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古道音尘决》米果多多

7、丧钟

　　去病一个翻身上马，伸出手。
　　“我想自己走回去。”
　　他愣了愣，“总是这么精怪。行了，你小心些，我先回上林苑了。”
　　“你不去看看二姑姑吗？她都半年没见着你了，每次都拽着我唠叨你没良心。”
　　“不见了。”他低头抚摸着马鬃，“有陈掌呢，他会照顾好她的。”
　　“哼，死犟。”
　　他意味深长地笑，“你不也一样。”
　　我歪过头不再理他。
　　“丫头，要是哪天熬不住了，就去宫中找小姑姑吧。”
　　“知道了。”冷冷地回了一句，独自走开。
　　马蹄声渐渐远去。
　　回过头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想到二姑父陈掌曾苦笑着对我说，“有时候觉得你和去病还真有几分相似呢。”
　　我却不这么以为，我喜欢陈掌，总是温温厚厚的模样，做起事来慢悠悠，温吞水的好脾气，从来只有一幅憨憨笑脸，一点也不像长安城里那些专横骄蛮的贵族子弟。可去病就是不给他好脸色，只惦记着当年对他母亲始乱终弃，现在那个不知在哪的亲身父亲。

　　回去的路上碰见一撮一撮喝醉酒的人，大声唱着，“生男无喜，生女无怨，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我低头努力不去听这些充满讥讽的闲言碎语，这些人，只知道皇后带来的辉煌，又岂知姑姑在宫中小心翼翼处处隐忍的疲惫和阿爹身上的数不清的战伤?

　　“诶，我说，这公主就是和普通女人不一样，啧啧，真是漂亮……”一个长相猥琐的小个子男人借着酒劲儿抒情。身边一堆男人附和，“是是，看了公主再看咱们家那位，简直和熊瞎子差不多了…半夜一看都吓出一身冷汗…”
　　一片哄笑声中，一个中年醉汉踉跄着对他同样衣衫不整的兄弟们咧嘴大笑，“我……要是…要是…有个漂亮姐姐能进宫，今晚……睡在那公主身边的可就不是那卫青，而…是…是是兄弟我！……厄，”打了个酒嗝，醉汉满面红光地说，“他卫青不就是个骑奴么，能当上将军，沾的是女人的光！你们看，这回又攀上公主了吧？这卫家哦，青云直上可都是靠女人的裙带……”
　　众人哄笑，“就凭你这鞋拔子脸，公主能看上你？做梦吧……”

　　我什么都没想，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把一把放在身边，小时候阿爹削给我玩的竹剑扔了过去。
　　然后冲上前大吼，“说什么呢？再说一遍！！！你们这帮杂碎！！”

　　众人愣住，待反应过来后又是一阵大笑，“哟小姑娘，挺凶的么，这么晚一个人碰见坏人可怎么办啊？我们说卫青关你什么事儿啊，想陪大爷们玩玩就直说嘛……”
　　说话的中年醉汉捡起地上的剑，“拿好你的小玩意儿…别到处乱扔…啊！？”
　　我接过剑，从剑柄里拔出一把藏在竹剑内的匕首，刀刃发出幽幽蓝光，直抵醉汉胸口。
　　“哼，你们以为这是小孩儿的玩意么？我告诉你们，这匕首小虽小，却是用大月氏金刚粉炼成，吹毛断发…何况，哼，这刀刃上还淬了剧毒，见血即亡……”
　　“哎哟，小姑奶奶，你小手可别…别…乱抖，要要要出人命的啊……”身边的醉汉已经吓得瘫倒在地。
　　众人一哄而散。

　　见他们服软，突然没了力气，将刀入鞘，“你走吧，别乱说话了，卫家…不容易。”
　　谁知那大汉见已无生命威胁，立即翻身站起，一把夺过我的竹剑，扔到远处，阴险地笑声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卑鄙……”
　　他阴笑着逼近，“怎么能阴沟里翻船啊，小丫头？”

　　在我决定认命的时候，眼前人得意的笑脸换作哭脸。
　　我回过头，阿爹默默地站在身后，深邃的眼睛，看不出喜怒。红衣已换黑衣。
　　“阿爹……”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他拉着我的手，“走吧，太冷了，小心生病。”

　　家里，送礼贺喜的人都走光了，宴席早已散去多时，只剩下几个侍女和小厮在收拾零星的垃圾碎片和残羹冷炙。
　　我惊异地发现，挂在四处的红色丝缎换成了白色。
　　还没来得及问，阿爹淡淡地说，“太后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