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年间生活记》呆呆的木鱼

2、第 2 章

　　二
　　其实有什么地方好走，又有什么地方可走？我在前面走着，紫薇在后面远远的跟着，摊上了“失心疯”主子，她真倒霉，可是我呢？我的理想，我的工作，我的家人，我的信仰，我的生活，都没有了，都毁了，谁又可怜我？

　　在院子的一个秋絮亭里坐下，远远听到姨娘那些人在不远处开“茶水”大会。她们说着，哪家的夫人为生不出儿子在烦恼，哪家的小姐因为未婚夫死了为他守寡，哪家的小妾用尽招数只为博得夫君一回首。哪家千方百计送女儿做别人的小妾，哪家夫人好贤惠主动为丈夫找小妾。太恐怖了！那些没有自我，没有自尊，没有人格的古代女子生活，我真的可以接受吗？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我逃回房间，但是她们聊天的声音却不断传来，胸口被堵得满满的，却无法倾诉出来。看到我房中的古筝，我疯狂的弹奏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弹什么，只知道用力弹，不断不断不断弹，歌不成歌曲不成曲，手指上的血染红了古筝，我却有种快意。弹弹，弹下去，我再一次惊动了全屋的人，丫鬟婆子只敢在门口看着不敢接近，我大笑，尖叫，当老爸带着他的妻妾出现时，我正把古筝摔了，人在乱舞着，依旧在大笑大喊大叫着，披头散发，嘴有一些腥味的液体流出，全屋人无不惊恐的看着我，神医冲到我身边，试图稳住我，我推开他，老爸一下抱住我，我挣扎，他死死的把我钳住，“雅雅，听阿玛的话，不要闹了，好不好？”声音不大，却有种魔力，让我停住了。这个从我投水起就没有露过面的阿玛，这个会悬赏千两黄金来救我的阿玛，他想做什么？
　　因为我很矮小的缘故他是半跪着，我望着他的脸，他一手抚摩我的头，轻轻的说：“雅雅，是阿玛不好，是阿玛对不起你们母女。你额娘已经走了，你留下来陪陪阿玛好吗？”
　　我看着他，他的影象似乎和爸爸重合在一起，我想起那次爸爸求我借钱给他的模样。爸爸不断哀求我，我却不为所动，因为那时我还在生他的气，还以为他要拿钱去吃喝去赌博，我没有想到他是因为他的好朋友病了，他拉下面子来求我借钱救人。
　　他朋友失救而死，我看到他的悲哀沮丧，他后悔自己没有能力挣钱，让妻子失望，女儿失望，朋友失望。
　　阿玛的话拨动我内心最深处的琴弦，于是我点了点头。

　　上次大冷天投水，刺心，之后情绪的大波动给这副身体带来很大的伤害，之后的几个月我几乎都在床塌上度过。每天我安静的吃药，安静的吃饭，安静的听人说话，每天的我安静的几乎不存在。

　　阿玛每天都来看我，其实他长得跟爸爸一点都不象，我也不懂为什么那天我会觉得他象爸爸。他来喂我吃药，看着我静静睡觉。有时候我很佩服他，面对一个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孩子，一个丑丑的孩子，一个不说话的孩子，他怎么会有那样的耐心来对待？我发觉我不了解男人。

　　二哥居然经常出现。他带了很多当时世面很流行的玩意来：连环扣，泥娃娃，用竹编的小篮子，草蜢，虎头帽，还有什么冰糖葫芦，桂花糕，麻糖，甚至小白兔，小哈巴狗，小松鼠都出现。我依然不说话。他的小礼物或转送给姐姐，妹妹或赏给丫鬟。
　　他从一开始要逗我说话退让到让我笑。我没有那么多的话说，世界也没有太多的事好笑。难为的是他居然来上瘾了，决心非让我笑或说话不可，我没有心思理他，我不敢想事情，每天让脑袋空空的，不断发呆再发呆，躺在床上看太阳怎么从窗照进来，然后撒下金黄的田，再看那块金黄怎么变小，在没有阳光时，是不允许开窗的，我就看蚊帐顶，数上面到底有多少朵花。

