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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绯 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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寞桐很少笑,然而此刻她的笑容却明媚如曦,清亮的眸中透着特殊的温柔。从没见过这样的寞桐,利绮珊愣了一下,忍不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身材瘦削而修长,脸色略显苍白,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一双黑眸深邃而柔和,淡色的薄唇微微勾起,笑容如雨后蓝天般一尘不染。如果说英俊的男人可以分成好几类,裴逸、楚沐昀属于阳光活力型的,那么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就像皎洁的月光一样,浑身散发着宁静之美。
“乔泱哥。”绮珊还没转过神来,就听到寞桐低低唤了一声,很甜。
“小桐。”那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浓了,穿窗而入的微风轻轻舞动他身上的白大褂,更显出一派灵秀气韵。
绮珊咬了咬嘴唇,努力将花痴的心收回来,这副模样若是让楚沐昀看见,铁定要打翻十坛醋。悄悄将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扔到垃圾箱里,原本就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个消息告诉寞桐,现在看来还是不说为妙。
三人在寞桐的办公室里小坐了一会儿。绮珊这才知道,眼前的男人叫乔泱,是心脏外科赫赫有名的专家,这次是应邀到省医培训一线手术医生,并和相关课题组攻关一个科研项目。说不清为什么,绮珊总是忍不住拿他跟裴逸比较。裴逸的优秀是掩不住的,即使他为人非常谦和,可当他站在你面前时,仍会透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仪。而这个男人不同,他就像带着淡淡香气的微风,清凉柔和,让人很想走近又怕惊扰了他。面对他时,寞桐一贯的淡漠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显得那样轻松自在。起身离开的一瞬,绮珊忽然想起了弗洛伊德,如果说平日见到的寞桐是她的“自我”的话,那么现在寞桐,也许才是她的“本我”吧。
寞桐真的很高兴,乔泱——这个对她而言有着特殊意义的男人,她视若亲兄长的男人,已经好多年没见了。那时寞桐才五岁,因为某些缘故,她被寄养在乔家将近一年。第一次离开父母到陌生的地方生活,寞桐既孤独又害怕,最初常常以泪洗面。九岁的乔泱想尽各种办法逗她开心,呵护备至,是寞桐最亲密的玩伴和最忠实的守护神。因为有乔泱,在那段难熬的日子里寞桐才有了快乐。有一天,乔泱冒着雨从高高的山坡上跑下去帮寞桐找不慎失落的玩具,回来时竟累得昏倒在她面前。寞桐这才知道,乔泱有先天性心脏病,这才明白,为何乔泱总是笑着推她荡秋千,自己却从不肯上去玩。乔泱宠爱寞桐尤甚于亲兄长,以至乔氏夫妇感叹,也许两个孩子上辈子是失散的兄妹。寞桐学医的主要动机之一,就是想治好乔泱的病。几年后,乔家搬到北方,两家人就很少见面了,只是偶尔电话联络一下。但是,儿时的记忆已然深深扎根于寞桐脑海中,再见乔泱,她心中的激动实在难以言表。只可惜乔泱第一天上班,有许多事要办,而她坐诊也很忙,不能多聊。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告诉裴逸。”寞桐边说边拿起电话。曾经跟裴逸提起过乔泱,他也很想认识他。心念一转,她决定只是约他出去吃饭,到时再给他一个惊喜。裴逸的回答简短而低沉:下了班再说。寞桐有些意外,裴逸再忙也不曾像这样冷淡地敷衍她,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方便就改天吧。”乔泱见寞桐若有所思,笑了笑,他从来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寞桐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轻柔而肯定地说:“就今晚,不见不散。”
……
放下电话,裴逸的脸色更加阴郁了。
“你怎么不跟寞桐解释?”周波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解释什么?她根本不知道。”裴逸语气中罕有地透着清冷。
“那你打算怎么办?瞒着她?”
