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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零零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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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边酒家极多,酒香四溢,粉墙朱颜,丝竹绕耳。
画舫之上更是风月无边。
已是农历六月间,天气渐渐热起来,河上的风是极凉爽的。
一艘极大的画舫,船头一人背手而立,一袭长衫,风卷起衣角,似要乘风归去。
舫内泠泠筝声,春江花月夜,这筝弹的极好。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尚未月中,月光微弱,尚不如秦淮河上的灯火辉煌。
从舱中走出一人,西装革履,也是一派风流,伸手拍了拍立在桥头之人的肩:“进去吧!身体一向不好,这天虽热起来,这河上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我有这么弱不禁风?”
“你且进去看看,看看保证你不后悔!”边说边把他往里面拉。
“霍秦风,你搞什么鬼啊?”
“玉斋,我什么时候坑过你,你进来看看,肯定有惊喜的。”
原来这两个人正是出席过红菱生日宴会的霍秦风和张玉斋。
霍秦风拉着张玉斋往舱内走,这艘画舫极大,内里与岸上的屋室一般,分为三间,一间做为宴客饮酒之用,一间用来做书房,一间用来休息,只是每间都以珠帘相隔。
一女子正于案前弹筝,这女子面上轻纱拢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领口处插了一朵茉莉花,茉莉花香幽幽散开,让人觉得她就是一朵盛开的茉莉。
霍秦风对弹筝的女子道:“把面纱摘了。”
筝声止住,玉手轻抬,面纱飘然落在筝上,张玉斋惊在当场:“娟娟……娟娟……”他不自觉的走上前去,那女子含笑起身,盈盈拜了下去:“公子万福。”
张玉斋陡然间醒悟,她怎么会是娟娟呢!娟娟早已经死了。
他扭头瞪霍秦风,霍秦风却在一旁得意的笑。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怒问。
霍秦风一点也不害怕,笑嘻嘻道:“我这是帮你啊!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可是不容易,还要把她培养成那样的性格,更是难上加难。”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可从来没有让你干这些无聊的事。”
“这事情哪里无聊了?我只是让你看清楚一些事情,免得将来后悔,有些事你已经有自己选择的能力了。”
张玉斋转身隔着珠帘朝河面望去,渺渺茫茫:“我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你清楚就好,拿自己的一辈子赌没有这个必要,人生恣意洒脱最重要,为那些仇恨名利羁绊最不值得了。”
“是吗?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做的事是为了什么?恣意洒脱的话,你大可以顶着你霍公子的名头做个纨绔子弟,你身上的伤有多少道,你自己数的过来吗?”
霍秦风眸中神色一暗,仍是笑道:“我今晚是为了给你送美人的,可不是让你来惹我生气的。”
“胡闹。”张玉斋斥道。
霍秦风嘴角闪过一抹笑意,拍着他的肩膀道:“不管怎么样,从此这女人就归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有,不要拒绝,你拒绝的话,她就从船上跳下去,你自己掂量。”
张玉斋皱眉,但也知道他说的肯定不是威胁,说到做到。
那女子又再次朝他盈盈拜下:“佩瑶从此就是公子的人了,公子若不要佩瑶,佩瑶就只能投身到这秦淮河中了。”
张玉斋对霍秦风这个举动颇为无奈,只得说:“我带上你便是了。”
那叫佩瑶的女子展颜笑道:“多谢公子。”
金陵到沈阳,行程自然不会短,张家安排了专列南下来接亲,列车停在金陵火车站。
这一次的南北联姻真是轰动全国,各地报纸头条具是张沈结亲。
沈家大宅里具是一片喜庆,张灯结彩,布满了大红的喜字,一屋子的人忙里忙外。
沈太太正襟危坐:“把你接回宅子,是要你从沈家出嫁,你既然已是沈家的女儿就要忘记以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张家亦是豪门巨族,从今往后行事不可再带出以前的歪风邪气。”
红菱立在一旁不答她却扬起头:“我娘病重,暂时不能离开金陵,但是你们的承诺我不放心不下,我要十万大洋。”
沈夫人想不到她这时候还要开条件,当时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答应了给她母亲钱治病,她就咬牙来了沈府,现在翅膀长硬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谈条件了。
“不仅如此,我还有附加条件,送沈小五去东洋念书,还有,拿到钱我要见到我娘才肯走。”
