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211、总第二百一十章

　　(二百一十)
　　虽然在此之前的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千叶每天早上和傍晚都认真地进行着长跑训练，并曾经多次地模拟过5000米跑比赛，但实力上的差距却是现实存在的。在他们三个人之中，当年的篮球部主将岩田守明显技高一筹，自1000米之后，他就一路领先，且一直保持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至于千叶和长谷川，则显得难分仲伯，一直交替在后。最终，还是千叶艰难地赶上了长谷川，以第二名的身份冲过了终点。

　　比赛结束之后，千叶简直是累得不行，因为有点虚脱，她很想坐下来，岩田守当即拉住了她：“千叶，你不能坐下来。怎么，你现在连这点运动常识都没有了？”
　　千叶知道他说得对，但还是兀自嘴硬地反驳道：“岩田，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队长了……所以，你最好别再用下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

　　岩田守笑了：“我就说你是个输不起的人……你还不承认。”
　　千叶慢慢地朝前走：“谁说的。拜托……别把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扯在一起说。”

　　“你脸上明明写着……”岩田守跟上她，“不过，以一个女生来说，你能跟在我后面跑完5000米全程，已经很了不起了……”他笑了笑，“所以，千叶，别太苛求自己了。这样，你一辈子会很累的。”

　　千叶本来想再说点什么，无奈实在是太累了，一时很难如往常一般顺畅地说话，况且，岩田守此时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颇令她气馁，很显然，5000米对于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因此，在心里，她其实已经暗自认输了。

　　“千叶，你觉得怎么样？”站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长谷川问。
　　“还好。”千叶突然想到了什么，当下有些怀疑地看着他，“长谷川，刚才，你不会是故意让我的吧？”
　　长谷川微微一笑：“怎么会？你太多心了。”

　　中野雪这时快步走了过来，笑着说：“这次比赛，岩田可以说是绝对的胜者，他领先的优势非常明显……岩田，你现在可以公布你要的战利品了。千叶，优介，你们可要听清楚了。”
　　“我洗耳恭听。”长谷川笑着说。

　　“我也是。”千叶长长呼了口气。看着此时气息平稳的长谷川，她好像开始有些明白多田俊昨天话里的意思了。果然，她并不是最后一名……不过，这样的结果，是否缘于她的长跑实力的确优于长谷川，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敢打保票。

　　“你们知道不丹吗？”岩田守突然问。
　　“当然知道。就是夹在中国和印度之间，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南麓东部，有‘森林之国’美誉的那个信奉佛教的小国。不丹因为境内交通非常不方便，长期与外界隔绝，影响了经济的发展，现在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岩田，我说的没错吧？”千叶说。

　　“不愧是千叶……一点都没错。”岩田守笑着点了点头，“六年之后的今天，我想请你们一起去那里旅游。比起日本来，不丹的确是个欠发达的国家，不过，不发达的地方自有不发达的好处……不丹可以说是现代文明社会里硕果仅存的一处世外桃源，那里民风淳朴，人的想法也很简单，和东京这样的地方，简直可以说像是处于两个世界……而且，不丹政府为了保护国内环境，每年只允许9000名外国人到他们国家旅游，很难得的……据说，在不丹的寺庙里许下的愿望一般都会实现。怎么样，你们有兴趣吗？”他故作严肃地收起了笑容，“去还是不去，中野可以自由选择。至于长谷川和千叶，就是没兴趣也得去。”

　　“不丹吗？我要去！岩田，我相信你的品位……你喜欢的地方，应该不至于会差劲到哪里。”中野雪笑了，“不过，你可是岩田会社的接班人，六年之后，却只请我们这些老朋友到同是亚洲的、最不发达的内陆山国旅游……好像也太商人本色了吧？”

　　“中野，你误会我了。说到发达，我们东京也算是除了纽约之外，这世上数一数二的超级大都会了，你在这样的地方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还会觉得有意思吗？老实说，我会提出这个建议，是因为在六年之后，我很想和自己的老朋友一起到这世上最高的地方，去体会一下月朗星稀、天人合一的感觉……我想，一定会很棒的。”岩田守顿了一下，“其实，在我十二岁的那一年，我父亲曾经带我去过那里一次，因此，我对不丹还有一点印象……怎么样？长谷川，千叶，你们也说句话吧，别就只是傻傻地杵在那里。”

　　“好是好……不过，岩田，你是胜者，如果六年之后还让你出钱请我们去旅游，会不会不太好？”千叶看向长谷川，“长谷川，你说呢？我们现在是同一阵线的了。”
　　“既然中野已经响应了岩田的号召，我就没什么反调好唱了……”长谷川笑看着岩田守，“再说了，花资本家的钱，我也不会有犯罪感。”