“不知道!”裴逸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稍顿,抱歉地看向周波,“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周波识趣地退了出去。裴逸缓缓坐下,以手抵额,视线再度落在面前摊开的报纸上。一行绿色的大标题格外刺目——《旧情复炽美女主播新闻总监道馆幽会》。标题下边配了两张彩照,一张正面,一张侧面。照片里,一个男人紧紧抱着一个女人,两人看上去十分亲昵。裴逸皱了皱眉,他怎么也没想到,昨晚送星雨回家竟被人偷拍,并上了今天报纸的娱乐版。
“这照片是从一家娱乐网站转载的,你猜那个网站的大股东是谁?是永业运输!”周波刚才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永业运输?卑鄙!裴逸一拳砸在桌上。入行多年,他不是没有经历过风雨,他律己极严,曾有人批评他的处事风格,也有人质疑他的业务能力,却从没有人指责他的人品。而眼前这篇报道,极尽渲染之能是,歪曲捏造事实,根本就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新闻业和娱乐业不同,绯闻在后者看来是家常便饭,甚至是生存的依靠,然而发生在新闻界,就可能引起一片哗然。从未碰到过这种事,即使明知是有人挟怨报复,他一时间也茫然无措。虽说身正不怕影斜,清者自清,但就算他裴逸潇洒到可以一笑置之,却不能不顾海天卫视的形象,不能不考虑星雨的感受,尤其不能不考虑寞桐的感受。
正烦闷间,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聂超的语气异常严厉:“裴逸,你马上到台长会议室来!”裴逸用力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该来的总要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走进会议室,裴逸愣了一下,海天卫视的高层几乎全到齐了。椭圆会议桌的首座上坐着台长汪正道,旁边是几位副台长,还有各中心的总监等等。裴逸暗自苦笑,这里头有几位老兄,开节目筹备会议时千呼万唤都不肯露面,现在倒是来得爽快。余光瞥见一个身影,表情不禁僵了一下,星雨?她怎么也被叫来了?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会议由聂超主持,他将报纸往裴逸面前一扔,俨然像在审犯人。
裴逸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没说话。对他而言,看到那样的报道,不是嗤之以鼻,而是拿着报纸来质问他,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污辱。
聂超被他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激怒了,老鼠眼瞪大了一圈,“你不要告诉我,照片上这个人不是你!”
“我没说不是。”裴逸明知道此时争强斗狠于己不利,但聂超那副教训小狗似的嘴脸实在让他厌恶至极。
“你这是什么态度?”聂超沉下脸,“海天卫视的脸都快让你丢尽了知不知道?!”
“聂……”这种话任谁听了都受不了,何况是骄傲的裴逸,然而,他还是努力忍住了,缓缓道,“聂副台长,我从没做过让海天丢脸的事。你叫我来如果是要我解释报纸的事,可以,但是如果你一口咬定我犯了错误,我不能接受。”
“对呀,事情还没弄清楚,何必急着下结论?”
“裴逸是什么样的人大家还不了解吗?为了一份三流报纸怀疑自己的同事,不合适吧?”
“那是什么破报纸,唯恐天下不乱,去市府宣传处告它!”
“干脆上法院告它,简直岂有此理!”
“空穴不来风,人家怎么不拍别人?”
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其中替裴逸说话的占了大多数。聂超当然知道什么叫“众怒难犯”,他拿眼看台长汪正道,希望从他脸上观察出什么来。然而汪正道一直静静听着,面无表情。聂超想了想,将语气缓了缓:“大家静一静。不管怎么样,出了这种报道影响总是不好。裴逸,我看你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吧?”
“不方便”?裴逸挑了挑眉,这种含沙射影吓不倒他,正要开口,一个清亮的声音抢在了他前面。“其实事情很简单。”星雨平静地说,“那天我去道馆健身,正巧碰到裴总监。练习时我不小心弄伤了脚,当时大厦的电梯出了一点问题,裴总监扶我走了一会,见我疼得厉害实在走不动,才抱我到停车场的。他不过是当了一回绅士,有什么问题?”
