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82、总第二百八十一章

　　（二百八十一）
　　“清川先生，您的想法我能理解，不过，我觉得，这件事，还是由清川君自己决定会比较好。说不定，哪一天，他突然就想通了，认为另一份工作更加适合他呢？”千叶笑了笑，“在这之前，我们也只能祝福他一直都平平安安的了。”

　　“你说得对，如果我再向他施加压力，结果恐怕只会势得其反……”清川梓轻轻点了点头。她沉默了片刻，“千叶，不怕告诉你，其实，一直以来，我和澈都处得很不好，在一起时，话都很难多说上几句。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和他好好沟通一下，可总是才刚开个头，他就已经不耐烦了。――作为母亲，我真的很失败。”

　　千叶这时没有说话。虽然她也觉得，清川澈并不是个热情且容易相处的人，但在此之前，她的确很难想像，他们的母子关系，会这么糟糕。――至少，在清川家那两天，她就没能看出来。她有些疑惑地望着清川梓：“但是，那两天，我在你们家里时，怎么没觉得……”

　　“所以，我真是要谢谢你和你妈妈，那两天，澈可以说是表现得特别好……”清川梓苦笑了一下，“以前，如果不是宁子和山下逼着他，他根本就不会主动回家。”
　　千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但我可以肯定，清川君很尊重也很爱您。”

　　“是吗？希望是这样了。”清川梓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错的确全都在我。”
　　千叶忙安慰她：“清川先生，您别这么说，或许，也没这么严重，只是如您所说的，你们没能好好沟通而已。反正，我绝对相信，清川君非常得在乎您……”她顿了一下，“他可能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太对罢了。”

　　清川梓心想，如果只是这样也还好，如果不只是这样呢？如果是因为澈已经无意中知道了自己不是清川源的亲生儿子这件事，因而不能原谅她，那怎么办？没错，她也认为，她的儿子有权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只是，知道了之后呢？相关者的生活会因此而变得更好吗？如果不会，那又何必去冒这样的险？

　　但她也明白，如果真是这样，她若还继续沉默着，无所作为，将来只会变得更加被动，也即是说，若想改善自己和儿子的关系，她非常有必要做些什么。可是，比起改善母子关系来，她更在意的是儿子的感受，她是真的不想再做任何会伤害他的事了。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一直都犹豫不决，然而，她也知道，这绝不是长久之计，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再说了，活到今天，她已年过半百，且经历了无数的人生风雨，难道说，这样的她，反而还没有了保护自己最心爱的人的自信？怎么可能呢？想到这里，她不由轻轻点了点头：“但愿如此……我会找个机会，和澈好好谈谈，我和他真的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有一段时间，我和我妈妈也处得很不好，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想，只要有沟通，在亲人之间达成谅解，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千叶微笑着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清川先生，您有和清川君及宁子他们说到过去吗？我指的是除了有末先生之外的？比如，和您的母亲及妹妹有关的？”

　　清川梓摇了摇头：“没有。我想，在他们眼里，我一定是个很奇怪的母亲，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将来有机会，再说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以一种期待的目光看着千叶，“千叶，我很希望，你能和宁子成为朋友。”
　　千叶一怔，随即笑了：“我和宁子本来就是朋友啊。”

　　“宁子虽然很懂事，也很聪明，似乎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不过，不知为什么，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因此，有时也难免会担心她……”清川梓顿了一下，“千叶，你和她年纪差不多，性格又好，因此，我一直都很希望，你能多和她在一起，就好像当年你妈妈和我一样。”

　　“我会的。不过，我倒觉得，虽然我比宁子大了两岁，却未必有她懂得多。宁子又漂亮又能干，我妈妈不知有多喜欢她……”说到这里，千叶不由又笑了，“如果我有个哥哥或弟弟的话，宁子肯定是我妈妈心目中的理想儿媳。”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这时也远在英国的竹田修，毕竟，虽然竹田修和她的母亲夏树没什么关系，却是她的弟弟。因为爱美是人之天性，因此，她相信，这世上应该不会有男生看到清川宁子会不生爱慕之心，不过，因为清川宁子已经名花有主，因此，她更想知道的是，洋子心目中的理想儿媳，会不会也是清川宁子这样的呢？

　　“千叶……”
　　听到清川梓的呼唤，千叶当即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突然想到了我在英国留学的弟弟，也就是我继母的儿子。――他是个很棒的男生，可惜，宁子已经有山下君了。”

　　“是吗？总之，千叶，宁子就拜托了。”
　　“好的。”千叶郑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她们离开那家咖啡室，清川梓开车送千叶回公寓。
　　“千叶，这些日子以来，麻烦你了。”清川梓突然说。
　　“怎么会？”千叶侧头看着她，“我反而觉得不安，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做。”

　　“不，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清川梓笑了笑，“人人都说宁子是个千里挑一的好女生，我倒觉得，你比她还更难得。将来，也不知道哪个男生有福气和你在一起。”
　　“清川先生，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千叶苦笑了一下，“除了学业，其他的事，我好像都不太行。”

　　“千叶，你觉得澈怎么样？我和你妈妈虽然都很希望你们能有发展，不过，这还是要看你们自己。反正，我是不会强求什么……”清川梓微微一笑，“我只是希望，如果你觉得澈不错，就给他个机会吧。”

