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404、总第380章

　　（三百八十）
　　“原来有末先生就是为了找寻他年轻时失散的恋人才到这里的，唉……”千叶轻轻叹息了一声，“像他这样的人，真的很少见，这么多年了，还对从前的恋人念念不忘。有些事，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对于他妻子有末优荷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可怕的残忍。这大概也就是有末一弥即便知道了父亲要找的人如今在哪里，也不打算告诉有末清明的原因之一。毕竟，身为儿子的他，挺身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家庭也是一种可以理解的本能。

　　她见松本静子一直没有说话，不由有些为难地继续说：“静子，我们只是刚认识，再说了，以我的立场，好像也没有资格说劝告之类的话……不过，据我所知，有末先生一心只想着找到他从前的恋人，何况，他还有家庭……”

　　“我明白的。我承认自己对有末先生很有好感，因为他恰好就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型……不过，千叶，”松本静子淡淡地笑了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并非是因为单恋着有末先生，所以，直到今天还没有结婚。这些年来，有很多人找到先生，我也去相过很多次亲。该怎么说呢？我只是还没遇到能令我心动的适龄异性罢了。如果遇到了，我想我还是会结婚的。就我来说，一个女人，如果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不管怎样的年龄，还是不能草率嫁人……你说呢？”

　　听她这么说，千叶心中当即一宽。虽然和松本静子相识日浅，但她还是从心底里希望有着不幸过去的后者将来能有幸福顺利的人生，不仅因为对方是多田俊的亲人，更因为她们都是女人。她这时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虽然人类是群居动物，但我们终究不是为了至少结一次婚才来到这个世上。”

　　“你之前说有末先生一直在寻找年轻时失散的恋人，”松本静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虽然人生无常，有很多难以预料的变数，不过，千叶，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毕竟，二十多年前也早就过了战争年代，如果他们彼此相爱的话，怎么会失散呢？”她试探性地加了一句，“总不会是因为门第差别造成的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千叶有些含糊地说，“我只听说，对方似乎是有末先生高校时代的一位学长，比他大两岁，学生时代就非常优秀，后来应该也是个相当杰出的职业女性吧……否则，有末先生也不会到今天还这么牵挂着对方。”

　　当年的叶山梓为什么要离开已婚的有末清明，这是个看起来非常容易解释实际上却又相当复杂的问题，何况，除了最相关的人，她显然也没有提起的必要，再者，她更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认识清川梓，甚至还是她的心理医生，所以，也就只能这样说了。

　　松本静子望着神色不定的她，暗想，千叶之前所谓的“有一点像他以前的恋人”，指的是容貌还是气质，亦或二者兼而有之？不过，话说回来，有末清明的那位昔日恋人，如果到今天还活着的话，肯定也有五十岁上下了。她是真的很想知道，那个能令有末清明魂牵梦萦这么多年的女人，是不是至今还保持着不让往昔恋人幻灭的那些美好特质。

　　如果是的话，她会甘愿承认失败，从此放弃对有末清明长达14年的漫长单恋，毕竟，她拿什么和一个这么强大的女人竞争呢？何况，这大概也表明了，她肯定也只可能是有末清明生命里的一个普通过客，她的出现和存在不足以撼动他并不幸福的婚姻，既然如此，倒不如转而祝福他，也祝福那位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女子……以及这份发生在人类短暂生命历程里的、没有被时空之隔和平淡流年无情磨蚀的可贵爱意。――不管他们最终能不能再续前缘。

　　想到这里，她笑着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啊，时间不早了，你今天一定很累，也该休息了。”松本静子说着站起身来，她正要迈步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先生刚才说，因为小俊又要去美国了，明天想到神社为他们兄弟俩祈福……千叶，不如一起去吧。”

　　千叶怔了一下，随即微笑着应允：“好啊。”
　　“还有……”松本静子迟疑了一下，“之前你接的那个电话，是不是小信打回来的？”
　　千叶先是沉默着，终于点了点头。

　　松本静子凝望着她：“不管将来的人生是不是和某个人有关，又或者终究免不了各走各路，我们总还是会希望对方也希望自己生活得好……对不对？”
　　“当然。”千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松本静子低声道了一句“晚安”，拉开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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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千叶躺了很久，还是没有睡意。她知道，之前松本静子有些话并非出自真心，就比如，她看得出来，与其说有末清明恰好是静子心仪的那一类异性，倒不如说他的出现奠定了后者喜欢的异性类型。

　　当然，静子会这样说也无可厚非，毕竟，这怎么看都是一份无望也无果的恋情，因此，在她这个外人面前，静子又有什么必要推心置腹地揭自己的伤疤呢？何况，身为知情者的她，在听了静子不痛不痒的话后，不也觉得顿时轻松了许多？

