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觅 密》乱世虺鸦

66、正面交锋

　　“白云，这里这里！”

　　坐在明亮宽敞的落地玻璃窗旁的娇小女子旁若无人地拼命挥舞着手臂。

　　“门淇，你还是老样子。”门淇的热情让商白玉招架不住，笑着在她对面坐下，点了杯咖啡。

　　“这家餐厅的厨师有一手绝活，火焖海羊胆，又香又酥又脆，味道一级棒，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只要一谈起食物，门淇就像几天没吃饭的饿鬼，眼中绿光直闪，浑然忘我。“海羊生活在零下三百度的魔海海底，一头海羊最多只能产两头小海羊，每年的产量不超过五十头，海羊胆更是难得一见的食材，细腻柔滑爽口，不管炒煮焖炖蒸煎各有各的风味，是美食家的最爱，所以不仅珍贵还极难取得，一般人没这个本事。”

　　“价格上也不便宜吧。”越珍贵的东西越昂贵，商白玉猜想一只海羊胆的价格有可能是普通菜肴的十倍二十倍，甚至三十倍。

　　“是有点贵。”门淇缩缩脖子，嘿嘿笑了几声，“不过能吃到海羊胆多少价钱都是值得的！”
　　“我请客。”
　　“不，我请！”
　　“每次都是你请，这回换我了。”
　　“得了吧，是我叫你出来的，应该我请。”

　　两人相视一笑，商白玉耸耸肩。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还差不多。喂，来两份火焖海羊胆和两碗蔬菜汤！”

　　说起商白玉和门淇的相识，充满了戏剧性。

　　迷恋美食的商白玉，狂爱美食的门淇，两年前两人在一家餐厅为了抢一道世界有名又是限量推出的菜肴差点拔刀相向——商白玉没来得及找把刀增加气势，对方已经气势汹汹地拔出腰间双刀（菜刀）插入桌子怒目相视，大有你不让给我我就砍死你的架势，商白玉当场屈服了，美食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后来发现对方同为同道中人，不禁惺惺相吸，所谓臭味相投就是这么回事了。大概两人都是不拘小节之人，很快成为好友。现在门淇已经视商白玉为闺中密友，她又是美食猎人，发明了新的菜式或者找到什么好吃的第一时间内通知商白玉一起分享。

　　侍者很快端上两个白色镶青花的大盘子，盘中用锡箔纸包裹的海羊胆隐隐沁出勾人的香味，刀子划开薄薄的带点焦色的锡箔纸，被锁住的美味顿时全部释放，热气腾腾飘香四溢，令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

　　商白玉和门淇二话不说，拿起刀叉行动起来，在美食面前，无声胜有声。

　　酒足饭饱后，门淇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

　　“人间美味啊。”
　　“恭喜你又学会一道菜。”

　　门淇是个天才美食家，只要吃过一次的菜肴她不仅会原封不动的学到手，还会改革创新，成为具有个人风格的作品。

　　“对了白云，我和卜哈刺都是这期猎人考试的考官。”

　　门淇卜哈刺都是猎人考试的考官？既然他们是美食猎人，考题肯定跟料理有关，小猫和伊耳弥……大概从来没进过厨房吧，哎呀呀，危险了，商白玉开始担心起揍敌客家的两兄弟。

　　“恭喜你们。”
　　“恭喜什么，我们是被会长强迫的！”

　　门淇脾气一上来管他三七二十一，拍着桌子吼了起来，看不出她娇小的身躯内藏着媲美炸药的爆发力。

　　“根本没人愿意当这期猎人考试的考官，大家一看到报名表上有西索的名字吓得跑的跑溜的溜，只有萨次、我、卜哈刺和理伯跑得不够快被会长逮住了，他居然威胁我们如果不当考官就没收我们的猎人证！说什么他是会长，他有这个权利！气死我了！总有一天我要宰了那个老不死的老妖怪！”

