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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卷 ...

  •   傍晚时分,外面下起了小雨,昏黄的暮色里雨水清寒,商铺青楼外高挂的灯笼照下黯淡的暖色.这般寒冷的天气,街市上已经少有人行,偶尔看到打着油纸伞的女子沿着街角慢慢走过,油纸伞上画着的各色花朵微微盛开,消失在街角.
      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呵气暖了暖打伞的手,另一只手里握着一盒胭脂,一袭桃红色衣裙在昏沉的暮色里尤为的夺目,转过了几个街角,她在一处宅院前停下来,从墙外依稀可见院子里种了一株芙蓉树,正当花期,开得煞是好看.院门合着,从宅子里传出抚琴的声音,一曲<<楼东赋>>,琴艺未见有多精熟,只因合着沉沉暮霭,酥雨润阶,青烟散入五侯家的清寒黄昏,听起来有些触景生情.
      少女收了伞,又是一阵呵气,正要推门进去,身后传来一阵马车的声音,她好奇的回头一望,马车正好停在了门前,从车上下来一个玉色缎子衣衫的年轻男子,二十六七年纪,剑眉斜飞,眉宇间有种温玉般的清厚.他唤住少女询问道,姑娘可是这家的丫鬟.
      少女很少见这般清俊的男子,神情间有些小女儿的羞怯,微微一颔首,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住在这里的可是一个上官姓的女子,约莫二十四的年纪,男子说道,容貌极美,身边带着一把长剑,三个月前才在这里住下.
      少女应道,我家小姐确是姓上官,余的也与公子说的大致无二,公子是找的我家小姐么.
      得了丫鬟这话,男子转头对马车里说了一声,庄主,就是这里了.车里的人轻轻的呃了一声,随后掀了车帘低身走了下来.

      上官慕薇先前在房中抚了一会琴,后来见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丫鬟想要把灯点上,上官慕薇轻轻挥了挥手,不必了,就这样吧.她轻靠在桌旁,慢慢的饮酒.
      姑娘是累了吗?丫鬟说道,不如我把窗户关上,雨像是要落进来了.
      上官慕薇抬起眼,好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约酉时了,宁砚出去买盒胭脂也该回来了,她就是贪玩些,丫鬟边说边走到窗户边,正要关上,却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哎呀,她低低的呼了一声.上官慕薇转过眼问道,怎么了,丫鬟接着低声说道,好俊的公子啊,她招手对上官慕薇说道,眼睛却不曾移开片刻,姑娘快过来看,下面有个好生俊俏的公子.
      上官慕薇略怔了一下,丫鬟还在招手要她过去看,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丫鬟忙站到了一旁,眼睛却还是一直看着楼下的人,好俊俏的公子啊,我生这么大都没见过这般俊俏的公子,姑娘你说呢,他是停在这里要做什么呢.
      上官慕薇低眼向楼下看去,正看到在前的玉色缎子衣衫的年轻男子先下来对着马车里说了什么,紧接着又从车上下来一个青白锦衣的公子,面如冠玉,目若秋水,唇红齿白,玉树临风,打着伞,站在绵绵细雨中和先前的男子说话.烟雨朦胧,年轻公子的面容在白雾中如梨花般盛开,丫鬟还在兴奋的猜测他的身份,他在雨中站了片刻,上官慕薇只是不说话,连丫鬟的絮絮话语都不曾听见半句.
      然后他抬起头来,拿开伞,扬起脸来微笑,仿佛是知道她就在窗前看着自己,灯火把地上的积水映得昏黄,雨水如烟罗般斜斜飘落,支离破碎的灯光,潮湿的黄昏,宁静的街巷,年轻的公子在雨中璀然微笑.雨水如柳絮沾湿了他的头发和脸,他的笑容也微微潮湿起来,站在高楼上的女子,俊秀的年轻公子,丫鬟略带兴奋和羞涩的声音,那个公子在看这边,他好象在看这边,忽起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像丝线般缠绕起来.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该跟我回去了吧.秦陌湮微笑,走到琴前轻轻拨动琴弦,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走了
      上官慕薇看着眼前的男子,我不是修书一纸让人带回暮合山庄的吗?难道庄主会没有看到.
      如果白纸一张也算的话,那我的确是收到了,他轻轻说到,不过我眼力不济,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所以只有亲自来问.
      秦陌湮走到琴前,坐下来,漫不经心的调起弦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上官慕薇轻声问道.
      慢慢找到的,秦陌湮笑道,花了不少的时间,整整三个月.
      是么,原来还是我藏得不够好,上官慕薇端起桌上的酒,慢慢的喝起来.
      外面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多的寂寞都与下雨的夜晚有关,年少的胭离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听着屋檐下淋雨的铁马,反复回想着白日里倦初的一言一笑,下意识的模仿着他和自己说话的样子,自己和他说话时的高兴和羞涩,不断的说着,说着,一个人分裂成了两个在自编自演.雨声渐大,寂寞如荒草般长满了心,少女说着说着,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抱着双膝无声的痛哭起来.