　　“长谷川，我以前就觉得你将来会是个妻管严，果然不出我所料。”岩田守笑着说。
　　长谷川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倒是中野雪有点沉不住气了，当即反唇相讥：“妻管严有什么不好？要我说，一个男人，没有女人想管他才叫惨呢。”

　　岩田守笑着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比如我，现在就挺惨的。”
　　“你才不惨呢。岩田，我想，你这一生，铁定会比长谷川更有女人缘……到时，你恐怕会要为选哪个女人来管你而伤脑筋……会有点烦倒是真的。”中野雪笑着看了长谷川一眼，“说实话，我当初之所以会喜欢上长谷川，也就是因为，我怕如果连我都不喜欢他的话，他这辈子会没人要。”

　　“怎么会？”千叶不由睁大了眼睛，随即笑了起来，“我和长谷川是同班同学，我最有发言权了。我记得，高中那个时候，长谷川还是学校里数一数二有人气的男生呢。”
　　长谷川见自己突然成了在场其他三个人的话题，不由有些不自在起来，当下忙说：“我说，岩田刚才明明在说去不丹旅游的事……你们现在会不会扯得太远了？”

　　“对，我们别越扯越远，还是言归正传吧。”岩田守微微一笑，“不丹是这世上最不发达的地方之一，物价比东京不知低了多少倍，因此，一趟下来，其实也不会花太多的钱……不过，申请可能要费点周章，当然，只要早一点行动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对了，那里的物质生活条件非常艰苦，我想，六年之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因此，你们要早一点做好心理准备。”

　　“再过六年，我们都二十九岁了……”中野雪突然说。
　　岩田守点了点头：“是啊，我想，到了那时，你和长谷川一定已经结婚了。至于千叶和我，也很有可能各自有了家庭……因此，到时我们还可以带着自己的另一半去。”他顿了一下，看向千叶，“千叶，对你将来的另一半，要记得说到我们的这个约定……你可别忘了。”
　　“我会的。”听了他的话，千叶不由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决定了……来！我们击掌立誓，誓约成立之后，就不能悔约了。”岩田守伸出右掌，“谁先来？”
　　“我先来。”长谷川率先伸出了右掌和他对击了一下。
　　“我第二。”千叶也伸出了右掌。

　　“今天，我只能算是列席参加这次聚会，所以，我就第三吧。”中野雪笑着说。
　　岩田守笑看着她：“中野，下一次，你就是正式成员了。”
　　“太好了。”中野雪顿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能理解东欧的那些国家为什么会那么想加入北约和欧盟了。原来，个体对于集体的温暖根本就抗拒不了。”

　　“好了，誓约成立了。”岩田守突然想到了什么，“为了庆祝我们的第二个约定成立，晚上，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喝酒……怎么样？当然，同时也是为了庆祝我和千叶顺利大学毕业。”
　　中野雪笑着点了点头：“好啊。我也正想这么说。”
　　“我没意见。”长谷川说。

　　岩田守见千叶这时的脸上有着迟疑的神色，于是问：“千叶，怎么，今晚不方便吗？”
　　“对不起……”千叶一脸歉然地看着在场的其他三个人，然后有些困难地继续说，“晚上，我……我已经有个约会了。”
　　“和谁？是和你喜欢的那个人吗？”中野雪忙问。

　　“千叶！”
　　千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时，在斜坡的草地上，突然有人大声叫她的名字。众人都循声看了上去，只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个男生已经坐在了石阶旁边的草地上，正朝他们这边招着手。

　　“多田俊？！”中野雪吃惊地看着他。那的确是多田俊，虽然和五六年前的多田信如此相像，但那的确只可能是多田俊。

　　“多田俊已经长这么大了？！”岩田守不相信地说。他记忆里的多田俊，仍然还是在他十七岁那年的那个夏日祭的夜晚，和千叶一起走进那家捞金鱼的店里时，遇到的那个毒舌的十三岁小男生，而不是眼前这个和五年前分别时的多田信如此酷似的翩翩少年。

　　“难道说……”中野雪不由半是吃惊半是疑惑地朝千叶看了过去。
　　因为刚经过了剧烈运动，千叶的脸还是通红的，在她如炬的目光的注视之下，这时变得更加红了：“我先上去一下。”她说着快步朝斜坡向上的石阶走去。

　　老实说，她一直苦于不知该如何对自己的这些老同学说，自己喜欢的人，是多田信的弟弟多田俊，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男生……当然，她也没想到多田俊这时会来早川高找她。因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好像也只有先上去和他打个招呼了。
　　----------------------------
　　多田俊等她走近，笑着站起身来：“你满脸是汗……一点也不像个女生。”
　　“没办法，我刚刚跑完5000米，只能是这个狼狈样子……你怎么会来的？”