　　“西索？”她有没有听错？西索那厮又跑去参加……破坏猎人考试？

　　“对，就是西索！那个疯子我没见过，不过他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就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我和卜哈刺才这么倒霉！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让•他•通•过！”

　　——倒霉的何止是你，伊耳弥也很倒霉，被西索连累了。

　　“你们家的老狐狸越来越精了。”商白玉感叹。

　　“可不是吗。”门淇气呼呼的，“要是白云愿意我也可以推荐你当考官。”

　　“免了，你少给我找麻烦。”她谢敬不敏。

　　“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跟我走一趟猎人协会。”

　　“干嘛？门淇是美食猎人吧，什么时候改行当赏金猎人了，我安分守己的良民一个，可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哟。”

　　“会长想见你。”

　　商白玉愣了愣，“确定？”

　　门淇翻个白眼：“欺骗你我也拿不到钱。”

　　那倒是。“我不认识你们会长，他找我干什么？”

　　“一回生两回熟，多见几次就成自家人了，走吧。”

　　“现在？”

　　“速战速决。”

　　“敢情你叫我出来又介绍美食又抢着请客是有预谋的啊，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少损我了行不行，要算帐去找会长，他是罪魁祸首。”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你……”

　　……………………

　　……………………

　　商白玉跟着门淇来到猎人协会，一个自称会长秘书的豆面人的带领下踏进会长办公室。

　　办公室空无一人，商白玉打量一下，布置简约大方，庄重又不失华贵，每个家具、灯饰、盆栽，甚至连墙上的挂画都被摆放在了最为合适的位置。

　　很难对室内的布局作出什么正确评价，只能说这位让众多猎人头疼的会长品位还不赖。

　　“请您稍等一下，会长马上就来……”豆面人秘书没料到会长居然不在办公室，大概又跑到哪里闲晃去了，尴尬的瞄了瞄坦然自若的商白玉，惭愧地掏出手绢擦了擦汗。

　　“好。”商白玉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翘起二郎腿，双手优雅的搁在腿上。
　　豆面人秘书一呆，他没想到商白玉这么大方主动，好像她才是主人。

　　“呃……请喝茶。”不能怠慢客人，赶紧泡了杯茶端到商白玉跟前，她说了声谢谢，豆面人秘书呵呵一笑，圆圆的脸显得和善可亲。

　　“喔呵呵呵呵～～～你就是门淇经常挂在嘴边的白云小姑娘吧。”长胡子仙人眉脑后扎着一把武士头，手脚干瘦的小老头精神抖擞地掬着长胡子从另一扇门走进来。

　　——小姑娘？她？

　　商白玉抬头，门淇口中的“老妖怪”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拂着长胡子，意味深长地打量她。呵，十六岁过后除了父母，没人敢用小姑娘称呼她，她现在四十岁，“小”这个字不适合她了。不过……在年纪一大把的老家伙面前她的确算得上“小姑娘”。

　　豆面人秘书悄悄退出办公室，离开之前细心的关上门。

　　“我是猎人协会的会长尼特罗，小姑娘的来历很神秘呐。”一开口就是试探，商白玉歪歪头，尼特罗在她身边坐下，摸着胡子呵呵直笑。

　　不简单的老头子，看似和普通的老人家没两样，给人的感觉无害不具危险，但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证实了他的深藏不露。

　　据说高手达到了某个境界，气势自然而然内敛，不显山露水，掩盖锋芒，反僕归真。

　　“尼特罗会长有话请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明知故问。”

　　“喔呵呵呵呵～～，放松放松，小姑娘别紧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行了。”尼特罗提起豆面人留下的茶壶给商白玉的空杯子注满茶水。

　　手指在茶杯边缘抚了一圈，感受指尖的热度，自己的家？呵，她家里可没有一个等着算计她的老妖怪。商白玉扬起一抹玩味的笑，猎人协会的会长亲自给她倒茶，不知会以怎样的话题开头，实在很期待啊。

　　“白云小姑娘是流星街的人吧。”