      整个暮合山庄只有华莲荒凉的琴声,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所有的孩子就是这样长大的,独自而用力的生存下来,然后华莲看着他们相互残杀,相互去伤害,有的人死去了,有的人发了狂,从始至终她都是那样安静的看着,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寂寞.
      她真是个很寂寞的女子,寂寞到用自己的手抢夺不来爱情,杀了她爱慕的谢缳所爱的人,她依然挽不回她的爱.有多少寂寞和悲伤是因"得不到"这三字而起,她最后的一点幸运是因谢缳,这个她爱慕了半生的男子亲手将她从那个痛苦的怪圈里解脱了出来.人的一生那么长,有些爱慕会渐渐的褪去颜色,最终化成了水,有些爱慕却会越来越痛苦,变成了致命的毒.
      听完秦陌湮弹完这一曲,上官慕薇起身推开阁楼的窗子,江南雨水特有的味道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斑驳的,潮湿的,混合着经年的思念和风花雪月的颓靡.
      把窗户关上吧,秦陌湮轻轻说道,雨都要飘进来了.
      上官慕薇说道,这雨都连绵下了四五日,我在想江南水乡,一年里到底有多少时间是在下雨.
      秦陌湮笑,也许那些在江南住了一辈子的人都没有能知道到底有多少时间是在下雨,应该不会有人去注意这些事情的吧.
      从前我为了打发时间,就站在树下抬着头看着满树的垂丝海棠花,一朵一朵的看过去,想要数清楚到底有多少朵,就这样一直数,一直数,一直数到我什么都不记得,忘记了从前,不记得了现在,更没有将来.上官慕薇一转眼,而我觉得,这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听说,这世上有一种酒,叫前生是非,喝下它就能忘记了从前,秦陌湮微笑着说道,伸手拿过桌上的杯子,普通的酒只能忘了一时的不快,而那醉生梦死,喝下了,就什么都不会再记得.他似是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慕薇你还是不喝前生是非的好.
      喝了它,你就连我都要一并忘记了.
      上官慕薇的手扶在窗户上,依旧背对着秦陌湮,低低的说道,连你都要一并忘记了,她突然笑起来,转过身来,这不好吗.
      秦陌湮亦笑,只是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好笑的笑话,两个人却笑了很久,笑着笑着,女子轻声的说道,停止吧,再坐着那个位子,你迟早有一天要疯了,你还是停下来吧.
      秦陌湮突然抬起头来,那你觉得,我还能停的下来吗,现在的我,是在独木桥上行走,而追在后面的是成百上千的豺狼虎豹,我要是往后退或是停下来,只会被它们吞吃干净.
      上官慕薇转头说道,在这种地方住上些时日,就像是做了场梦,分不清了时间,昨日誓言,今日种种,都变得淡薄起来.
      人的这一生太长,要忘记的事情太多,好象回首过去,想起的都是一些寂寞的往事,我不知道,是我的前半生本就如此寂寞,还是那些欢乐太微不足道,最后连想都想不起来,秦陌湮一叹声,在这里浑浑度日,我又未必心甘.
      是吗,上官慕薇缓缓说道,我想起来的事情,有些是好的,可是到最后,都变成了不好的.她抱着双手,眼睛定定的看着远处.
      很多年以前,倦初就是喜欢这样空洞的看着远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他的眼底总是大雾弥漫,他的视线断了根,最后什么都没有看到.时光过于漫长,那些所谓的爱和思念如无法见光的植物般枯萎死去,剩下的忧伤若荒野的杂草渐渐蔓过.
      秦陌湮缓缓说道,以往慕薇你觉得不快的时候,都是用力的咽着酒,仿佛不用力的话就要呕吐出来.把酒言欢,你我之间似从来不曾有过,都说江湖里豪情万丈,烂醉放怀,不知是讹传还是我们之间太过薄凉.
      是么,上官慕薇淡笑,庄主与我都不是豪气干云的人,更没有大喜大悲,开怀痛饮或是借酒浇愁都是不搭的事.
      有朝一日,或在我秦陌湮有生之年,我愿与慕薇你把酒言欢,痛饮天明.
      上官慕薇笑,我上官慕薇定当奉陪,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
      你我记下,今日之言,好一个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秦陌湮说道,毕竟听着还是凄清了些.他缓缓站起身来,跟我回去吧,那个暮合太大太冷清,我一个人住着太过寒薄.
      上官慕薇抬起眼望着他,目光转了千百回,最后她轻轻的微笑,好.

      楚云飞等在外面,雨仍然在下,到了半夜有愈发大的趋势,上官慕薇在楼前撑开油纸伞,四十八片竹骨,淡黄的油纸,伞上色泽清淡的迎春花,她轻轻转动着伞柄,看伞上的雨水飞散起来.