听着星雨从容不迫的解释,裴逸心里惭愧又难过,这种时候,竟让一个弱女子为他挡风遮雨,实在枉为七尺男儿。
“是这样么?”聂超狐疑地看向裴逸。
“这在国外是很普通的事。”不等裴逸回答,星雨又将话接了过去,“都21世纪了,还搞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么?我以为我们的国家已经很开放了,没想到报纸竟然还能拿这种事情来炒作,实在太可笑,也太让人失望了。”星雨越说脸色越阴冷,“我已经跟我的律师通过电话了,不排除会追究这家报纸的法律责任。还有……”忽然盯着聂超,“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很注重个人隐私,下班之后的时间属于我的私人时间,我有我的自由,不希望别人横加干涉。我受过高等教育,有良好的修养,但是,如果有人公开搞人身攻击,我绝对不会坐视。”顿了顿,“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聂台,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星雨一席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聂超一时无言以对,吱唔了两声,问道,“那你们……以前是不是情人,初恋?”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静了下来,大家似乎都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裴逸正犹豫该如何回答,就听星雨不屑地问:“这很重要吗?”心底一颤,裴逸抬眼看向星雨。她的视线和他只一触就移开了。
“本来这是隐私,不过既然聂台感兴趣,那我说说也无妨。”星雨再次不着痕迹地将焦点拉向自己。这种时候,解释难免被人看作是掩饰,裴逸说什么都不合适,所以不能让他说话。“我的初恋是个金发碧眼的赛车手,在A国认识的……”顿了顿,忽然转向聂超,笑得美艳而挑衅,“聂台,我在国外谈过很多次恋爱,要不要都说一遍?”看看裴逸,“裴总监,要不然你把你的恋爱经过也说给聂台听听吧。”
会场内响起一阵笑声。聂超尴尬极了。看着他的样子,星雨觉得很解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补充:“聂台,裴总监为人和善热心,整个新闻中心无人不知。昨晚扭伤脚的人要换成是台长你,相信他也不会袖手旁观,抱是抱不动了,肯定会背你下楼,对吧?”话音刚落即刻引来哄堂大笑,连裴逸都忍不住笑了。聂超窘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好了。”待大家笑够了,汪正道才不急不缓地说,“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我们不相信自己的同事,还能相信谁?从现在开始,我不希望再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议论。呆会儿我会亲自跟报社总编交涉,如果他们不公开道歉,我就到市府宣传处讨说法,然后给他们发律师信。网站那边也一样。”视线扫过众人,“但是我也要提醒大家,诸位在外面的一举一动都不仅仅代表个人,还代表着海天卫视的形象,要多加注意。”看向裴逸,“我不希望这件事对新闻中心员工的士气造成影响,你回去想办法安抚一下人心。还有,停止摘播这家报纸的所有消息,任何跟他们有关的活动都不派记者采访。”
……
寞桐将那张报纸紧紧攥在手中,几乎抓出洞来。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烤得四周直冒热气,寞桐却冷得发抖,犹如跌进了冰窿。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照片上那个男人千真万确是裴逸。她可以不理会那篇煽情的报道说什么,却不能对那些照片视而不见。裴逸紧紧抱着那个女人,神情那样专注、温柔。而那个女人,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眷恋地依偎在他胸前,就像躺在爱人怀里。孟星雨,原来竟是裴逸的初恋情人。她却从未听裴逸提起过。都说初恋最难忘,每当说到孟星雨,裴逸眼中总会流露某种特殊的神采,莫非是……不会,不会的,寞桐拼命摇着头,想要赶走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心绪却愈发杂乱如麻。
“你就不担心我会被别的女人抢了去?”裴逸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难道当时他话里有话,是在试探自己?昨晚她在医院值班,打他手机半天没人接,是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早上,他对她的态度那样冷淡,是因为那个女人在旁边?裴逸,你究竟在干什么?不要这样吓唬我,不要这样考验我!寞桐从来不是小器的女人,更不是喜欢胡乱猜测吃飞醋的女人。她不是不知道裴逸多有魅力,不是不知道很多女人倾慕于他,但她从来不担心,甚至为此感到骄傲,因为她了解裴逸,坚信他心里只有她。那个男人身边有太多诱惑,他如果要变,根本不用等到今天。可是现在,她开始怀疑一直以来的自信是否有道理。
“我想让你幸福,可是我做不到,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让我走进你心里……”
“这三年你跟我在一起算什么……”
“小桐,不要不理我……”
“小桐,我很累……”
“小桐,我很难过……”
