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河流上》森林唱游

10、总第九章

　　（九）
　　第二天下午放学，千叶经过一班教室时，从后门看进去，发现多田信已经不在班上了。千叶不由想，多田信果然是个天才，约定一到期立刻便恢复了原状，反倒是她自己，会习惯性地想来找他。

　　她走进篮球馆，站在篮球架前的野间一平侧头看到她，笑着问：“千叶，你今天怎么没和多田一起来？”
　　千叶看了一眼正在练习的多田信，笑了笑：“学长，我也不能天天都做多田的跟班。再说了，他已经入部一个月了，看来也适应了社团生活。”
　　“这倒也是。”野间一平点了点头。

　　晚上，千叶站在一边看多田信练习三分球。
　　多田信中途停下来休息时，千叶笑着将他的毛巾递给他：“多田，真不愧是天才，你现在都快百发百中了。”
　　多田信擦着脸上的汗水：“老实说，我喜欢在比赛时出手必中，而三分球在比赛时的命中率往往很低，所以，我个人不喜欢多投三分球。”

　　“多田，以你这样的命中率，在比赛时想必也很了不得，所以，不要过于强求了。何况，即便是天才，偶尔也该冒险一下的，对不对？”千叶眼中渐渐有了兴奋的神情，“比赛时，尤其是争夺到白热化阶段，看到自己这一方有人投中三分球，实在是很刺激。”
　　“那当然，否则我每天练习得这么辛苦干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倘若你在比赛时连投篮都想和考试一样拿满分，反而会束缚了你的篮球天分，毕竟，篮球场上可以说是瞬息万变。”
　　“这我比你更清楚。傻瓜，捡球吧。”

　　千叶收拾完东西，到更衣室换了衣服，背着书包出来时，发现篮球馆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世上会有这样的男生：昨天还会等着她一起回去，今天约期一过，就能一下子回到一个月前，就像昨天，前天……之前的一个月不曾存在一样。这令千叶觉得，这三十天来，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呆呆地站在篮球馆的大门边，突然想到那天长谷川曾以为她和多田信正在交往……现在想来，那样的传闻简直是离谱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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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下午，篮球部的例常练习都会吸引一大帮的女生在篮球馆外和看台上观看。当然，这些女生大多都是冲着多田信来的，因此，后者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引得她们阵阵尖叫。
　　野间一平高兴地说：“千叶，你看，邀请多田入部是完全正确的。以前，篮球部根本没有人注意，现在，天天都快被挤破了。”

　　“可惜的是，这些人是来看人不是来看球的。”千叶实话实说。
　　“我不管她们来看什么，总之，篮球部现在已经是学校里最引人注目的一个社团了。”野间一平说。

　　这时，和千叶一样是一年级的队员直海走过来：“我们篮球部现在人气会这么高也是很正常的。队长，你看，一年级的第一名天才多田是篮球部的超级新人，第二名千叶是篮球部的经理人，第三名中野雪有空就会来为多田加油，而第四名长谷川就像是篮球部的专门摄影师……也就是说，一年级的精英都聚在了篮球馆，能不引人注目吗？”

　　千叶听了直海的话，不由看了一眼正在篮球架下练习的多田信，站在大门边两眼发光看着多田信的中野雪，以及在球场边不停地拍照的长谷川，突然觉得自己的高中生活真是纷繁而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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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到了都内循环赛的前一天。
　　这晚例常练习结束之后，集中时，野间一平说：“明天早上8点半，我们在新干线野町站集中，千万别迟到了。还有，明天是关键的出场赛，因为第一轮采取的是淘汰制，所以，不论对手实力如何，我们都不能有一点的马虎大意，知道吗？”

　　“知道了！”
　　“好了，那么解散吧。”
　　“是！”众人答应着散开。

　　野间一平叫住了多田信：“多田，今天不要加练三分球了，以免过于疲惫。”
　　“是。”多田信点了点头。他侧头看了一眼正在篮球架下捡球的千叶，略一踌躇，还是走了过去，“千叶，今天不加练三分球了。还有，后面都是比赛，第二个约定就到昨天为止吧。”

　　“好啊。”千叶抬头看了多田信一眼，继续把球一粒粒地捡回篮筐中。虽然第二个约定可以提前到期，不过，不知为什么，却没有给她带来哪怕是一点点的轻松快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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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内循环赛第一天的上午，当早川高篮球队出场时，立刻引起了骚动。
　　观众席上的男男女女都把目光锁定在了十六岁的超级新人---多田信的身上。
　　“多田！是天才多田！”
　　“好帅啊。我要拍照了。”

　　“唉，要是能和他同校就好了。”
　　“是啊，可惜我们考不上早川高。”
　　“我们学校要是也有这么棒的男生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

　　…………

　　这时，千叶正和监督松田一起坐在早川高篮球队的休息区，看队员们做赛前练习。她要到这个时候，才算真正体会到了长谷川那番话的涵义：不管多田信怎么孤傲、任性、冷漠，他就是这么的受欢迎，说他是学生界的超级明星也丝毫不为过。只是，他这个大明星，完全用不着取悦观众罢了。所以，哪怕全场有一半以上的人正在议论他，他也仍能安之若素。

