那抹金色沙滩间不都写尽了思念吗？“为什么那个男人没有一起去台湾呢？”
　　“好像是为了祖业，舍不得丢下吧，上两代的恩怨，谁说得清楚，还不是小时候听下人们说的。反正我姑婆终生没嫁，这是真的，因此跟老爷子的关系搞得很僵，也是真的。”
　　烟已到尽头，汪正抬手捻熄了它，“啊，对了，画这幅画的那个男人，说不定你也知道的。”
　　“嗯？”
　　“司徒宇，‘翔宇’的创始人之一。‘翔宇’你应该知道吧，大陆这边最早也是规模最大的一家地产公司。”
　　“翔宇”？竟然又是翔宇，我苦笑。只是，若那个男人真的终生未娶，又怎么会是司徒宇，司徒宇明明有个儿子，又怎能算是终生未娶？
　　不过，不管是真是是假，这幅画飘洋过海，几经转手，数十年后竟又回到了苏家，勉强也算是司徒宇的后人的手上，倒是巧得教人拍案……
　　——在这里，“苏”这个姓曾经是一个很特别的姓。苏理，你也是吗？
　　数月前，餐桌上汪洋不经意地一问，突然闪过脑际。
　　难道说，汪洋是故意的，他故意将“Silence”还到我手上？
　　汪正起身伸了个懒腰，缓缓说：“那幅画你就留着吧，反正两个当事人也都不在这世上了。既然汪洋把画给了你，也总不能就这么把你蒙在鼓里……”
　　这算是对刚才那席话的解释吗？今天的汪正倒是意外的认真，我失笑。
　　他回过头，光线从他身后的窗子外钻了进来，洒下一片鱼鳞般的光晕。我忆起了那张照片，黄浦江边，并肩而立的青涩少年。我忍不住揶揄起他来，“汪正，其实你和你叔，汪洋，的关系挺好的嘛，你干嘛要抢他的女朋友？”
　　“哈？”他顿时一脸的错愕，远出我的意料。
　　迎着光，我眨了眨眼，“不是你说的吗，你抢了他的女朋友？”
　　他脱力地长叹了一声，“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老爷子逼的，不结婚就不给我‘霓裳’的继承权！八十岁的老头子了，光着一口牙，还舍不得放手！反正，阴差阳错的，他的女朋友就成了我的未婚妻……”
　　我撇撇嘴，“啧，你汪大少爷还在乎那点继承权？”
　　“谁让我老爸就我一儿子，我老爷就我一孙子！”他的模样也只差吹胡子瞪眼。
　　我不以为然，“不是还有你叔吗？”
　　“他不行！”否定得极是干脆。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他是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