沈夫人拍桌而起:“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你想要你一个乖乖出嫁的女儿就要答应我的条件,火车上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沈夫人抬眼看她,满目的鄙夷:“我答应你便是,你若是给我出了什么岔子,你也记住,你娘还在金陵城内。”
当天下午沈夫人就把十万的支票交给她了,并且派人送她去见贺秋兰。
十万是一笔大数目,至少在红菱的眼中是天大的数目,她开口的时候也是忐忑不安的,因为她对十万并没有太大的概念,没想到竟然一举成功。
她与贺秋兰的见面自然不是在医院,被安排在金陵郊区的一栋旧宅里面。
贺秋兰看起来倒是比从前精神,和红菱说话间咳嗽都是少有的,红菱道:“妈,我看你现在身体似乎好很多了,只是太瘦了,要胖一点才好。”
贺秋兰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这孩子这么心急。”
伶姨也在一旁帮衬道:“慢慢将养,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红菱也笑了起来:“是我心急了,只是我怕我以后再不能来看你了。”
贺秋兰抚着她的头发,无限爱怜:“你既然去了沈家,原不该再来看我的,妈只希望你将来嫁得好人家,你来不来看我,我心里都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伶姨在旁看着两人具都说些安慰对方的话,心酸难忍,贺秋兰知要来见红菱,早早的便央求苏行远为她打了止咳的针,注射了杜冷丁,欲要说话却又忍住,只得到外面去。
红菱又和母亲说了几句话,也走到外面,却见伶姨在抹眼泪,她拉过伶姨的手:“伶姨,你伤心什么?我妈看起来好很多,我很高兴。”嘴里说高兴,眼泪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把支票塞到伶姨的手中道:“这是十万的支票,可以支取十万现洋。”
伶姨吃惊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
“我要离开金陵了,你也看到了,现在外面传的这么热闹,我离了金陵,难保他们不再管你们,我信不过,还是自己手里有钱比较踏实,等我妈的病好了,等先生回来了,你就和他们离开金陵吧,不要留在这个伤心地。”
“还有,我跟我妈说,沈家为了我以后能彻底的成为沈家人,要把我送出国留学,归期未定,她以后若是问起我,你就帮我圆圆谎,就让她认为是那个负心汉良心发现,让她心里还算是留个念想。”
伶姨握着她的手:“红菱,你真的长大了。”
“可不是吗?我都要嫁人了,怎么能还不长大呢!”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伶姨临行再三嘱咐。
其实红菱还想见一个人,虽然她明知道不可能,其实还是存着希望的,希望能在见到母亲的同时见他一面,汽车往郊外走得时候,她就知道不可能了,心里虽然怅然,却也只能安慰自己,就算是真的见了面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火车入站口立着两排的军人,具是荷枪实弹,红菱被人护送着进站,她今日穿了一件碎花桃红色七分袖旗袍,腰身掐的刚刚好,头发烫成最时兴的波浪卷,头上是一顶白色宽帽檐的太阳帽,倒是显得时尚又妩媚。
无数的闪光灯在外围拍照,沈家的三小姐一直是个神秘的人物,虽然各大报行争相报道沈家的婚讯,沈三小姐的容貌却一直是个迷,未曾公开过,各报一直猜测沈三小姐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张家联姻竟然跳过沈二小姐这样一个金陵赫赫有名的大美人。
红菱压下帽檐,迅速进站,站内早被清空,只有荷枪实弹的军人,见到她进来,具是立正行礼。红菱虽未见过这么大的仗势,却也知道只管往前走,绝不显出一丝怯意,倒是拿那些军人当无物。
陪同入站的正是那日撞到她的林岳,红菱倒不感到意外,霍秦风给他介绍过,林岳是张坤身边的人,所以她见到林岳的时候只是微笑打招呼。
沈家陪嫁的丫头是小翠,红菱见她一直沉着一张脸倒是有几分同情她,她一家子都在金陵现在却要陪着她远嫁,谁又想骨肉分离呢!就像她,若非逼不得已,怎么忍心和母亲生离死别呢!
林岳引着她到自己的车厢:“车上简陋,还请小姐将就一下。”
红菱环顾四周,这车厢与房间并无诧异,不看车窗还认为是哪家小姐的闺房呢!双人床,挂衣橱,梳妆台,洗浴间,包括下人房都一应俱全。
红菱道:“林将军有心了。”
林岳道:“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下官先行告退了,小姐若有什么吩咐尽管拉门口的响铃,我负责护送小姐一路到沈阳。”
林岳退了出去关上门。
红菱在车窗前的桌旁坐下,托着下巴看窗外的风景,果然不多时,车子缓缓而动,车窗未关,白色的蕾丝窗帘随风而舞,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离开金陵,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就这么远,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金陵的风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