　　我终于知道神医的名字，他叫郭长生，他也是我每天必看到的人之一。他嘴边那丝笑不见了，每次检查完我的身体眉头都会皱得紧紧的，然后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面下起了雪，半夜里我会咳嗽，一咳嗽就牵动胸口也痛，我捂着自己的口不让咳出声，以免惊动外外屋睡的紫薇，即使有时胸口痛得不能自己，气几乎喘不过来，把嘴唇咬破都不愿意伸手拿就在枕头边的药。我希望就这样静静的死去。

　　这个秘密长生不久就发现了。他看到我那张淡紫色的脸和咬破的嘴唇。他有点感伤的对我说：“我跟师傅走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有看一个象你这样的病人！你知道吗，只要你那口气喘不过来，你就会死，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一样值得你留下的东西吗？”
　　“不要救我，让我静静的死去好吗？”我淡淡的对他说。
　　“我不希望你死去！”他顿了顿，“也绝对不让你因病死去，如果我连你都救不了，我没有资格当师傅的徒弟！”他踌躇满志的说。
　　年轻真好！很容易说起这些慷慨激扬的话来。我心想。
　　我没有想到他原话应该是“绝对不让你因病死去，如果我连你都救不了，我没有资格当师傅的徒弟，也没有资格再行医！”也不知道他居然一直记着这句话。

　　他发现我的秘密后换了一种药，晚上我会昏沉沉的睡，紫薇的床也搬近我的房子里，几乎正对着我。

　　我不喜欢昏沉沉的睡，他坚持，我赌气不吃饭。于是他说只要我围棋胜过他，他就换药。我不会围棋，只是看人下过。我不肯，要求换条件。于是变成他先换药，我必须在半年内胜过他，否则必须很好的配合他治疗。
　　于是我开始下棋。有时候二哥也来搅局，三姐，五妹则在旁观看。
　　长生有时细细给我讲解关于围棋的一切，会从起源，演变，发展讲到那些重要的人重要的棋局，然后会摆出各种各样的棋局教我，从简单到复杂。他的专注地为我讲解关于围棋的一切时，会发现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我和围棋。这样的感觉很好，让我忘记一切。
　　二哥一开始跑来要跟长生比，还大言不惭的说让长生三目。长生笑着说不必。二哥说输了的要在脸上画一局一笔。于是棋局开始。
　　二哥一开始节节领先，不断攻城掠地，长生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到了后来，二哥被长生打得溃不成军，脸被五妹重重画上一笔。他一点都不服气，要求再来一局。到最后传晚饭时，二哥变成花脸猫，三姐矜持的笑着，五妹早就趴在桌上“咯咯”的笑不停，长生则一脸忍笑不俊，二哥顶着花猫脸张牙舞爪的扑向五妹，开始了猫抓老鼠的游戏。
　　她们都留在我这里吃晚饭。洗完脸的二哥一出来，五妹就打趣说：“哟，我的小花猫那去了？你们看见了没？”还佯做四处观望状。
　　三姐接口说：“五妹该不会你养的是只呆猫，不知道出来吃饭吧？”然后瞄了二哥一眼吃吃的笑。
　　二哥脸红了一下说：“哼，我是让一下长生拉，你们瞧着，过几天，你们的猫都变样了！”
　　“那敢情好！”她们异口同声的说，说完又哄笑起来。
　　长生看看他们，又看看在一旁不做声，静静的看着的我，脸上的笑慢慢敛去。

　　过几天，二哥又来，然后变成猫脸回去，然后又来，又变成猫脸再回去。五妹给他们的赌局添了一项：如果不是留在我这里吃饭的，二哥得顶着猫脸回去他的房间。于是，下人从看到二哥的猫脸大惊失色到一看，就说：“二少爷又输棋了！”还向外人绘声绘色的说起我家二少爷的“猫脸”。于是从今年冬天开始，外面流传我们府上有“猫王”了！

