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94、总第九十三章

　　（九十三）
　　听了她的话，岩田守不由怔住了。他当然比谁都清楚，在那个时候，虽然他喜欢千叶的心情路人皆知，但他也的确是从来都不曾向千叶表白过……不过，他没想到，在这个晚上，千叶为了宽慰Dorothy，竟会把这件事宣之于口。

　　一般说来，若是普通的女孩子，肯定会在对方的现任女朋友面前默认自己曾经被对方表白过，不管是不是事实……他突然想，那时，如果他真的向千叶表白了，他们之间的发展，会不会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他一直都知道，他在千叶心目中并非全无分量。只是，那时的他，因为自尊的缘故，顾虑实在是太多了。不过，这也难怪，前有多田信，后有上原阳一，都是令人眩目的超级男生，他怎么可能会没有诸多顾虑呢？况且，那时，他也不可能想得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所以，最终，如他父亲所说，对于千叶，他是还没开始，就决定了放弃……他这时的心情，简直可以用痛心疾首来形容，但已经到今天了，还能怎样呢？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岩田守定了定心神，笑着说：“是啊，那时我只是暗恋千叶罢了。居然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我真是浪费了两年的光阴。”

　　千叶笑了笑：“岩田，你真会开玩笑。”她不由想，如果那时岩田守也像上原阳一那样当着她的面说喜欢她，她会不会接受他呢？说不定会的。因为他是如此温柔可靠的一个男生……当然，现在已经无法回到从前去验证这种可能性了，“那时，你真的有在暗恋我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多田曾说过，我像个男人婆，所以，那时的篮球部里根本就没有人把我当女生看，我以为你也是这样。”

　　岩田守看着她为了自己而装出来的笑脸，心中难受已极。他想，够了……难道说，为了得到千叶的祝福，他就要让她把这么伤害自己的话都说出来吗？
　　“怎么会？我想多田那样说，肯定是在开玩笑。那时的你，虽然显得很强悍，但也不是什么男人婆。只是，那个时候，对你有好感的男生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个个都比我优秀，所以，我也只能偷偷地喜欢你。”

　　Dorothy笑着说：“原来是单恋啊。”
　　“我想，可能也算不上是单恋，就只是好感罢了。”千叶微微一笑。她看着Dorothy有些松了口气的神情，心想，今晚她到底是在干什么呢？居然连多田信说自己像个男人婆这样的陈年旧事都搬出来了……看来多田俊说得对，最好还是不要再和曾经喜欢过自己或自己喜欢过的人见面了，简直是煎熬。

　　走出咖啡店，在门口，Dorothy问：“千叶小姐，我们能不能做个朋友呢？”
　　千叶迟疑了一下：“我们……一个在美国，一个在日本，还是算了吧。再说了，我是个比较孤僻的人。”她求救似地看着岩田守，心想，今晚的她真是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了，“关于这一点，岩田也知道。”

　　“算了，Dorothy。并不是所有女生都喜欢有很多的朋友。”岩田守说。
　　“真是遗憾。那么，千叶小姐，如果有一天到了美国，记得联络我们。” Dorothy说。
　　“我不太可能会去美国，至少目前不太可能……不过，村上小姐，还是很谢谢你。”千叶转向岩田守，“岩田，对于今晚的见面，我真的很高兴……我衷心希望你们在一起会永远幸福。”

　　“你也一定要幸福。”岩田守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改口用日语说，“千叶，我还是那句话，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一个比现在更幸福的千叶……还有，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你若一直忘不了过去，将来难保不会后悔。我现在也还是要这样说。只是那时，我希望你忘掉的是多田，现在则是上原。我总觉得，你若一直忘不了他们，就会永远都无法得到真正的幸福。”

　　千叶记得岩田守对她说那句话，是在三年级那年的九月底的一天下午。那时他们刚刚退部，一起走在校园里时，无意中遇到了已经成为男女朋友的长谷川和中野雪……就是因为岩田守的那句话，才令她鼓起勇气，于那年的圣诞节前夕主动去海音高找了上原阳一，也才有了后来她和上原阳一的交往。

　　不过，她记得岩田守那时也说过，如果是他，还是希望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哪怕得不到对方同等的爱，至少也为彼此的幸福努力过了……但现在看来，他还是选择了喜欢他的人。

　　“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岩田守看着一脸沉默的千叶，不知不觉中，拔高了自己的声线，话音里还有焦灼的痛苦。
　　Dorothy站在一边，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既然上原选择了离开你，你就忘记他吧。他就是再好，也是先离开你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留恋……千叶，我这么说吧，我都能放弃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弃离开你的上原呢？我相信，在这个世上，一定会有人比上原更懂得珍惜你……一定会！”

　　“岩田……”千叶很想说些不至于让Dorothy产生误会的话，但站在对自己的过去了如直掌，又如此关心自己的岩田守面前，她的泪腺终于还是崩溃了。她还能说些什么呢？她这时最期待的事，就是自己最好能突然变得非常非常幸福，幸福得可以令关心她的人不再担心她。
　　“对不起，我……”然而，她却只能挣扎着说出这四个字。