      秦陌湮看她这般摆弄着伞,也不说什么,只静静的看着,上官慕薇并未上马车,只说是想走走,秦陌湮微笑道,好,也打着伞陪她在安静的青石巷里走起来.屋檐下的石板上已经被经年的雨水打出了一个个浅浅的坑洞,门上的春联早被雨冲得褪成斑驳一片.
      两个人慢慢的走着,谁都不说话,雨沙沙的下,震得人耳都有些嗡嗡之声,夜风一吹,上官慕薇始是觉得有些冷,那一片刻,她竟是觉得,地老天荒,亘古洪荒不过如斯.就这么一路走下去,一路走下去,再从那巷子里转出来时,已是满头的白发,鹤发鸡皮,这一生都来不及再有故事.
      那纸上,秦陌湮像是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原本是要写些什么的.
      上官慕薇执伞的手紧了一下,连那倾盆大雨都仿佛嘈杂起来,她亦是漫不经心的答着,没有什么,时间过的久了,我也记不太清,无外忽是些客套寒暄的内容.她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日我若真的是要离去,那便是后会无期,你断不可能再找得到我.
      是么,秦陌湮笑了一下,楚云飞赶着马车一直跟在后面,他说道,这雨越来越大,夜风也寒了些,还是上车吧,不然明日要受了风寒.
      好,上官慕薇一点头,两人先后收伞上了马车,一扬鞭,马车离那个种着芙蓉树的庭院越来越远,院子的门关上了,在雨中渐渐模糊起来,那一段江南独居的时光,渐渐也跟着模糊起来.

      上官慕薇回暮合山庄的第二日舒柔便在覆岚楼中见到了她,她原是来为秦陌湮诊脉,不期一进书房就看见了站在书架前拿书的上官慕薇,舒柔并不知她已回庄,一时竟有些怔在了那里.
      是舒姑娘,上官慕薇合上书卷,舒姑娘可是来见庄主的.
      上官小姐几时回来的,话一出口,舒柔就已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好在上官慕薇倒并不为意,轻轻笑了一下,我昨日刚回来,舒姑娘不知也是正常,若舒姑娘是来见庄主的,那怕是要等上一会,庄主现在不在这里.
      这几日阴雨绵绵,湿气重得厉害,今天才始是放晴了些,听说庄主昨日好象受了点风寒,所以我过来看看.
      庄主的身体,近来是愈发的差了,上官慕薇转眼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还要劳舒姑娘费心了.
      劳烦倒不敢,这原本就是舒柔的本分,舒柔原本想问关于尉漠一事的始末,但又隐约觉得上官慕薇突然离庄十之八九与此事有关,不敢再多问,转而把目光落到了上官慕薇手里的书上,上官姑娘看的可是词.
      我也是因等得久了信手翻翻,上官慕薇不经意的说道,转而却问起别的事来,那尉漠的头颅,舒姑娘可是看到了.
      舒柔没有想到她会主动问起这事情来,当下顿了片刻,旋即又淡淡说道,已经见过了,托了三庄主带到我家人的坟前,舒柔还未谢过上官小姐.
      上官慕薇的眼神微微晃动了一下,但是片刻又倦倦的一笑,怎么是托楚云飞去,舒姑娘怎么不亲自去一趟.
      有什么好看的,现今那坟头应该早长满了青草,我都要认不出来了,去了,也就是伤心一场,还不如不去.
      就算长满了青草,大抵还是认得出来,上官慕薇轻声说道,可是有些人埋在地下,连个碑都没有,等那地上的杂草茂盛起来,又教人要如何寻觅.外面起了大风,吹得屋角的铁马发出清越的声响,桌上的书的书页跟着乱翻起来,方才我经过庄中,见庄里的牡丹大都开得残了,我离庄时牡丹还开得明艳,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没想到这么快花期就过了,我倒是没有怎么仔细赏过,颇觉得可惜了.
      秦公子前些天也这么说过,舒柔轻声说道,他说,往年牡丹花开得正好时,总是上官小姐你与他在亭下饮酒赏花,既然是错过了今年的开花时节,那也只有等明年花开得更好时候,再与上官小姐饮酒于花下.
      是么,上官慕薇淡淡说道,年少时我读欧阳修的浪淘沙,读到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彼时我只觉得哀婉,无端惆怅,可是等到我再年长些,重读这两句,竟是把我读哭了.可惜明年花更好,到底是不知道与谁同看.
      舒柔的心蓦的跳了一下,她未有告诉上官慕薇的是,秦公子在说完那些话之后,复而轻轻叹道,今年的花已经开过了,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我竟是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句了.这两人竟然同时说出一样的话来,舒柔已不知道是该做何感想,她是该笑,还是该叹息.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这并非是什么好的词句,实在太过无奈凄凉,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境,竟是会把上官慕薇也读得哭了.这无奈凄凉的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东西或是过往,舒柔不知道,却也知道那必然哀伤不已.