　　看，重点来了，对方是头成精的老狐狸，要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战，不能掉以轻心。

　　“是啊，流星街是我的故乡，那里的一切都令我怀念呢。”

　　“小姑娘你知道幻影旅团吗？”尼特罗目光炯炯盯着她的面部表情，想从中看出不一样的变化。

　　“幻影旅团？”论演戏，商白玉也是个中翘楚，还乐在其中。“旅行团？我目前不打算旅行。”

　　“幻影旅团是一伙盗贼团体，团员全都是A级通缉犯，他们共有13人，身上都有12脚蜘蛛的刺青，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尼特罗笑呵呵的，眼神却不遗漏任何一丝破绽的紧紧盯着商白玉的脸。“我派出去的猎人都死在他们手上，我对他们很是头痛啊～～唉唉，人一旦上了年纪便不得不服输，老啰，老啰。”

　　——资料很详细嘛，商白玉垂下眼。

　　“我不认识什么A级通缉犯，什么旅行团，什么蜘蛛，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再抬起时，一脸‘茫然’。

　　“你真的不知道？”

　　“连听都没听说过……”突然紧张起来，“难道尼特罗会长以为我跟他们是一伙的？这太过分了！门淇是我的朋友我才相信她，没想到你们猎人协会不问青红皂白就随随便便怀疑人！”茶杯用力砸在茶几上，商白玉‘咻’的站起来，“我不是杀人犯，有权保持沉默，尼特罗会长没其他的事的话，我要走了！”

　　“哎呀呀，小姑娘不要这么大火气嘛，我老人家怎么会怀疑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跟那群盗贼是一伙的，只是问问，问问而已，没别的意思，坐下坐下，陪老人家聊聊天。”尼特罗捉住她的手，暗中使力令她无法挣脱。

　　狡猾的老人家，侠客和他比，显然有些嫩了。

　　商白玉深吸一口气，低头掩住眼中的笑意，慢慢坐下。

　　“这才对嘛，老人家是很寂寞的，你瞧，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礼貌，一见到我就跑，都不愿意陪我这个老人好好谈谈心。”

　　……装什么可怜，不是你把他们吓跑的吗？

　　“小姑娘的念力很厉害嘛～～”话锋一转，尼特罗从另一个角度试探。“是从哪里学到的～～”

　　“当然是流星街，我是流星街人嘛～～”商白玉三两拨千斤。

　　“喔呵呵呵呵～～小姑娘真老实～～”

　　“这是我引以为荣的优点，我的朋友都喜欢我的诚实～～”

　　“喔呵呵呵～～小姑娘的朋友我老头子也想认识认识，哪天介绍给我，我非常喜欢跟有活力的年轻人交朋友～～”

　　“他们都很忙，一年难得见一次，聚少离多，等他们有空了我再介绍给尼特罗会长认识如何？”
　　尼特罗步步为营，商白玉应付自如，两人一番唇舌交锋，平局告终。

　　“小姑娘，有些谎言当时无关紧要，事实上却牵动了大局。”尼特罗突然换了张面孔，目光犀利。

　　商白玉向后一靠，散漫慵懒的气质像对一切都无所谓，轻轻一笑，心情变得很好。

　　“嗨，尼特罗会长是在告诫我实话实说吗？天地良心，我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假。”她举起手指笑得无比诚恳，“要我发誓吗？为了以示我的清白，我很乐意哦，尼特罗会长——”

　　她可没有说谎，库洛洛正马不停蹄带着他的团员满世界洗劫奇珍异宝，忙得不亦乐乎。

　　尼特罗没有说话，只是摸着自己的宝贝胡子一脸严肃。

　　“尼特罗会长，我有个唐突的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商白玉面容纹丝不改，十指交握，微笑着看向面前的老人。

　　“问吧。”尼特罗心中一凛，她这突然一笑，实在令人捉摸不定。

　　商白玉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仍是挂着抹淡笑。

　　“猎人究竟代表了什么？它对世界，对世人有什么影响？”