“小桐,不要这样……”
往事一点点浮现眼前,寞桐的心揪作一团。裴逸,你讨厌我了么?对这样的我,你已经失去耐性了么?我让你累,让你难过,所以你要另寻依靠了么?是啊,那个女人确实娇美柔弱,她了解你工作上的所有苦与乐,在你失意的时候,她一定能用最动听的话语来安慰你吧?而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可是,可是,我也努力了呀。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寞桐忽然很害怕,记忆深处某个黑影慢慢爬上来,阴森森地占据她的脑海——父亲,抱着别的女人……不!不会的,不会的!裴逸不是那种人,绝对不会做那种事!可是,这照片怎么解释?解释?对,应该听听他的解释,也许另有内情呢?李寞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脆弱多疑?不是说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吗?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没错,应该相信他。这年头相片不是可以电脑合成的么?李寞桐,不要自己吓自己,也许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也许只是有人想污蔑他,社会上什么人都有啊,也许他现在正需要你的支持,你怎么能怀疑他呢?李寞桐,你确实不是个好妻子。没错,你不是好妻子。那么,裴逸凭什么爱你呢?一个柔情似水的男人,怎么会喜欢冷冰冰、不解风情的女人?只是同情?可怜?好奇?现在倦了,厌了,所以不再爱了?不会,不会的……
寞桐的思绪兜兜转转,激烈斗争,她努力想找一个理由彻底说服自己,却找不到;努力想找一个温馨的片断让自己相信裴逸深爱着她,可无论怎么回忆,脑海中出现的总是不好的画面。最后,她告诉自己,怀疑裴逸的忠诚,是对他,也是对自己的污辱。然后翻出一本医学词典不停地抄起来,她不能让自己再想下去。
……
裴逸开着车,头脑中也是一片昏乱。这一天,他以极高的效率处理了很多事,他要腾出时间来好好想想,该如何面对寞桐,要怎么做才不会对她造成伤害。某一刻,他甚至期盼寞桐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所谓“无风不起浪”,谣言最大的杀伤力不在于让听者相信了它,而是让听者产生了怀疑。就像汪正道那句意味深长的总结语:“希望大家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因为那不仅代表你们个人,还代表海天卫视的形象……”他不相信裴逸做了不道德的事,可也并没有完全放心,所以仍是刻意提醒下属要检点。这样的提醒几乎和打裴逸耳光没有区别。外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最亲近的人?她越是相信你,猛然面对这种事,恐怕越是容易受伤害。还有星雨,不知为什么,今天只要想到寞桐,就总忍不住要想起星雨。他对不起她,她是十分爱惜形象的人,这种事对她的打击肯定不小,若不是他一时冲动,根本不会让心怀叵测的人有机可乘。他害了她,却像个傻瓜一样让她来承担一切。那三年的感情曾经刻骨铭心啊,他却竟然没有勇气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它的存在。虽说在那种情况下,多一事实在不如少一事,可自己就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吗?当“不是”两个字冷冷出口,她眼中分明透着悲伤。这一天,星雨从容淡定,甚至有些傲然地面对所有猜测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的关注。裴逸,你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为什么要让心爱的女人,和曾经爱过的女人受伤?
心神不宁之下,裴逸连闯两处红灯,还险些与一辆小货车相撞,罚款扣分不在话下,还被警察揪到路边教训了一大通,简直懊恼死了。
饭桌上,寞桐和裴逸各怀心事,沉默无语。寞桐几次想问,忍住了。裴逸几番想开口,也咽了回去。饭后,寞桐随手打开电视,那个频道正好在播星雨的一个访谈节目。裴逸见了,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安和愧疚,他现在没脸见星雨,不想看到她,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为什么不看?”寞桐淡淡地问,“我想好好了解这个女人呢。”
裴逸暗暗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想了解她什么?”
“全部。”寞桐侧过脸直视着裴逸,“你会告诉我么?”
“小桐……”裴逸心里一紧,莫非她已经知道了?“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你希望我听到什么?”
“……”裴逸攥紧了拳头,上午的一幕倏忽间又闪过眼前,这一天里,他默默承受了太多猜测与怀疑,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再也受不了最亲近的人也用相似的态度对他。“别这样。”
“哪样?”
“你都知道了对不对?”裴逸冷冷道,“那就别再装模作样来试探我!”
寞桐的心在结冰,感觉回来之前那一线幻想和希望在迅速破灭:“这算什么?恼羞成怒?”
裴逸听罢猛然起身:“你想怎样?别人没事找事故意整我,你也要跟着起哄吗?”