      再等了些时候秦陌湮终于是来了,因昨日受了些湿气他气色不见很好,时常轻声的咳喘,舒柔先是替他把过了脉,并无什么大碍,舒柔替他开出了方子便屈身先是走了.书房里只剩得秦陌湮与上官慕薇两人,上官慕薇低头看着舒柔为他写的方子,都是些性温的药材,轻声说道,你的身体是越发的不如往日了,就连大夫开出的方子,都不敢再多用药性烈些的入药.
      舒柔说我这是心疾,秦陌湮微笑道,因心劳成病,加之先天血脉就不甚很好,气血往往流不到指尖脚底,以前庄里每个大夫都不这么说的么.
      在你的身体被拖垮之前,我看先垮的会是你的精神,上官慕薇看了他一眼,你用心太过,迟早有一天是要承受不住疯了.
      不说这个了,说也无益处,慕薇你过来看看这个,秦陌湮站起身来走到上官慕薇身前,张开手来,你看这个耳环可漂亮?
      一对温青色的镶金圆珠耳环,镂空足金珠托,珠子极圆润明净,这对耳珰在书房昏暗的光线里隐约发出青色的光.秦陌湮低下眼来微笑,慕薇你看,漂亮吗?
      好美的一对耳环,这可是夜光珠?上官慕薇抬起眼来问道.
      原来慕薇你认得,就是夜光珠,能在黑暗中发出光来,我刚刚试了一下,果真不假.秦陌湮笑道,这原本是万画楼的左鹛为风袅收集来的珠翠,我无意间看到了这个,觉得很美就把它留了下来.
      我也是第一次见夜光珠,做的真精致,左鹛不愧是掌管万画楼的楼主,上官慕薇说道,这对夜光珠应该也是价值连城的珍宝,难怪天下女子都争着想要做秦夫人.
      若是你也觉得它漂亮,就把它给你了,风袅的珠花戴过一次便是弃了,倒不如给你.秦陌湮拉过她的手,把耳珰放到她手里,他轻轻微笑起来,你耳上的耳坠,也该是换了.
      上官慕薇看着手心里的温青色耳环,冰凉温润的珠子,躺在手心兀自仿佛一滴凝固的眼泪.又是一对耳环呵,卫祈曾在她十四岁时送给她一对金铃耳坠,他也是这样摊开手来把它放在掌心,你喜欢吗,胭离.他的笑颜温柔如阳春白雪,柳絮扬花,从那天起她就一直带着这对铃子,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听见金铃的声响.只要你戴着它,他说,就算我没有了眼睛,就算我老得看不见了东西,只要你戴着它,我就一定能认出是你.
      慕薇你知道吗,秦陌湮微笑,夜光珠在黑暗里也能发光,只要你戴着它,就算是碧落黄泉,我也能轻易找到你.
      如果我真的去了黄泉,这点光这么微弱,你真的能找到我吗.
      能,秦陌湮笑,只要我的眼睛没有瞎,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一定会找到你.
      上官慕薇轻轻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些话似曾相识,她的眼中大雪荒芜,带尽了前尘往事和倦倦风尘,她原本有很多话可以说,为什么一开口,就是深深的叹息,欲语泪先流,有多少的失望和落寞在心中百转千回,而她无从说起.
      要如何说起呢,面对着他,要和他说,自己曾经叫胭离,自己原本就是国色的主人,自己曾经在这个暮合山庄里认识了许多人,爱过,失望过,寂寞过,绝望过,最后他们都死了,一个一个用不同理由离开了她,到最后又只剩下她一人吗?连最后一个知道这些少年存在过的笙默也死了,有时候她一梦醒来,拥被坐在黑暗中,她甚至怀疑那些少年只是她的一场白日梦,她原本就叫上官慕薇,原本就是暮合山庄的副庄主,那些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时光只是她寂寞时的臆想.
      这么多年之后,当她再去回想少年时那些交错的眼神,潋潋的温柔,敏感的桀骜和疼痛的思念,她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青涩的爱慕,无法说出口的爱意,偏执的心,那些关于爱和寂寞的往事.
      这被来就是一个无法被顺利组织叙述的故事,只是誓如云烟,爱恨成痴,一去就再不回返,徒增痴狂.
      庄主下了黄泉自是有人陪伴,又何必要寻觅到我,这话被夫人听见了大约是要怒的.
      秦陌湮大笑,风袅她就算下了黄泉,我也是见不着她一一她不过是个骄奢的小姐,手上身上没有染多少血,不象你我,是注定了要堕到黄泉底的.
      上官慕薇低眼不语,取了耳坠搁在了桌上,秦陌湮看她低着眼戴着耳坠的模样,恍如一个深闺中的美丽女子,双十年华,容貌如花,剪瞳秋水,柔情盈腮.