　　千叶心想，怪不得多田信会那么的自以为是，一个从来不曾付出就能得到万千宠爱的人，怎么会去设身处地体会别人的感受呢？或许在他看来，至少他身边的这个世界，围着他转是理所当然的。

　　上半场还剩五分钟的时候，因为胜负已分，松田把多田信换下了场。
　　多田信回到休息区，正好坐在千叶身边。千叶将他的毛巾递给他：“多田，你打得太好了，简直是百发百中。你看，观众都在为你疯狂呢。”

　　多田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显然，这样的比赛并没有给他任何的挑战感。他这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再次令千叶忍无可忍，不过，最终她还是忍住了，毕竟，多田信的确是个天才，何况，又关她什么事呢？
　　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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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六月初，早川高篮球队已经打入了八强，也即是说，只要再赢一场，就能以四强的身份进入都内联合决赛，争夺两个参加全国大赛的名额中的一个。
　　去年早川高篮球队止步于四强，令野间一平很是沮丧，今年因为有了多田信的加入，看来进入全国大赛不会是梦想了。

　　在晋级的过程中，对手的实力渐渐增强，不过，对于多田信来说，仍然没有压力明显增大的感觉。反倒是那些对手们，无论是高年级的学长，还是同年级生，都不免对这个清俊冷漠的男生产生了一种畏惧心理。毕竟，他在球场上的表现实在是太无可挑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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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分之一比赛那天，早川高篮球队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去年的都内第三名圣都林学园篮球队，争夺可以说是异常激烈。

　　当比赛进入下半场第六分钟时，圣都林学园篮球队的前锋为了阻止多田信进球，情急之下，一肘撞在了多田信的右脸上。
　　这一肘力道好大，使得多田信清俊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全场顿时一片哗然。早川高篮球队当即把多田信换下了场。

　　千叶快步走到多田信面前，将一块湿毛巾敷在他受伤的右脸上：“多田，你没事吧？我们现在就去医务室。”多田信粗暴地推开了她的手，自己握着毛巾。他这个异常激烈的动作令千叶愣了好一会儿。不过，她还是上前帮他敷着伤口：“走吧，多田。”
　　“你少管我。”多田信再次推开了她。

　　千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松田走了过来：“千叶，你陪多田去医务室吧。”
　　“是，松田老师。”千叶看了多田信一眼，多田信这才转身向出口处走去。
　　千叶跟在他身后朝前走，一直到医务室，俩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从医务室出来，在体育中心的走廊里，千叶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多田，今天你就别再出场了。我想，有队长他们在，应该没问题，可以打入联合决赛的。”
　　多田信淡淡地说：“与你无关。”

　　千叶再也忍不住了：“我是篮球部的经理人，怎么会与我无关？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能体谅别人的感受？想怎样就怎样，不管别人受不受得了。实在是太恶劣了。你以为我愿意受你的气？鬼才愿意呢。”
　　“所以我说，与你无关。”多田信扔下这句话径自走了。

　　等千叶回到篮球馆时，多田信已经坐在休息区观战。千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坐回位子上，从直海手中接过本子，继续做战况登记。

　　虽然下半场多田信基本上都没有出场，不过，早川高篮球队还是赢得了比赛，顺利晋级四强。比赛结束后，在体育中心外面，野间一平对千叶说：“千叶，你和多田同路，一起走吧。”

　　“好的。”千叶看向多田信，她这时突然觉得，多田信那肿着的半边脸实在是有点触目惊心，她开始有些心软了，也在心里原谅了多田信之前对自己的超恶劣态度。她走到多田信跟前，“多田，我帮你拿包。”

　　然而，多田信并没有要把运动包递给她的意思，他这种不知算是冷漠还是拒绝的态度激起了千叶的好胜心，她一把夺过多田信的运动包：“走吧。”

　　多田信脸色一变，正要夺回运动包，突然听到野间一平在一边说：“多田，千叶，你们两个怎么像小孩一样？还是一年级的第一、第二名呢。”
　　多田信这才缩回了手，大步走开。千叶忙跟了出去。俩人都是大步流星，走得很急。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啦？又发天才脾气了？篮球本来就是剧烈碰撞的运动，受伤是常有之事。哪怕你贵为天才，恐怕也是避免不了的。”千叶说。
　　多田信板着脸，一言不发。

　　“很痛是吗？可你是男生，不能这么娇气的。”千叶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这么看来，多田你其实也还是个普通人。”
　　多田信转过身来，凝视着她：“我说，你今天能不能少说几句话？”

　　此时正值黄昏，暮色渐浓，千叶看着他肿着的那半边不复平日清俊的脸，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这一刻的多田信，已经不是那个总排在名次榜首位的超极优等生，也不是那个在球场上令对手倒吸一口冷气的超级新人，这时的多田信完全蜕下了那些天才光环，像其他受伤的男生一样，露出了柔软而脆弱的那一面。

　　在此之前，这个男生一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一种无所不能的姿态，全面而毫无遗漏地打击着千叶的好胜心，同时，也令她的自信心不断遭受重创。
　　所以，节节败退的千叶不曾想过，这样的一个人，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不过，静下心来想一想，这其实才是正常的。

　　“好啊。”千叶微笑着说。
　　多田信避开了她的目光，继续朝前走。这一路，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