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93、总第九十二章

　　（九十二）
　　竹田修走上楼，站在千叶门外，犹豫着是否要敲门和她说几句话，这时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起话筒：“下午好，这里是千叶家。请问是哪一位？”
　　电话那端传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我叫岩田守，是千叶树的高中同学。请问你是……”
　　“我是她的家人。请等一下。”竹田修转身正要去叫千叶，发现她这时已经站在了门边，当下把话筒递给她，“是个叫岩田守的男生。”

　　千叶接过话筒，心想，他到底还是来联络自己了，会和她说些什么呢？她定了定心神：“我是千叶。岩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端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一个星期前。千叶，你那时说过，如果我回到了东京，记得打个电话给你……不会打扰到你吧？”

　　“当然不会。岩田，这一年多来，还好吧？”
　　“还好。你呢？”
　　“挺好的。”说到这里，千叶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只好沉默着。

　　“千叶，我们见个面好吗？”
　　“我每天下午都要打工……”千叶也知道自己这个拒绝的理由实在是苍白得可笑，但迫不得已还是搬了出来。她真的不想再去参观别人的幸福了。

　　“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所以，我希望，在东京期间，你能抽空和我们见个面。”
　　千叶沉默了好一会儿：“不必了。岩田，我其实已经见过你和Dorothy了，所以，我想，我知道你现在很幸福，就够了。”

　　“我果然没有猜错，那晚我在音像店门口看到的那个女生就是你。”
　　“不，在那之前，在一家快餐店里，我就看到你们了……岩田，恭喜你。虽然只是匆匆见过Dorothy两次，不过，我觉得她很适合你，而且，她看来也是个非常好的女生。”说到这里，千叶突然想，算了，就是自己再不幸福也不能不去见人，何况还是岩田守……那时说过希望对方会幸福，现在怎能拒绝见面呢？她轻轻呼了口气，“好的。其实我也很想和你们见个面。”

　　“那就这样说定了。”
　　“好的，到时见。”千叶说着挂断了电话，呆呆地站在走廊里，许久才转身要走回自己的房间。一转身，看到竹田修依然站在原地探询地望着自己，当下忙解释说：“高中时，我和岩田都是篮球部的。”

　　竹田修隐隐猜到，岩田守必定和长谷川一样，也是千叶上大学之前的生活里的一个重要相关人，他刚才一直在回忆自己曾看过的千叶的那些高中时代的照片，这时终于把目标定格在了某个男生的影像之上：“是那个队长吗？”

　　千叶点了点头：“岩田高中毕业后，就去美国留学了。现在和女朋友一起回来，说想和我见个面。那时在篮球部，我们也算是合作得极好的拍档。”
　　“如果觉得勉强，就别去了。”

　　从她这时复杂的表情，竹田修可以看得出来，肯定不止于此。那个岩田守想必也是曾对她有过好感的男生。否则，千叶看到他有了女朋友，也不至于会如此失落。
　　他突然想，如果有一天，上原阳一也有了新的女朋友呢？那时千叶会怎样？当然，说不定他现在就已经有新的女朋友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而已。

　　“那不好吧……我已经答应他了。”千叶有些犹豫地说。
　　“我觉得，这样的见面，对你，对他，甚至对那个叫Dorothy的女生，都没有好处。”
　　“见面是岩田的意思……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去祝福他。”
　　竹田修暗暗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他也不想过分地阻止她。在他看来，既然是过去，总还是要忍着痛去面对，然后才能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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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岩田守和Dorothy坐在一家咖啡店里，等着千叶。
　　“守，一想到要见的是一个能考上东大的女生，我就觉得紧张。” Dorothy说。因为就要见到的人是岩田守初恋的对象，她的确是很紧张。她怕自己和对方相比，显得远远不如，那实在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不过，如果对方是个很差劲的人，她又会觉得实在是很可悲……人有时真是矛盾的动物。
　　“她很随和的。啊，她来了。”岩田守这时说。

　　咖啡店的门口，千叶已经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看到他们后，她微笑着快步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这一晚，她穿着一身裙角绣着花边的天蓝色的中裙，露出了一双修长的小腿。或许是因为一直都参加运动社团的缘故，她走路的姿势很好看，比普通人稍快，但很轻盈。在这个大都会的夏夜里，犹如一朵盛开的蓝色的栀子花。

　　岩田守看到她的那一刹那，突然想到了17岁那年的夏天，千叶为她补课的那些日子，以及那个夏日祭的晚上，他第一次看到的穿着夏季和服的千叶……当然，还有19岁那年毕业典礼之后，他们一起吃饭的那个晚上……
　　一个念头突然掠过了他的脑海。他想，这个女生或许会笑傲时光，一直美丽下去。当然，他也相信，她在他眼里，永远都会是美丽的。