　　有一天放晴了，我看着窗外飘起了的那只风筝，怔怔的看着，居然不知道二哥近来。二哥一看，似乎想到什么，就又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居然拉我去院子里放风筝。
　　“静雅你喜欢放风筝你早说！二哥就是一个好手，你知道不？什么风筝我都能放上天去的！”他拍胸口保证着。
　　五妹也出来了，她说：“二哥是不是什么风筝都能放上天去我不知道，但是，我绝对知道二哥能把牛吹到天上去！”
　　三姐居然还打了伞出来，桃红的绣花鞋映着素裹的院子分外妖娆。
　　帮我回屋拿披风的紫薇撞上了迟来的长生，一屁股坐到雪上，连披风都掉到地上了，惹得五妹哈哈大笑，长生拉起紫薇，捡起披风拍了拍递给了我。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二哥手上的风筝似乎不听他的话，他的小厮早就跑得满脸通红，可是风筝还没有放上去。五妹或给着各种各样的建议，或嘲笑他为什么还没有把风筝放上去。银铃般的笑语洒落在院子里，久久地回荡着。
　　我拿起另一只风筝，试图把它放起来，长生一看，就过来帮我，我那起风筝，他牵着线在前面跑着，他一喊“放”我就放，但是他没跑几步，风筝就歪歪斜斜的掉下了。长生一面无奈的对我松松肩，我从来没有看过长生如此可爱的模样，于是笑了，他一看，也笑着说：“再来！”
　　“好！”我愉快的答到。
　　他再次跑起来，风筝终于稳稳当当的飞上天了，他在远处向我招手，示意让我来控线。在阳光中，他白皙面容，灿烂的笑容居然晃花了我的眼，我愣了愣才知道上前去。
　　五妹一看我们这边已经把风筝放飞了，二哥那边还在努力当中，于是不依不恼要长生帮她放，长生看我一眼，我示意没有问题，他就去帮五妹的忙了。
　　随着风筝飞得很高很高，我的心似乎也飞得很远很远！
　　有人说，放飞风筝时不知道是风筝在飞还是自己的心在飞。此时此刻我只希望随着风筝，把我所有的思绪都抛得远远的。
　　也许是我太留意我的风筝了，直到后来紫薇说起，才知道那天三姐的目光一直跟着长生。

　　从腊月开始，二哥他们变得不那么常来。因为一过年，总有很多宴会，还得走亲戚，二哥被捉去念书，以免跟别人比起来太差劲了。三姐五妹则跟着姨娘她们，或看她们如何添置年货，或跟她们到庙里捐香油钱，或被婆子加强仪态训练。我的房间就变得清净多了。

　　大哥居然在在年前回来，还要赶着娶侧室。这样一来，家里就更忙乱了。大哥是那种很“郭靖”式的男人，样子老实，很刚毅，不善言语，看到病得脸色苍白的我，眼睛居然红了，最后只是摸摸我的头，然后命人把一种貌似很珍贵的药材来熬汤给我喝，只吩咐我好好把汤喝完。长生看到我喝的汤才告诉我这种药材有多珍贵，属于顶级贡品。
　　大哥还带来一个消息：外婆知道额娘去世担心年幼的我，想把我接到江南去养。恰好大哥还要到那里上任，阿玛便允许了。

　　腊八闹一场，大哥结婚闹一场，除夕闹一场，然后年初一到初十五家里都是闹哄哄的。亲戚来要，朋友要来，下属要来，各类的宴席让家里每天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而我却只是在除夕团圆饭上露一露面，就回到房间了。整一个年外面闹哄哄的，我的院子却安静得近乎异常起来。
　　长生问我，外面那么热闹你怎么都不去看看？
　　我回答他说：“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就把话题停住了。
　　整个年，我都在和长生在下棋。我不敢让自己闲着，我怕我想家，怕比较我在古代和现代的生活。古代的过年气氛很好那又怎样呢？我喜欢过年对着电脑上网，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宁愿在过年前在事务所忙得半死，也不愿意就这样轻轻松松等过年，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