      秦陌湮走到窗台边挂着的鸟笼前,用扇子逗弄起鸟儿来,秦陌湮微笑着转过身来,这是几天前飞到我书房里来的鸟,我觉着很漂亮就把它养在了笼子里,只是不知道这鸟叫什么.
      小时侯我也养过一些鸟,上官慕薇说道,不过它们不是病死了,就是趁我不注意时飞走了,原本是想养着它们与我做伴,可是到最后它们却留下个空空的鸟笼给我,我反而越发的难过起来.
      那就把它的翅膀折断吧,秦陌湮收了扇子,或者是永远的把笼子锁死,他看着上官慕薇,脸上敛去了一半的臃懒,这样我就能让它就是死也不能离开我.
      上官慕薇只是转了眼睛,低头不语,夜光珠的耳坠荧荧生辉,在黑发间摇曳如萤.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两人不约而同的向窗外望去,怎么回事?上官慕薇掀起窗帘,只看到楼下有不少人,好象是有人想硬闯上楼来,结果被人阻拦,此刻正拔了剑在过手.
      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秦陌湮微笑,上官慕薇略一点头,跟着他走下楼去.楼前果然有不少人,除了山庄里的守卫还有玉帛,看到从楼下下来的两人,他们纷纷让开跪在一旁.先前那个想硬闯的是一个年轻男子,面色死灰,被死死制住按在地上,脸上全是泥土,头发散落,整个人狼狈不堪.他用力的挣扎着想要脱身,丝毫没有感觉到被玉帛抵在他脖子上的剑割破了皮肤的痛楚.我要见庄主,我要见庄主,他的声音竟有些带着哭腔.
      你要见我干什么,秦陌湮站定出声问道.
      听到秦陌湮的声音,男子奋力的抬起头来,庄主,庄主.秦陌湮挥手示意左右放开他,玉帛收了剑,男子立刻爬起身来抱着秦陌湮的脚,泪留满面,请庄主开恩,放过珠画.
      秦陌湮被这个男子死死抱住,守卫上来准备架开他,秦陌湮微微皱眉,一抬手,算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吹雪楼的人,我过来时就看到他在和守卫交手想硬闯上覆岚楼,玉帛转眼看着秦陌湮脚边的男子,好象是他和侍女私通被人发现,他想为那个侍女求情.
      庄主,错不在珠画,方思翰愿意一力承担,男子低声哀求,还请庄主开恩,饶了珠画,我愿意为庄主做牛做马,请庄主开恩.
      正在吵闹间,楚云飞得了消息也朝这边赶过来,飞云你来得正好,这是怎么回事,秦陌湮微微笑道,听起来好象还很有意思.
      回庄主,这个人是吹雪楼新近加入的弟子,还未有什么建树倒先和山庄里的侍女私通起来.结果被人发现告到我这里来,楚云飞说道,我也是才得知的消息,没想到这会他竟然想闯覆岚楼为那个侍女求情.
      原来是这样,秦陌湮用手掂着扇子,微微一笑,俯下身来看着那个男子,你知不知道,与侍女私通是要受什么处罚的.
      方思翰任凭庄主处置绝不半句怨言,男子用力拽着秦陌湮的衣角,心里却惧怕异常一一秦陌湮向来都是笑面公子,但凡他笑着的时候,旁人绝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可以笑着笑着就突然翻脸,此时的男子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来的,心里却还是没有底.珠画只是平常侍女,求庄主饶了珠画,庄主的恩情,方思翰就是做牛做马也无怨.
      做牛做马,秦陌湮的笑意更深,眼中波光一转,抱着手开了扇子挡住了半边脸,你先前不就是在为我秦陌湮做牛做马吗,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看来苏怜真是惰怠了,怎么调教出这样一个人来.她就没有教你,在这暮合山庄里,你们的命都是归了我的么.
      秦陌湮缓缓站起身来,一挥手,去把那个侍女也带来.
      不多久楚云飞的人就把那个叫珠画的侍女押了过来,二八年纪的少女,颜如海棠楚楚动人,同样也是狼狈不堪,面色死灰,男子看到她时放开秦陌湮的脚,用力的爬过去抱着女子,珠画,珠画,他竟有些泣不成声.
      方郎,名叫珠画的少女同样是泪留满面,如受惊的小鸟一般战抖着.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方思翰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过少女的长发,没有事,我在这里.
      真是生死相许的一对苦命鸳鸯,秦陌湮不紧不慢的扇着扇子,仍旧是抱着手,他一笑,你是吹雪楼的人,按理应该是苏怜来处置你,我也就不多管了,让人把你带回吹雪楼吧.
      方思翰自知有错,不敢辩驳,谢谢庄主开恩,方思翰转过脸来用力的叩头,谢庄主放过珠画.
