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94、总第二百九十三章

　　（二百九十三）
　　第二天下午，千叶和洋子乘出租车来到了机场。候机大厅里，这时人很多，因为竹田修所乘的航班就要着陆了，身为母亲的洋子当然很激动，而千叶，则不免有些忐忑，毕竟，她还不知道，竹田修之前曾说到的、他的生活里发生的改变，是不是现在的她还有机会挽回的那一种。

　　“不知道小修现在怎么样了……”洋子有些紧张地说，“阿树，我们好像又有一年没有见到他了，对不对？”
　　“是啊……”千叶笑了笑，“不过，我想，他应该还和以前一样吧。”当然，她也明白，自己会这样说，与其说是在安慰洋子，倒不如说是在安慰她本人。

　　“总算挨到了头……”洋子这时的脸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这是他最后一个匆忙奔波的新年了，虽然说，男孩子迟早都要离开母亲远行，不过，我还是希望，最好是在他身边有了一个可靠的人的时候……”这时，出口处开始有人出来了，她侧头看向千叶，“阿树，前天晚上我和你说到的那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
　　千叶一时觉得自己很难回答她的问题，转头之间，她刚好看到穿着一套深色西装的竹田修从出口处走了出来。因为穿着西装的缘故，他会显得比实际年龄更成熟一些。不过，此时此刻，更吸引她注意力的，还是走在他身边的永井美纪。――后者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那一刻，千叶听到自己脑中“轰”的响了一下，随即变得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想。可怕的现实以一种极冷酷的方式当场击碎了她心底残存的一丝侥幸，让她痛苦地明白了：今天降临到她生活里的，是比她昨夜想像中的还更难接受数倍的命运。

　　洋子当然也看见了竹田修，因为去年新年那个时候，竹田修就曾和永井美纪一起结伴回来过，因此，她一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高兴地迎了上去：“小修！”

　　竹田修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脸喜悦地朝自己走过来的母亲和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的千叶，虽然说，在此之前，他就提醒过千叶，他的人生里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看着因一时无法接受这种变化而显得有些茫然的千叶，他的心就像突然被什么利物刺了一下……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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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另一群人先洋子和千叶走到了竹田修和美纪面前。其中那个中年美妇，正是去年新年那个时候，她们也曾在这里遇到过的美纪的母亲。
　　“妈妈，好久不见了。”美纪抱着孩子朝母亲微微欠了欠身。

　　永井夫人神色复杂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儿、竹田修以及女儿怀里的那个婴儿：“美纪，先回家再说吧……”她顿了一下，“你爸爸正在家里等着你们。”
　　“是。”美纪当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这时，洋子和千叶也走到了他们面前，美纪朝向她们，弯身鞠躬：“修和我已经在英国结婚了这件事，我们一直都瞒着大家，非常抱歉……”她抬起头来，“妈妈，千叶，当然，也还有千叶叔叔，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们。”

　　“是男孩还是女孩？”洋子问。
　　“是男孩。”美纪怜爱地看了怀中的婴儿一眼，“他叫小森……这个名字，是修给他取的。”

　　洋子看着那个婴儿熟睡的脸，那个孩子长得很像竹田修，也即是说，他是她的亲孙子，因此，虽然是第一次看到，她仍然感到无比亲切……不过，这个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以一种不解的目光看向竹田修，毕竟，他们曾经长时间相依为命，而且，他也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可是，这个一直都令她很放心的儿子，却瞒着她结了婚，甚至连孩子都有了……怎么会这样？

　　“竹田太太，看来您也是不知情的，唉，现在的孩子……”永井夫人朝洋子躬身行礼，“我叫永井亮子，是美纪的母亲，我想先带令郎回我们永井家和美纪的父亲见个面，可以吗？――拜托了。”
　　“这……”洋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当然可以。”

　　“那么，妈妈，千叶，我们先走了。”美纪说。
　　一直沉默着的竹田修这时终于开口了：“妈，所有的事，我以后再和你们解释。――你们先回去吧。”他看了千叶一眼，和美纪母女俩一起离开候机大厅。

　　在他转身走开的那一刻，他分明听到千叶用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修……”
　　不过，他只是迟疑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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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在千叶家里，当千叶友寻听说了竹田修的事后，也是吃惊莫名：“怎么可能呢？怎么看，小修都不像是那种会自作主张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什么也没和我们说就结婚了……甚至连孩子都有了？真是不敢相信。――就因为对方是著名音乐家的女儿吗？”
　　“修不是那样的人。”千叶当即说。

　　“我当然也知道……”千叶友寻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记得去年十月那个时候，他曾在电话里说要搬家，难道说，他其实是搬去和永井小姐一起住了？”
　　“我想，应该是吧……”洋子缓缓点了点头，“那个孩子，看来应该有五六个月大了。”

　　千叶这时没有说话，她绝对不相信竹田修会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他为什么不选择秋山素子？秋山素子的条件显然在永井美纪之上，而且，竹田修对她也有更多的好感……

　　去年十月那个时候……
　　她当然明白，如果她确信竹田修绝对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那么，她就必须痛苦地承认，竹田修的人生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肯定和她有关。

　　“算了，我们别胡思乱想了，还是等小修回来之后再说吧。”洋子低声说。今天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因此，虽然事实已经摆在那儿了，她还是无法相信……那是真的。

