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93、总第二百九十二章

　　（二百九十二）
　　有末一弥凝视着她，认真地问：“千叶，这怎么说？”
　　“我想，清川先生那个时候，可能也是不自信吧，觉得自己和有末先生差别太大了，就算真的在一起，也未必能给他幸福，所以，才会决定离开……”

　　千叶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她这种想法是对还是错，因为，这可能还是要当事人自己才有资格判断……不过，我能肯定，清川先生应该不是觉得有末先生不值得她爱才离开他的。――爱一个人很难，但放弃自己心爱的人恐怕更难吧。”
　　听了她的话，有末一弥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有许多梦，但既然是梦，就总会有醒过来的时候……”千叶顿了一下，“我想，那个时候，清川先生可能是不想再继续做梦了。”
　　有末一弥微微一笑：“人生若没有梦想，会不会难以为继？何况，千叶，你这样说，会不会对我父亲不太公平？难道说，对于年轻时的清川先生来说，我父亲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因而可以随意割舍的梦？难道说，她从来不觉得，我父亲对她是认真的？”

　　“这……”千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全都是猜的。”
　　“可你的语气是肯定的。”有末一弥说。
　　“是吗？学长，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有末先生，我只是……”千叶踌躇了一下，“只是想，或许会有这种可能性……就是这样。”

　　“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我也觉得，你说得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有末一弥笑了笑，“那个时候，我父亲已经结婚，我也出生了，这样的男人，清川先生凭什么要对他有信心呢？但是，会走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究竟是谁先错了呢？如果在那之前彼此能多给对方一点信心，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遗憾了。”

　　“我倒觉得，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千叶轻轻叹了口气，“还不如当初就别对对方抱有幻想。”
　　“不……对于我父亲和清川先生的过去，如果站在我母亲的立场，我的心情会很复杂，因而无法正常判断。不过，以行动去爱一个人总是值得尊敬的。”有末一弥顿了一下，“就我看来，一个勇于去爱的女人，会比一个爱得谨慎的女人要可贵的多。――毕竟，如果不给对方机会，怎么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幸福呢？”

　　“但有些伤害会让人很痛，所以，虽然有些人想让自己变得勇敢一点，最终还是会量力而行……”千叶沉默了片刻，“退一万步来说，爱情终究也还不是生活的全部。”

　　当她这么说时，有末一弥只是看着她。他这时的表情显得百味杂陈，虽然说，一直以来，他都给人以城府很深的印象，而千叶，也一直都觉得自己很难明白他。但的确还是第一次在他清俊的脸上看到这种难以描述的深刻表情……

　　要到后来，她才知道，那就是那天晚上她伤害了有末一弥的一种证明：正因为很痛，所以，才会显得深刻。

　　“你说得对，爱情的确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有末一弥微笑着说。他低头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千叶，我送你回家吧。”
　　“好的。”
　　之后，他们离开了那家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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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车上，有末一弥一直都没有说话。千叶也沉默着。她当然知道，之前，虽然他们好像一直都在谈有末清明和清川梓的事，其实，是在说他们自己。
　　没错，她是好不容易才下了去爱一个人的决心，而现在，似乎也离她的梦想很近了，就如同这时她和有末一弥之间的距离，就在咫尺……

　　她也承认，一个勇于去爱的女人应该比一个爱得谨慎的女人更有资格得到幸福，但她不是清川宁子，她既没有颠倒众生的倾城美貌，也没有从小被无数人追求的华丽经历，因此，她并不具备那种不顾一切去放手一搏的勇气……

　　更何况，她曾受过爱情的伤害，真的很痛，所以，自我保护是一种本能，远远超过了对于爱情的期望……不过，因为十九岁以来，有末一弥就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位置，因此，要彻底消除对他所抱有的幻想，恐怕没那么容易，但她马上就二十四岁了，将来的生活里肯定会有更多更难克服的困难，因此，她想，等时间久了，总还是能做到的。

　　“千叶，关于清川先生当年为什么会离开我父亲，其实，我们也没有必要这么急着下结论……”有末一弥突然说，“或许，随着生活继续，我们也能找到新的答案。”
　　“就是现在这样，也很好啊……”千叶侧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能在一起，但各自拥有的生活都还不错，而且，可能一直都在心里默默地为对方祝福……就好像中野先生和清川先生，没有成为亲人，却仍然是朋友，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可能就已经是生命里最好的安排了。”