　　生活终究还是要自己去面对，旁人的关切再怎么真心实意，终究还是犹如隔靴搔痒，难以抵达和抚慰痛处……这样的道理，她自己也很明白。
　　明天，如果能跳过明天，直接进入后天就好了……在美瑛清凉静寂的深夜里，千叶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开始想自己可能会很难熬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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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千叶起得很早。她想下午就要回札幌了，不知道从神社回来后还有多少时间，于是，在离开暂住的客房之前，就先把自己的行李整理妥当了。

　　吃过早饭后，由吉田耕作开车，载着水木良子、松本静子、千叶、多田俊以及俊二出发了。大约在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了离美瑛镇颇远的一座小山下。众人和俊二下车后，吉田耕作因为还有事要办，把车开走了，临行前，约好了来接他们回去的时间。

　　吉田耕作走后，水木良子他们开始步行上山。已经修整过的石阶山路虽然不算难走，但毕竟还是在爬山，千叶本来以为以水木良子的年龄和体力肯定无法自行上山，不过，她很快便发现自己是多虑了。

　　虽然不能说水木良子现在还如中年人般矫健有力，但她的确一直都面色如常、步履轻快地和多田俊走在前面。千叶望着她的背影，心想，看来她第一眼见到对方时，那种感觉是对的：在这个年近70岁的老妇人身上，确实少有那种和年龄相当的暮气。

　　又大约在山路上走了近20分钟，终于看到了一座隐藏在长长石阶和茂密树木间的神社，走在千叶身边的松本静子这时开口说：“到了。”
　　俊二当即变得很兴奋，它疾步脱离众人登上高高的石阶，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道、树林以及神社的大门中。

　　“俊二看来很熟悉这里，”多田俊笑了起来，“居然扔下我们先上去了。”
　　松本静子笑着点了点头：“我们每次来，都有带着它，所以，它对这一带的确很熟悉，而且，神社里的人也都很喜欢它。”
　　千叶听了不由暗暗赞叹，心想，真是一只聪明可爱的小狗。

　　祈福之后，在正殿里，神社的主持，一位看来年龄和水木良子差不多的老者跟在俊二身后从后门走出来，他和水木良子打招呼后，目光看向多田俊：“这位是小信还是小俊？你们兄弟俩长得太像，我都认不出来了。”

　　多田俊微微一笑：“我哥哥这次没有回来。”
　　“哦，你是小俊啊……”主持笑看着他，“昨天就听说水木家有人回来了，我就想在你离开之前，良子应该会带你上山一趟。一起进去坐坐吧。”

　　“好啊。”多田俊笑着点头，他转身看向千叶，“千叶，你和静子等一下，我和外婆进去坐一坐。”
　　“好的。”千叶轻轻点了点头。

　　她目送那位老主持和多田俊祖孙俩进入后院，心想，真看不出来，这位眼高于顶、傲视一切的未来物理学家居然也会对传统的宗教界人士如此尊重。不过，她仍记得，多田俊以前和她说过，为了让长辈高兴，他有时也会故意装出乖巧的样子，至于他心里真正是怎样想的，别人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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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叶，我们到庭院里走走吧。”松本静子这时说。
　　“好啊。”

　　说话间，千叶和她走出大殿，来到庭院里。走到那棵挂满了祈愿板的树下时，松本静子突然说：“青田主持和先生是故交，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所以，小信和小俊以前也常到这里来。”
　　“这样啊……”千叶若有所思地说。她顿了一下，“这里环境真好。”

　　“是啊，我也很喜欢这里，”松本静子微笑着说，“每年元旦这一天，我都会陪先生来的。对了，千叶……”
　　“什么？”千叶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静子，你有话不妨直说。”
　　“如果我以后到札幌……”松本静子望着她，有些踌躇地问，“能去拜访你吗？”

　　千叶怔了一下。老实说，既然她已经决定放弃和多田俊有关的人生，真的是不想再和他身边的人有什么瓜葛了……但她怎么能拒绝呢？如多田俊所言，她一直都是个没有所谓“好友”的人，就是中野雪、雪乃明或若松舞，也只能算是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学妹或同事；而眼前这个聪慧能干、善解人意的女生，她潜意识里是有好感的，如果能成为朋友的话……但她这一生，真的能和松本静子成为朋友吗？

　　不过，她蓦地想到了之前多田俊托付她的事，她想，这么多年来，她好像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事，现在，就算是要走散了，怎么也该为对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何况，因着清川梓的缘故，她也真的很在意松本静子和有末清明各自的后续发展。

　　当下，她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她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没什么朋友。”
　　“看得出来。”松本静子注视着她，“我是说，我看得出来，你也是个没什么同性缘的人。”

　　千叶有些愕然地迎着她的目光：“也是？”
　　“是啊，我也是。”松本静子点了点头，低声说，“从学生时代到现在，我也没交到过朋友。和葛城，已经算是关系最好的了。不过，不知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预感到和你会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