　　然而，那天晚上，竹田修并没有回来，不过，稍晚一些，他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是洋子接的。他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很快就挂了。
　　而千叶家的三个人，却因他度过了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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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永井亮子打电话到千叶家，说很希望两家人能见个面，沟通一下。因为事关竹田修的幸福，千叶友寻和洋子当即二话没说就接受了永井家的邀请。

　　下午，千叶一家来到了永井家。永井家是名门望族，房子非常宽敞气派。进入宅内，在永井家一个佣人的带领下，沿着如花园般的庭院朝里走时，千叶不由想，出身于这样的家庭的永井美纪，为什么会愿意不声不响地和一个到目前为止还很难说看得到美好前景且家世普通的男生结婚呢？难道说，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当他们步入永井家豪华的客厅时，永井家的人和竹田修已经等在那里了。和永井亮子坐在一起的，是一个表情严肃但又显得很儒雅的中年男人，看来应该就是永井美纪的父亲、著名音乐家永井英良了。

　　竹田修这时和美纪坐在一边，看到千叶他们进来，他和美纪当即站了起来。不过，对着自己的家人，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千叶觉得今天的他看起来有点疲倦，当然，这也不难理解，如果永井家的人也和他们千叶家的人一样，是刚知道这件事，那么，昨晚肯定是一场相当难堪的翁婿见面……因此，他怎么可能会休息得好呢？

　　千叶一家坐下后，永井亮子开门见山地说：“千叶先生，太太，老实说，我们永井家对于已经发生的这件事，真是不知该如何才好。――不过，事以至此，也只能接受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想法，因此，居然连婚姻大事，都自作主张，没有和我们商量……”千叶友寻看了竹田修一眼，“这的确很令我们感到困扰。”

　　“非常对不起……我这个儿子实在是太任性了。”洋子也低声说。
　　永井英良这时开口了：“昨天晚上，我们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总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再怎么指责他们也没有用了。”

　　“永井先生，太太，真是抱歉。”洋子低头行礼，这时的她，额头几乎就要触到地板了。她心里的确觉得很不安，毕竟，不管怎么样，发生这种事，吃亏的总还是女方。
　　蹲坐在洋子身边的千叶，这时也沉默着低下了头。

　　竹田修侧头望着她，不自禁地心中一酸。因为千叶一直都沉默着，除了看起来有点疲倦之外，并没有什么表情，因此，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令家人难堪这件事，他也的确觉得很难受。――毕竟，他并不想这样。

　　就在这时，美纪突然开口了：“这有什么不光彩的？嫁给修，是我自己愿意的！反正，我觉得自己很幸福，这就足够了。”
　　听了她的话，永井英良当即脸色变了，他上前一步，重重地给了女儿一巴掌：“你给我住嘴！”

　　美纪伸手捂住自己被打得红肿了的右脸颊，倔强地看着父亲：“我就是喜欢修，爸爸，您就是打死我，我也要这样说！”
　　因为永井英良看来似乎余怒未消，永井亮子忙半跪着上前几步，拉住了丈夫的手臂：“孩子他爸，别这样！”

　　看着这一幕，在场的其他人顿时都呆住了。
　　千叶有些吃惊地看着美纪。后者对竹田修所抱有的特别好感，早在三四年前第一次相遇那时，她就已经看出来了……不过，她没想到，美纪对竹田修的爱，会强烈到这种程度。

　　“美纪，你太令我失望了。我曾经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原本以为，将来某一天你能继承爸爸的事业……”永井英良颇为痛心地看着女儿，“可是，你看，你都做了什么？你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的学业和前程。――你说，你对得起爸爸一直以来对你的期望吗？”

　　“孩子他爸，他们连孩子都有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永井亮子忙说，“这是美纪自己选择的人生，何况，竹田也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女婿……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是顺其自然吧。”

　　“是，爸爸，我知道您一直都对我寄以厚望，我也一直都很努力地练习钢琴，可我也知道，自己天分不高，因此，就是再怎么努力，也肯定没办法达到您的要求。而修就不一样，他是为钢琴而生的，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甚至比爸爸您还更成功……”美纪侧头看向竹田修，“修，你也说一句话吧。”

　　“对不起，令你们困扰了……”一直沉默着的竹田修低下了头，“不过，我希望你们能接受我和美纪的选择。”

　　“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能说什么呢？”永井英良叹了口气，他看向千叶友寻和洋子，“千叶先生，太太，我们永井家嫁女儿，不可能这么随便，因此，肯定要补办婚宴……而你们，也只有竹田这么一个儿子，也应该不会同意就这样草率了事吧？”

　　“这是当然的……”千叶友寻看了洋子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洋子点了点头：“没错，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当然不能这么马虎。在什么时间、该怎么办，就由你们永井家决定吧。”她又低头行礼，“总之，非常抱歉。”

　　“算了，这是孩子们自己的选择，我们除了接受，又能怎么样？”永井亮子苦笑了一下，“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幸福就好。”
　　“您说得对……”洋子点了点头，“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地看了竹田修一眼。没错，她也看得出来，美纪简直是死心塌地地爱着自己的儿子……但她一直都知道，儿子喜欢的是千叶，何况，他并不是那种容易见异思迁的人，因此，她不免要怀疑，他和美纪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这样期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