　　千叶走到他们面前，笑着说：“晚上好。”
　　“你不就是那位好心的小姐吗？” Dorothy吃惊地说。
　　“你是音像店里的那位小姐……真是太巧了。”

　　岩田守这时已经站起身来，替千叶拉开了一张椅子：“千叶，先坐吧。”
　　“好的。岩田，谢谢你。”
　　千叶坐下后，看着岩田守：“岩田，不介绍一下吗？”

　　岩田守如梦初醒似地说：“好，我来介绍一下。Dorothy，这位是千叶树小姐，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千叶，这位是村上音小姐，她是个日裔美国人，英文名是Dorothy。千叶，Dorothy的母语很烂，只好麻烦你和她说英文了。”

　　“村上小姐，你好。”千叶微笑着说。
　　“我就想，岩田的初恋对象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女生……果然。” Dorothy说。对方的确是很优秀，但说实话，她也觉得她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比性，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所以，她这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哪里，村上小姐才可爱呢。”千叶忍不住瞥了岩田守一眼。她没想到岩田守会这样向Dorothy介绍自己，她一时有些恍惚，不知如何应对。而岩田守这时正低头喝着咖啡，避开了她的目光。

　　“千叶小姐，你能考上东大，学习一定很棒。我爸爸曾说，东大是国内的第一学府，和美国的哈佛、耶鲁一样，都非常难考。”

　　“怎么说呢？我是个书呆子，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会。”千叶苦笑了一下。
　　“我不是读书的料，现在读的也是一所三流的大学……所以，” Dorothy笑望着岩田守，“我将来就只有靠守了。”

　　千叶看了岩田守一眼：“岩田确实很可靠。”她这时想起了高中时代和岩田守一起待在篮球部的那些时光，在她心目中，他一直都是个很可靠的男生，而且人也很温柔。她不由想，村上音真是幸福。

　　念及自己，千叶不由有点心酸。她想，如村上音脸上的那种幸福满足的笑容，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呢？还是永远都不会有呢？
　　她本来以为，她已经从和上原阳一分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再也不会自伤自怜了……现在看来，这样想，似乎有点为时过早了。

　　突然，她听到岩田守用日语说：“千叶，你还好吧？”
　　千叶一怔，陡然想起对方是个很细心的人，她不想在他面前顾影自怜，当下忙定了定心神，笑着也用日语说：“很好。”

　　Dorothy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为什么突然改用日语说话？我不是很听得懂……不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吧？”
　　“当然不是。Dorothy，对不起，一看到千叶，我就会习惯性地想说日语。”岩田守笑了笑，“和熟悉的人说英文，总是有点别扭。”
　　“守，对不起，我会好好学日语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千叶微微侧开了头喝咖啡。
　　岩田守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她低垂的眼帘，他知道这个见面会令千叶感到很煎熬，尤其是在上原阳一离开了她之后。当然，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或许，对Dorothy也是如此。但他还是觉得，这样的见面是必要的，对他，对千叶，对Dorothy，都会有意义。

　　“千叶小姐，你有男朋友吗？” Dorothy问。
　　千叶看了岩田守一眼：“曾经有过。”
　　“曾经有过？”

　　岩田守不想在这件事上又令千叶难堪：“意思就是分手了。Dorothy，千叶以前的男朋友是个篮球好手，所以，我和他也很熟……”他很清楚，以千叶的性格，和上原阳一有关的话题，现在必定是她最不愿涉及的，“当然，对千叶来说，那已经是过去了。”

　　“千叶小姐，你这么优秀，现在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
　　“这个……”千叶心想，拜托……没有人喜欢她，固然是她自己的错，但她有没有必要回答这么伤自尊的问题呢？

　　Dorothy 见她神色有异，忙解释说：“啊，千叶小姐，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很想知道你会选怎样的人做男朋友。当然，我也很想知道，千叶小姐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守……是因为觉得他不够好吗？”

　　千叶这时明白她的意思了，或许，这也是Dorothy今晚最想问她的问题。每个少女都会希望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是最优秀的，Dorothy当然也不例外。
　　话说回来，那时，她为什么没有选择岩田守呢？现在仔细想想，这个问题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因为那时，岩田守根本就没有当面对她说过喜欢这样的字眼。

　　“没那回事。那个时候，其实也就只有上原曾向我表白过……至于岩田，我还以为他只把我看成是工作上的拍档，对我根本就没有感觉……岩田，一直以来，你可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喜欢我，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