　　千叶有些困难地说：“我……”
　　“千叶，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清川梓顿了一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罢了。――至于将来会怎样，还是要看你们自己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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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下旬的一天傍晚，下班时，千叶在研究所的楼道里遇到了吉川千明。
　　“吉川教授，下午好。”千叶躬身行礼。
　　吉川千明微笑着点了点头：“千叶，期末复习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千叶微微一笑，“为了能安安心心地回东京过新年，怎么也要努力一些。吉川教授，年终总结报告，过两天，我会交给您。”
　　“没关系，规定的期限还没到呢……”吉川千明似乎想到了什么，“千叶……”
　　“什么？”千叶忙问。

　　“这一年，无论是在学业还是在工作上，你的表现都很不错。明年，我打算让你做更有难度的工作……”说到这里，吉川千明顿了一下，“你有信心吗？”
　　千叶当即欠了欠身，认真而慎重地回答：“有！”

　　“很好。”吉川千明颇为满意地说。他突然问，“对了，千叶，一放假，你就会回东京吧？”
　　“是啊……”千叶点了点头，“教授，您呢？您一家在新年期间会回东京吗？”
　　“年后我们会回去探亲访友。”吉川千明说。他踌躇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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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千叶坐在灯下复习功课，不知为什么，她总是会回想起之前在研究所的楼道里，某一刻吉川千明脸上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想，那时，他究竟想说什么呢？会不会是和浅野翔有关的？如果和他有关，又会是什么事呢？

　　她正自发呆，电话突然响了。她定了定心神，拿起电话。――是雪乃明打来的：“雪乃，晚上好。”
　　“千叶学长，晚上好。――你也快放假了吧？”雪乃明问。

　　“是啊，再过几天就可以回东京了。――雪乃，你呢？”
　　“我也差不多。”雪乃明长长呼了口气，“这些天真是紧张死了。”
　　“我也一样。――好累。”千叶也叹了口气。

　　“没想到读研究生也这么累。”
　　“当然。”千叶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雪乃，你可别忘了，回到东京时，我们要一起去找岩田。”
　　“我没忘，也忘不了。”雪乃明迟疑了一下，“学长，这些日子以来，你有和清川学长联络吗？”

　　“月初那个时候，因为我妈妈来札幌，我曾和她一起在清川君家住了两天。在那之后，因为学习很紧张，而且，也没什么事，所以……”千叶这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那个时候，清川君曾向我要过你的新号码。”

　　“嗯，他那时打电话给我了，因为他想拜托我帮他做点事。”雪乃明有些失望地说，“学长，你真的不喜欢清川学长吗？虽然说，他有时是有点难以捉摸，还有点闷……但的确是个很好的男生呢。”
　　千叶笑了笑：“清川君是很好，但雪乃，好的男生未必就是适合自己的……何况，清川君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

　　“既然学长你认为清川学长好，就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你们就这样错过了，多可惜啊。至于清川学长是怎么想的，我当然也不可能会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倒可以肯定，那就是，从一开始，他就对你很有好感……”雪乃明有些怀疑地问，“学长，你不会是有目标了吧？”

　　千叶当即脸上一红，不过，幸好这时雪乃明远在仙台，也不可能看得到她这一刻的表情：“才没有呢，不过，雪乃，有一件事，我也不想瞒你，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我的一位学长……只是，我和他各方面差别很大，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

　　“学长，那个男生，是你读东大时的前辈吗？”雪乃明问。
　　“是的。”千叶点了点头，“他比我高两届，现在在警视厅工作。”

　　“真没想到，学长居然会喜欢上一个警察。不过，一个毕业于东大法学部的警察，将来肯定是前途无量了。对方一定是个很帅的男生吧？”雪乃明笑着说，“学长，不如到时介绍给我认识，怎么样？我也好帮你参谋一下，看看他会不会比清川学长更适合你。”说到这里，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怜的清川学长，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雪乃，别胡说了……”千叶犹豫了一下，“至于有末学长，因为他……刚好是江川的表哥，所以，我也觉得，有必要先告诉你一下。”
　　“是吗？”雪乃明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巧。我是曾听说过，他有一个很了不得的表哥，不过，我只见过他姐姐江川美加。”

　　“我和江川美加是同一年进东大的，而且，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认识了有末学长……”说到这里，千叶察觉到了雪乃明的异样，于是忙说，“雪乃，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事。”
　　“没关系的，学长，我还不至于脆弱到这种程度……”雪乃明笑了笑，“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江川，我也已经放下了。”

　　“是该放下了。”千叶低声说，“就好像我对多田，不放下又能怎样？雪乃，我们一起努力吧。”
　　“好啊……”沉默了片刻之后，雪乃明以一种探询的语气说，“学长，我想，这世上一定会有比失败的初恋更值得我们珍惜的男生……你说呢？”

　　“嗯，应该是这样。”千叶微笑着说。她想，如果要通过忘记，才能获得自由的话，那么，肯定也要通过珍惜，才能获得幸福。而且，值得她珍惜的，不仅是那些不会离开她的人，也还有她自己。――这是即将24岁的她，从琐碎平淡的生活里收获的真理。

　　“好啦，学长，不打扰你了，就说到这吧……到时见。”
　　“到时见。”雪乃明挂了电话之后，千叶也放下了电话。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雪夜中静寂的北国之都札幌，开始想念千里万里之外的东京，以及散落在这个星球各个角落里的那些令她挂怀的人。――不管他们会不会再回到她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