　　“这样，真的很好吗？我倒觉得，在下这种结论之前，最好还是再努力一下，否则，对自己对对方都不公平……”有末一弥沉默了片刻，“或许，我们看到的，只是生活里的假象。就好像那时，清川先生所看到的、我父亲‘幸福’的婚姻生活。”

　　“我想，那个时候，清川先生应该不是认为有末先生已经很幸福了，所以决定离开他……”千叶犹豫了一下，“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会令彼此的人生变得更不幸福，因此才狠心走了。”
　　“是吗？”

　　到了千叶家附近的那个街区，停车之后，千叶下了车，站在车门旁，她弯身鞠躬：“学长，今晚承蒙款待。”
　　“千叶，元旦那天下午，我会去浅草神社……”有末一弥看着她，“我希望你也能去。――我会在那里等你。”

　　“我……”千叶犹豫了一下，“现在还不知道。”
　　有末一弥笑了笑：“不管你到时去不去，总之，我会在那里待到四点钟左右。因为之后，警视厅将有一个很重要的聚会，我必须赶过去。――好了，你进去吧，晚安。”
　　“学长，小心一点。――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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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千叶还是没有睡好。她知道整个晚上，有末一弥一直都在试探她的态度，而且，在最后一刻，还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她当然明白，那很有可能会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机会，因此，她没有理由不慎重对待。

　　毕竟，有末一弥一直都是她心仪的学长，再者，她那时下决心要为和他在一起的将来努力，也并非是突然的心血来潮，可是，她现在也明白，爱情是一种感觉，而不是一个决定，或者说，如果我们可以决定爱上谁的话，那生活就会容易多了……

　　没错，机会对于我们来说，总是稍纵既逝，但话说回来，再难得的机会，如果不是自己的，就是再怎么强求也只是徒增烦恼，无济于事……想通了之后，她有些释然地叹了口气。虽然说，胸口还是会有点发痛，但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放下了多年来的一桩心事。――至于其他，就只能留给时间去消磨了。

　　明天，竹田修就要回来了……
　　她当然是很期待，毕竟，又快有一年没有见到他了，然而，一起回到她记忆最前沿的，并非只有十九岁那年春天，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她站在英和高校三年一班教室外面的走廊里看到的那个穿着高中生制服的、一脸沉默的竹田修；也还有二十一岁那年夏天，那个一脸欣喜地牵着她的手漫步于伦敦街头，但偶尔又会有些神情恍惚的竹田修；更有去年新年期间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但又似乎显得有点不太对劲的竹田修……

　　她记得去年新年那时，竹田修曾痛苦而肯定地告诉过她，因为从一开始，他暗恋的那个人就没有把他当一个男人来喜欢，而他，也没有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丢掉所有自尊的勇气，所以，他已经放弃了对方……

　　如果真如洋子所说，她就是竹田修一直喜欢的那个人，那么，也即是说，在去年新年那个时候甚至是更早之前，竹田修就已经放弃她了……
　　而且，她还清楚地记得，他那时曾说过，也许他的选择，正是她想要的……但真是这样吗？

　　在竹田修即将回到东京的这天深夜，千叶终于明白，对于她来说，现在才开始寻找和重拾过往岁月里竹田修对她的感情，已经太迟了。
　　静下心来想想，这一年来，竹田修和以前的确很不一样，或者说，他不再像过去那么留恋她了……

　　当然，这也不难理解，一直以来，竹田修对她的感情，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回应，而且，还不停地伤害他，因此，他凭什么要傻傻地在她在棵树上吊死呢？
　　再者，正如去年新年那时她安慰他时所说的，他这么好，将来一定能遇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女人……

　　因为之前竹田修曾在电话里说过，希望她能接受他生活里发生的变化，她这时忍不住想，他所谓的变化，说的会不会就是，他已经遇到那个比她更好的女人了？并且，准备在这个新年里介绍给她认识？
　　应该是这样吧……

　　虽然知道自己可能已经完全没有机会了，不过，千叶还是会侥幸地想，或许，事情并没有她想得这么糟，甚至于还有回旋的余地，因此，现在根本就没有必要想得太多，还是等明天竹田修回来时再说……

　　因为真的很累，她终于还是困了，在意识即将模糊的那一刻，她想，当明天来临时，究竟会有怎样的命运降临到她的生活里呢？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