      秦陌湮也不说话,只是抱着手笑,绯红的锦衣在阳光下灿烂夺目,把他的脸映得如花明艳,明眸皓齿,方思翰只顾叩头,发出沉闷而钝重的声响,他就一直叩着,一直叩着,直到血流满面,谢庄主.珠画再也忍不住,大哭一声扑倒在方思翰身上,方郎你不能回吹雪楼,你回那里就是死啊.她转而跪倒在上官慕薇脚前,副庄主,珠画也曾伺候过您,求您向庄主求情,放了方郎,珠画愿意一死谢罪.
      你以前伺候过我?从刚才起一直未说话的上官慕薇低眼看着脚前的侍女,脸上仍是淡淡的神色,轻声问道.
      是,珠画曾伺候过副庄主一段时间,后来左楼主来了庄中,奴婢就被派了去伺候左楼主,珠画愿意一死,求副庄主不要把方郎押回吹雪楼,苏楼主一定不会放过方郎.
      上官慕薇看着她,又转了眼去看仍在叩头的方思翰,秦陌湮脚前的泥土早已是殷红一片,秦陌湮只是笑,懒懒的微眯着眼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男子带着感恩的神色拼命叩首.她垂下眼,腰上的玉花鸟佩被少女扯得玲珑作响,她只轻轻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听见庄主他说要饶过你了.
      少女怔怔的望着上官慕薇,一旁的男子也茫然的抬起头来,秦陌湮终于笑出声来,慕薇你这么快说出来干什么,我还想看看他还要叩多久.
      你听见了没有,好象一直都是你们在一厢情愿,上官慕薇的声音清冷的像水一样,少女松了手颓然跌坐在地,面色死灰,怔怔的流下泪来.
      秦陌湮收了扇子抵在腭下,用手比着扇骨懒懒笑道,既然她曾经伺候过你,慕薇你来处置她吧,我没有异议.
      上官慕薇看了他一眼,仍是冷清的轻声说道,我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侍女.她轻轻的一挥衣袖,把她送到青楼里去,一辈子做娼妓终生不得出了青楼.把方思翰送回吹雪楼,让苏怜处置.
      男子绝望的低吼了一声就想冲上来,被玉帛用膝死死的抵在地上,男子的脸抵着泥土,发出支离破碎的怒骂哭喊.有几个人过来拖走少女,少女用尽全力的挣拖了他们,拼命抱住上官慕薇,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彼此相爱,难道这也错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处罚我们.
      上官慕薇漠然的垂下眼,身体被少女死抱着动了两下,把她带下去.
      少女被人架开,可仍还是不肯放手,海棠花般明艳的面容扭曲在一起,她似疯了一样的绝望的哭着,一字一顿怨毒的说道,我们连相爱都不允许,那你们呢,谁都知道秋风门少门主谢染邈谢公子爱慕上官慕薇,结果被秦陌湮变着法的害死了,这里面有多少肮脏勾当谁都不知道.少女狰狞的大笑起来,可怜了那个谢公子,以为自己爱慕的是什么清白女子,不明不白的就这样死了.
      把她的舌头割了!!秦陌湮脸色一沉厉声呵道,声音之大,连楚云飞都不禁一愣,他从未见过秦陌湮的脾性突然暴烈起来,面色寒冷如冰.
      上官慕薇也微微一怔,仿佛也是听出了什么不寻常之处,谢染邈的名字像一颗火药,迅速的爆裂开来,连左右人都能听出这个侍女短短几句话里到底阐述了件怎样不堪的事情,他们都纷纷噤了声,私下在心里却各自掂量着.
      少女知道自己的话刺中了秦陌湮的软肋,不禁恶毒的大笑起来,上官慕薇却在这时微微笑着,低下头来对她轻声说道,你说得没错,是不公平,可是这里是暮合山庄,你不过是个侍女,还轮不到你来说话.要是你不服,你就往上爬,用尽各种肮脏手段拼命往上爬,等你爬到我这个位子再来和我说话.不过,你好象这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了.等你到了青楼里,就知道什么叫清白,我想你的方郎,定是会很高兴见你那副模样.
      少女像是突然被闪了一记耳光,愣愣的顿住了笑,脸上的得意和疯狂立刻被绝望取代,她的哭声像兽的嘶吼,被人拖下去时她的手指深深插入了泥土里,仿佛是带着所有的怨恨用力的抠着泥土,被折断的指甲在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上官慕薇的这番话何其的狠毒,她是要揭出她的痛处,一刀一刀把怨毒还与她,秦陌湮知道她是有些恼了,听着风声掠过树林时飒飒的声响,摇晃了一地灿烂的阳光.
      楚云飞,秦陌湮一挥手,让江悉雁彻查此事,把这流言的源头给我找出来,你去告诉她,我给她三日为限制,不然她也别想好好坐着那簪花楼楼主的位子.
      是,属下这就去.