“你……”寞桐气噎,缓了缓道,“我想听你解释。”
“解释?你要是相信我,根本不需要什么解释;要是不信,说了也白说。”
“好。你可以瞒着我,也可以不解释。”寞桐拿出那张几乎被她揉烂的报纸,缓缓递到裴逸面前,手微微发颤,“只要你说,这张照片是假的……”
裴逸盯着报纸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得很悲凉,他心如刀割,别人可以这样对他,但寞桐不可以:“照片是真的,千真万确。我昨晚不但抱着她上了车,还抱着她上了床,你满意了吗?”他曾经唯恐伤害她,可现在,他却毫无理智地只想刺痛她。
寞桐气得发抖,恨不得冲过去甩他一耳光。
“我抱着她,因为她难受,所以我抱着她……”裴逸全然不理会寞桐的反应,喃喃道,“没错,她是我这辈子爱上的第一个女人。那又怎样?当初任她只身漂泊,如今任她独自应对那些小人。我算什么?不过是个没勇气承认自己初恋的懦夫……”
“你……还爱着她?”寞桐的心揪作一团。
裴逸没有回答,眼中一片迷茫,仿佛还沉浸于某种情绪中。
痛苦急速堆积,寞桐有种窒息的感觉。“除非我死了,否则永远爱你……”那曾经最动人的话语,如今变成了利刃,割得她遍体鳞伤。“为什么要骗我……既然你还爱着她,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裴逸一脸疑惑,失魂落魄。
再也无法忍受,寞桐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不要再看到那张脸。这时,手机铃声大作,拿起来要卡掉,发现是乔泱,这才想起来今晚约了乔泱吃饭,现在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将近两小时了。“对不起,我马上来。”寞桐挂断电话转身朝玄关走去。
裴逸如梦方醒,天啊,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呀!一把拉住寞桐:“你要去哪里?”
“放手!”寞桐厌恶地甩开他,继续走。
“不行,你不能走!”裴逸一闪身,挡在了她面前。
“让开!”寞桐怒喝,她现在讨厌这个男人,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讨厌。
“不要这样,我们谈一谈,好好谈一谈。”裴逸完全清醒了,某种恐惧迅速由心底升起,他感觉如果此时让寞桐离开,他将再也找不回她的心。
“还有什么好谈的?要谈找你的爱人谈吧!”寞桐用力推开他。
“不!不是那样的!”裴逸一把抱住她,“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我跟星雨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啪!”一声脆响,裴逸颊边多了五道清晰的红印!寞桐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打得裴逸脸不由自主歪到一边,手一松,寞桐趁机挣脱,夺门而去。裴逸捂着脸,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追出去。
……
寞桐是一个人来的,这让乔泱有些失望,却不怎么意外,裴逸一定是有事脱不开身。待寞桐坐定,他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便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寞桐低下头。乔泱是个细心的人,她知道瞒不过他,可现在不想说。
乔泱了解寞桐的脾气,也没继续问,转而道:“看看想吃什么,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所以没帮你点。”说着递过菜单。
“对不起,”寞桐心虚地看了看乔泱,“我吃过了。”其实,晚饭没怎么吃,只是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哦?”乔泱挑了挑眉,“那我自己吃啦,好饿。”招来侍者,点了一个套餐。
“对不起,我忘了。”寞桐一脸羞愧。
这话让乔泱颇感讶异,寞桐一向是守时重诺的人,怎会将自己定下的约会忘记?可他依旧没说什么。
客人不多,饭菜很快就端上来了。乔泱慢慢地吃着,他吃东西一向细嚼慢咽。寞桐呆呆地看着乔泱,他的食相极为优雅。
“陪我吃一点?”感觉到寞桐的目光,乔泱抬头朝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很好看,让寞桐不禁想起了裴逸,心中又是一痛。
“不用了,我不饿。”
“给你看样东西。”乔泱从西服内袋里掏出钱包打开递给寞桐。
那里头夹着一张照片,是结婚照。“你结婚了?”寞桐的惊喜溢于言表。优秀儒雅的乔泱曾经因为身体不好,决意终生不娶。
“嗯。”乔泱淡淡笑着。
“嫂子好漂亮。”寞桐也笑了。照片上秀气的女子有着很甜美的笑容,一看就是个贤惠的女子,“谢天谢地,你终于放弃做单身贵族了。”
“她等了我很多年,我一直没答应。第三次心脏矫形手术后,我昏迷了很久,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那一刻我忽然想通了,只要幸福就好,何必在乎时间长短?现在,我们很幸福。”
“幸福……”寞桐忽然喃喃道,“哥,什么是幸福?”