　　“猎人啊，它代表了梦想、理想和憧憬，无数人因为猎人的存在拥有了奋斗的目标，以猎人为终生事业，也有的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提起猎人，尼特罗不无感叹，“同时它也是柄双刃剑，它能毁灭一切，也能拯救一切，它能产生恶棍，也能造就英雄。”

　　呵，避重就轻——商白玉蓦地捂住唇，掩住嘴角讽笑的弧线。

　　“梦想？理想？憧憬？呵，应该还有邪恶，野心和欲望吧。”

　　扬眉一笑，她在尼特罗防备的目光下起身，优雅地轻拍衣角。

　　“尼特罗会长敢夸口自己的手上没有沾染过一滴血？没杀过一个无辜的人？尼特罗会长也曾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杀人吧。猎人本身就是无差别的职业，好比抱着免死金牌光明正大行凶的执法者，因为有了保障，就算杀人也不必负责任，所以更加无所顾忌。尼特罗会长敢担保他们之中没有穷凶极恶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人？”

　　尼特罗摸着胡子的手顿住，走到门口的女子单薄的背脊挺直，唇边挂着温和笑容，衬着她的脸姣洁无暇，惟有表情一片空白。

　　“你在包庇幻影旅团。”

　　“呵，尼特罗会长忘记了吗，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幻影旅团啊。”商白玉淡淡一笑，决定点到为止。

　　尼特罗神情转为冷硬，眼神锐利如刀，瞬间爆发的气势仿佛加重了空气中的重力直扑而来，充斥着无法反抗，让人屈服的冲动，身体像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束缚，微微颤抖着，骨骼吱呀作响，一步也无力挪动。

　　是示威还是警告？商白玉眼神一冷，双手紧了紧，挺直背脊，脸上笑意盈然，灿烂得比太阳还耀眼。

　　“尼特罗会长好气魄啊。”

　　见她对自己释放出的念压无动于衷还谈笑风生，尼特罗不禁动容，心中一凛。

　　“喔呵呵呵呵～～小姑娘好厉害呐～～”那股慑人的压力瞬间消失无踪，尼特罗笑呵呵地抚着胡子，收放自如，好像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有没有兴趣加入猎人协会，我可以破格提升你为二星猎人。”

　　“尼特罗会长的好意我心领了，要是尼特罗会长没别的事，我告辞了。”商白玉眯了眯眼，平静地点点头，推开门走出去。

　　几分钟后，豆面人秘书从外面进来。

　　“会长，谈得怎样？”

　　“喔呵呵呵呵～～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这个“白云”同样也是个摸不透的厉害人物……要好好调查一下，她究竟和幻影旅团是什么关系……

　　…………………………

　　…………………………

　　刚走出猎人协会，手机响了。

　　商白玉接起。

　　“喂，啊，是库啊，我刚刚从猎人协会出来，嗯，尼特罗会长是个老奸巨滑的人，旁敲侧击的打探我和旅团的关系，跟你一样满肚子坏水……有什么好笑的！对了，你们那边怎样？已经找到皇陵了，好，我马上过来……什么？那小鬼跑来接我？”

　　“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宿•命叼着轮回匆匆忙忙地冲过来。“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知道了，那小鬼，给我添麻烦我打他屁股……拜拜。”商白玉挂上手机，一手挡住扑腾着翅膀的宿•命，“什么完了，谁把你们吓成这样。”难得看这几只惊慌失措的样子。

　　轮回如箭似的弹到她身上紧紧缠住。“来了，他来了！”

　　“？”商白玉一头雾水，“谁来了？”

　　“除了那小鬼还有谁！”轮回哀嚎。

　　商白玉脸抽了抽，“你们见到他了？”

　　三只一起点头。

　　“他在哪？”

　　三只异口同声。

　　“就在前面！”

　　“……”

　　商白玉一阵无力，那小鬼，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