　　“你没有对不起我，就如你当初没有义务要喜欢我一样……可是，你能不能让喜欢你的人觉得放心一点呢？我知道，今晚一转身，我们就是陌路人了。但千叶，你能不能让我了无牵挂地走开呢？……我也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在没有你的地方，和一个爱我的女人结婚，生几个孩子，正常快乐地生活下去，然后，孩子长大，自己变老……这就是一生。但我还是希望，到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你能幸福给我看……我没有求过你任何事，所以，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这样自怜自伤了。”

　　“好的，好的……”听着岩田守的话，泪水渐渐模糊了千叶的双眼。她想，浅野翔说得对，看来，如果她将来不幸福，真的会影响到其他的人。不止是她的亲人，甚至还包括已经分别了一年半的岩田守……怎么办呢？她真希望这时能从天而降一个男朋友，当然，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甚至希望，能回到从前，她想，这一次，她一定会对上原阳一更好一些，那样，上原阳一就不至于会离开她……当然，那也已经不可能了。那都是过去了。
　　生活还是会一直向前，而且要按部就班地过。

　　“你们……在说什么呢？”Dorothy终于忍不住插话了。
　　“没什么。村上小姐，你别误会，岩田是在和我说我以前的男朋友的事，因为他们也认识……老实说，我也觉得很后悔，当时没能捉住他。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事，和岩田没有任何关系。”千叶走到Dorothy面前，压低了声音，“村上小姐，你真是幸福，能得到岩田这么好的男生喜欢……一定要珍惜他啊。”

　　“我会的。千叶小姐，如果当初，守真的向你表白了，你们……”
　　“但他没有向我表白过。这才是事实。你千万别介意，这没什么的。就是我自己，高中时也不止喜欢过一两个男生。只要是优秀的男生，我都会有好感……我想，那可能是那种年龄的普遍心情，和现在完全没有关系。”

　　真的没有关系吗？那怎么可能呢？她虽然听不太懂岩田守和千叶刚才说了什么，但那样神情激动的岩田守，以前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想，那或许就是喜欢与被喜欢的差别。她就是再笨，现在也知道，千叶是被岩田守喜欢的女生；而她，则是喜欢岩田守的女生。
　　怎么会这样？她当然相信，岩田守也是喜欢她的。可是，程度真的不一样。
　　以前无从比较，无法了解，现在终于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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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末一弥开着车行驶在东京的夜路里。
　　他这时刚从家里出来，回自己的住处。自从上了大学之后，他就从家里搬出来开始一个人住了。今天，他的爷爷和父母又对他进行了一次轮番轰炸。目的无非是希望他最好能从现在开始修身养性，全心全意地准备毕业的事，以迎接即将铺开的大好前程……
　　如他所料，他就要沿着家人所指定的那条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了。

　　不管他自己是怎样想的，在家人面前，他还是会聪明而懂事地应付。不过，出来后，也还是会觉得很郁闷。他想，这世上有没有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地选择生活呢？
　　或许没有吧……所谓出身条件好的人，比如他，一生中固然有诸多的牵制；那些出身条件较差的人，也会因为各种物质条件的限定，而同样无法随心所欲。
　　这样想来，做人真是可悲。

　　他目光一转，无意中看到在前面不远处的街边，站着一男两女。因为自身的原因，他很容易就看出来了，其中的一男一女是情侣；而他之所以会特别关注，是因为另一个少女的侧影，在暗夜的路灯光线下虽然不甚明晰，不过，他还是认出来了，那是千叶。
　　他不由想，难道那是她的前男友及其现在的女朋友？

　　他迅速找了个停车的地方，下了车后，快步向千叶他们走去。
　　他看得出来，那个男生还是很喜欢千叶，所以才会恋恋不舍，一直说着祝福的话。可是，在他看来，一个已经有了女朋友的男人，在过往喜欢的人面前再说这些话，简直是毫无意义，只会同时伤害现在的女朋友和他过去喜欢的人。

　　他走到千叶身后，叫了一声：“千叶！”
　　千叶这时正被Dorothy有些怀疑的目光看得不知如何是好，侧头看到他，不由一怔：“有末学长。”

　　有末一弥看着她被泪水洗过的双眸，不由心中一恻。他当即上前毫不犹豫地拥了一下她的双肩：“走吧。”
　　千叶愕然地看着他，不过，在这种时候，有末一弥的及时出现真是救了她。她在岩田守和Dorothy的注视之下，和他一起走开了。

　　“守，千叶小姐不是说自己没有男朋友吗？” Dorothy诧异地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喜欢她的人。Dorothy，我们走吧。”岩田守刚才听到千叶叫有末一弥学长，看来这个外表出众的男生很可能是她在东大的前辈。他想，不管怎么样，千叶若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对她来说，总是一件好事。至于别的，他也没办法为她想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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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开较远后，千叶低声说：“有末学长，谢谢你。”
　　“没什么。我恰好路过。”有末一弥微微一笑，“对了，我刚好有车，千叶，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千叶不想再麻烦别人了。再说了，她这时也想一个人静静。
　　“走吧。”有末一弥不容分说地向自己的车走去。
　　千叶怔了一下，也只好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