乔泱想了想:“幸福就是让你心爱的人幸福。”放下刀叉柔声问,“你幸福吗?”
寞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不知道,因为,他好像并不幸福。”
“为什么?”
在乔泱面前,寞桐很少刻意隐瞒什么,这次也不例外,不知不觉中,就将这一整天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说到伤心处,忍不住落泪。
乔泱爱怜地抹去她腮边的泪,轻轻握住她的手:“傻丫头,为什么非要他解释呢?有句话你有没有听过?相信无法相信的,才是真正的相信?”
“相信无法相信的?”寞桐不解。
“生活中,眼见尚且未必为实,更何况只是一张照片?姑且不论那张照片的真假,就算是真的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如果今天当事人是你,你会第一时间找他解释吗?你又会希望他怎么做?是不是什么都不问,无条件地相信你呢?”
寞桐细细回味着,也许,也许换作是自己,也会选择不解释吧。
“他为什么要发脾气?因为他伤心。你本该是他最后的依靠,可你却和其他人一样举着刀,他会怎么想?他能怎么想?”
“可是……”
“别在意他说的气话,谁吵架的时候有好话?”乔泱笑着拍了拍寞桐的手,“你知道一个人通常对谁最不宽容吗?就是对自己心爱的人。你也许能很轻易地原谅朋友对你的伤害,却无法容忍丈夫的伤害,为什么?因为你爱他,你对他有要求,当他达不到你的要求时,你就会失望、生气。这个道理对他也是一样的。所以,不要总想着满足自己的要求,那样不但会伤害他,也会伤害你自己。”
见寞桐一直不吭声,但僵硬的神情明显缓和了许多,乔泱暗暗舒了口气:“不早了,回去吧,别让他担心。”
寞桐点点头,乔泱笑道:“你说要请我吃饭,结果害我自己掏腰包,下次得补上。还有,把裴逸带来让我见见,记住了吗?”
“嗯。”寞桐应着,温和地笑了。
……
裴逸一直在路灯下看着窗边的一男一女。他们好像说了很多话。那男人轻轻握住她的手,微笑着拭去她的泪。寞桐脸上不曾有过淡漠的表情,到后来还泛起了柔柔的笑意。那样的笑容,仿佛只在他们浓情蜜意时有过,裴逸的心不禁一阵刺痛,连胃也跟着绞痛起来。不想知道那男人是谁,跟寞桐有什么样的渊源,他已经无力再去探寻什么。手机响起,看了一眼,是星雨。犹豫了一下,卡断了。默默转身,捂着胃,蹒跚而去。昏暗的小径上,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寞桐回到家时,裴逸正坐在沙发上等她。确切的说,不能算坐,而是蜷着,上半身紧紧贴在大腿上。
“你怎么了?”寞桐连忙过去。
裴逸缓缓坐直身子,脸色苍白:“胃疼。”其实,此时疼的又何止是胃?
寞桐拿了药喂他服下,小心地扶他横躺在沙发上,伸手在他胃部缓缓地揉着。
裴逸忍过一阵痛,轻轻握住她的手:“小桐,我们不要吵架好吗?”
寞桐没做声,用另一只手继续替他揉着。
裴逸疲惫地合上眼:“我跟星雨真的没什么,她扭伤了脚,我送她去医院……就这样而已。我对她早就没有爱了……只是不忍心……看她一个人……呃……”又是一波灼痛袭来,裴逸不禁轻哼了一声。
“别说了,我明白。”寞桐轻声阻止他,“是我不对,不该怀疑你。”
“你真的……相信我?”裴逸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寞桐,黑眸中尽是渴望。
“嗯。”寞桐痛惜地抚上他的脸,那里,似乎隐隐还能看见指印。
“那就好……”裴逸再度闭上眼睛,眼角仿佛有点晶亮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