      秦陌湮想了一下,去把苏怜给我找来,我有话要问她,让她来覆岚楼.
      是,楚云飞应了一声,秦陌湮挥了挥手,你去吧.
      我还是先回珠泪阁,上官慕薇轻声说道,若是有什么事情庄主再差人来叫我.
      慕薇,秦陌湮却突然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她,上官慕薇一侧脸,庄主还有什么事.
      秦陌湮似低头沉吟了片刻,声音却有些迟疑,那个秋风门……
      庄主说的可是谢染邈一事,上官慕薇一抬眼,拂了拂衣袖,谢染邈是他父亲安在暮合山庄的探子,这事早已是证据确凿,庄主还要说什么.
      是啊,此事早已是证据确凿,秦陌湮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又抿唇笑起来,我还提它做什么.
      转过身去,两人背道而行,衣袖下的握紧的手,在她渐渐走远的时候,终于颓然的松开,缓慢而无着的一点一点放开.两个人面上各自带着的微笑,像是一点一点的淡失在了风里,慢慢的不见踪影.两个人的背影,终于在那些花叶下越来越离的远.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今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玉帛跟在上官慕薇后面也一道离开,玉帛也是吹雪楼的人,在加入暮合山庄后也没少领教苏怜的严苛手段.吹雪楼是暮合山庄培养刺客的地方,那些被招募进吹雪楼的都是有些本事的人物,只可惜一进吹雪楼,那就是连畜生都不如,没有认知,没有是非,没有因果,无时无刻不是再杀,楼里只有适者生存,在死亡和疑虑的重压下整个人的血肉和精神都被逼到极限,苏怜就是要一点一点瓦解掉他们的血肉精神,剔除那些多余的部分,再慢慢铸出些满意的模子来.
      玉帛是所有招募入吹雪楼的人中极特别的一个,当年的她就曾在吹雪楼的比试里一人连杀十三人,浑身是血的爬出了试场,成为苏怜手下第一人,从此奠定了她在暮合山庄的地位.
      那年上官慕薇亲自到吹雪楼查看新进刺客的训练情况,楼里的刺客跪了一地,上官慕薇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戴着赤金桃花珠花的少女,跪在众人之中低着头,浑身带伤.上官慕薇认得那珠花是苏怜的东西,她望了苏怜一眼,慢慢的向那个少女走过去,脚边的刺客纷纷跪着避向一旁,她径直走到那个少女的跟前,少女看到了她的衣角,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上官慕薇轻声问道.
      少女抬起头来,略带少年气的面容,嗜杀而敏感的眼,骄傲的笑颜,像兽一般尖利的虎牙,她低低的笑着,我叫玉帛.
      你就是那个杀了十三人的玉帛?上官慕薇看着这个丝毫不避她锋芒的少女,苏怜几次在我面前提到你.
      少女一点头,就是我,不过那些人也没有让我占到好处,那些伤让我像个死人一样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到现在还没有痊愈,真是些杂碎,把我伤成了那个样子,还是杀不了我.
      上官慕薇微微一笑,他们都是比你早进吹雪楼的刺客,在江湖里也不是无名无姓之辈,在身手上你占不到多大便宜,能杀他们,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少女一扬眉,抬起脸咯咯的笑起来,副庄主,我只不过是要比常人更想活下去些.
      上官慕薇笑了笑,玉帛,好特别的名字,你可是姓玉?
      不是,我没有姓,玉帛也不是我本来的名字,先前我叫过不同的名字,什么时候我觉得好听我就叫什么,反正我不过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叫什么,又有多大关系.
      上官慕薇亦笑起来,轻声说道,你不用再留在吹雪楼了,跟我走吧,她一挥衣袖,转身就走.玉帛一怔,随即有些吃力的站起来,跟在她身后,走出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吹雪楼.
      明亮的阳光灼痛了她的眼和伤口,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挡住眼前的阳光,沾满尘土和血污的面庞微微扬起,手下的唇角慢慢扯出一抹明亮的笑.开满垂丝海棠的树林,蔚蓝到有些窒息的天空,流光溢彩的亭台楼阁,树下缓缓走过的巧笑嫣然的侍女.
      和吹雪楼里不一样,上官慕薇坐在回廊的栏杆上,烟绿的衣裙曳了一地,垂丝海棠花瓣落了她满身,她伸出手去接花瓣,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把你带离了那里.
      玉帛屈膝跪下,谢过副庄主.
      上官慕薇侧过脸去看着手心里的花瓣,如果哪一天我一个不高兴,立刻就能把你送回吹雪楼,你说要是见过了吹雪楼外是什么样子,再把你送回去的时候,你会不会恨得想咬舌自尽.
      玉帛错愕的抬起头来,上官慕薇正望着她,她笑着答道,会.
      上官慕薇微笑,既然你不想再回去,那就拿出连杀十三人的气魄和本事来给我看看.玉帛,玉帛,这个名字很好听,说不定以后就不能随便换了.