　　“我就想来看看。反正左右也无事可做，回母校来逛逛也不错……”多田俊笑了笑，“何况，还可以欣赏一下你们这些学长的精彩表演，何乐而不为？对了，你们刚才说什么说得那么兴奋，又是跳又是笑又是击掌的。”

　　“因为岩田是这场比赛的胜者，所以，当然就由他来决定这场比赛的战利品。他刚才说，六年之后的今天，要请我们去不丹旅游……我们已经击掌立誓了。”
　　“是吗？”多田俊笑了笑，“你们都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了，居然还像小孩一样，对于立誓这种事乐此不疲……我真是开了眼界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看来，有人说天才都是冷血动物，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怪不得……”千叶差点就想说怪不得多田信今天会缺席这个聚会，还好话到嘴边她及时收了回去。

　　“你别急，我并没有取笑你们的意思……你们四个人的伟大友情很令我感动，不过……”多田俊怀疑地看着她，“再过六年，你们都年近三十了，那时，事业和家庭肯定能把你们折磨得焦头烂额……因此，到了那时，你真的觉得，你们还会有闲情一起去南亚内陆小国不丹旅游吗？”

　　“你又不是我们，你怎么能肯定，到了那时，我们会没有一起去不丹旅游的闲情？多田俊，你是不是想对我说，六年之后，二十五岁、风华正茂的你，是不会有闲情和我们这些无聊的人一起去那里的……是吗？”

　　“哦，我明白了，原来岩田守定的这个新的六年之约里，还捎上了你未来的另一半……”多田俊恍然地笑了，“既然你们这个六年之约的约期，还在我们那个十年之约的约期之内，因此，我没有理由不去的，不是吗？别说是不丹，就是去非洲吃人部落，我也认了。”

　　千叶听他说得有趣，不由笑了：“什么嘛……这么不情愿，到时你还是别去了。”
　　“我倒不是不情愿去……”多田俊看着她，脸上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我是怕，到时你会……算了，六年之后的事，现在有什么好伤脑筋的，到时再说吧。”

　　“也对。”千叶点了点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啊，我差点忘了……多田俊，让你猜中了，我今天的确不是最后一名。”
　　“我已经看到了。”多田俊点了点头，“我来的时候，你们的比赛才刚开始，不过……”他笑了笑，“千叶，你知道，在最后的200米处，长谷川为什么会被你赶上吗？”

　　千叶隐隐感觉到他话中有话，不由一怔：“为什么？你不妨说说看。”
　　“你不会真的以为是你毅力惊人，因此才最终迎头赶上的吧？”多田俊看了站在操场下面的长谷川一眼。这个时候，长谷川也正注视着他们，“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喜欢你，而且，他还很了解你……他知道如果今天你跑了倒数第一，一定会难受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哪怕就是在他的未婚妻的眼皮底下，他也在不动声色地让你。”

　　千叶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多田俊，你别胡说了。”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知肚明……当然，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有些事情，冥冥中自有主宰，不由人的理智决定。”多田俊没有再说什么，他伸手拨开了她这时散到了眼前的刘海，“晚上可别这个样子……要记得为我打扮得漂亮一点。”

　　千叶脸上一红：“我就是这样的……再打扮也不见得有什么用。”
　　“谁说的。”多田俊笑着摇了摇头，“所谓三分人才七分装……我想，绝大多数的女明星要是卸了妆，一定都没有你好看……在东京这座城市里，你很有可能是最令那些化妆品销售商们头痛的女子，因为你好像特别喜欢素面朝天……不过，你要小心了，你很快就要到能够维持自然美的极限年龄了。也就是说，你的自然美很快就要从巅峰走下坡路了……怎么样？千叶，有没有想过，从明天开始，就加入到创造人工美的浩浩荡荡的大军中去？”

　　千叶有些受不了地看着他：“多田俊，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个人实在是有点婆婆妈妈……如果你是同情那些化妆品销售商们，老实说大可不必，因为多或少我这样一个消费者，对他们的生意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他们照样可以赚得满盆满钵……当然，如果是你自己……”

　　多田俊打断了她的话：“都不是。如果我有在担心什么的话，或许，我就只是担心……这世上是不是真的还有如我这样的、不在意你素面朝天的男人。”
　　听了他的话，千叶不由一怔：“这很重要吗？”
　　“这对我并不重要。”多田俊顿了一下，看着她，“不过，对你却非常重要。”

　　千叶一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得许多人的喜欢，因此，她始终觉得，能按自己的想法生活是最重要的……既然如此，就算没有其他的异性欣赏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多田俊有必要这样郑重其事地和她讨论这件事吗？
　　她不由想，究竟是她太笨了，还是他太含糊其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