      这是两人最初的对话,这个叫做上官慕薇的女子把她从暗无天日的吹雪楼里带出来,像是亲手为她打开了一扇门,把她带到有光的地方,让她直视她从未想过的另一种东西,财富,荣耀,地位,光鲜亮丽,那些言笑宴宴勾心斗角踩着他们这些卑微的谋生者哧诧风云的人物.而她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直到许多年之后,她还会再想起那个坐在回廊下罗裙曳地,花瓣落了满身的女子,而那个被灼痛了眼睛,满身血污和尘土的少女,是怎样的跪下来,向她屈膝行礼.
      今天上官慕薇的那番话,再次触动了她心底的回忆,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她是以怎样欣喜的心情站在了阳光下,穿起了昂贵的莺色绢衣,梳理整齐一头长发,戴上了胭脂色的琉璃耳珰和玫瑰玉璜,推开门,听着周围的人恭敬的叫着,玉帛小姐,她就像大漠上空的鹰,张开蜷缩的羽翼,飞向更广阔的苍穹.
      你怎么了,上官慕薇突然回过头,看着她,在发什么呆.
      没,没有,玉帛猛然回过神来,笑道,我在想苏楼主会怎么处置那个人,应该不会善待他吧.
      你好象很怕苏怜,上官慕薇微微一笑,言语之间都这么流露着.
      吹雪楼里哪个不怕苏楼主,玉帛清脆的笑起来,那般狠厉的手腕,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害怕.
      若论及身手,苏怜不在我之下,上官慕薇在树下站定,抬眼望着天,只是可惜.她回身一笑,只是可惜,她是个半死不活的人.

      此刻的覆岚楼里,一身鸦青色羽缎衣裙的苏怜正跟在侍女身后进了书房,秦陌湮倚在锦榻上,苏怜进来后也不说话,静静的站在书房里.鸦青色羽缎,水光泠泠,越发映得苏怜脸色青白,头发半掩着脸,低着眼,眼神沉寂.
      秦陌湮一抬眼,脸色陡然一沉,一挥手就把手里的物件向苏怜掷去,苏怜也不避,低着眼站着.那个东西擦着苏怜的脸重重的砸在身后的墙上,啪的一声脆响,断成了两截掉在地上一一是原先戴在秦陌湮手上的青玉扳指.苏怜始终沉默的低着眼,连眼都不曾转一下.
      好你个苏怜,秦陌湮冷笑着厉声说道,看你干的好事,我把吹雪楼交给你,看看你给我训练出一帮什么废物.
      苏怜缓缓抬起头来,她的脸是愈发的消瘦了,眼里混沌一片,看不出任何生气,这次的事情,错在苏怜,请庄主息怒.沙哑迟缓的声音,因为长久的沉默,连发音都变得困难.
      那个人你要怎么处理,秦陌湮沉下一口气来,缓声问道,为我做牛做马,他冷笑,真是好大口气.
      既然庄主把人交还给了我,我想,庄主也是不希望把他杀了就简单了事.请庄主给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必然交出个让庄主满意的刺客.
      你这么有把握?秦陌湮嘲弄的笑着,那个方思翰,倒自以为是个情痴.
      就因为他是个情痴,要彻底瓦解他的情,让他成痴,不是更容易吗.苏怜低沉的说道,只要把他的爱恨连根拔起,他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秦陌湮的眼神闪了一下,转眼看着苏怜,微微一笑,好,我就给你三个月.
      是.苏怜一欠身,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朱雀楼关居梅那边,秦陌湮侧过脸去,可是还好.
      自从上次上官副庄主把四庄主的首级带了回来,朱雀楼和其他各楼不敢再妄动,再怎么说,关居梅虽然是爱财,但还是要顾惜命的,其他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对上副庄主,那不是什么好事.
      关居梅他贪财好诈,又奸猾异常,秦陌湮说道,楚云飞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被他玩在手心就已是万幸.我放着他在朱雀楼任他鲸吞了那么多钱财,只看中他还有一套经营的手段,我装聋作哑,他还真是当我无能了.
      关居梅手里握着朱雀楼那么多产业,要是突然和他翻脸,那种穷凶极恶之人,把他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等哪日我空闲下来了,再来慢慢收拾他,秦陌湮低下眼去,你回去吧,没有你什么事了.
      苏怜屈膝告退,一掀幕帘低身走了出去,秦陌湮靠在榻上,绯红锦衣迤俪委地,一转眼看着窗外天上浮云,轻轻闭上眼,懒懒的笑容陡然不见,脸上露出一副疲倦之色,竟重重的叹了口气.
      始是用心太过,竟拖累得身体每况愈下,在旁人面前还要强撑得一副神采模样,等及背了人,常常露出倦容,每每上官慕薇见此,她只说道,若是再如此,只怕你的身体还未垮,人就是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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