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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零零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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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宏业是现而今沈家的当家,沈家在金陵政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沈宏业虽然只是金陵军需处处长,他父亲却曾是金陵政府的财务总长,可说江南诸省的经济命脉尽皆在沈家手中。
红菱的生日宴极为隆重,正式把沈家三小姐沈云琬介绍进入金陵的上流社会。这样盛大的生日舞会,即便是在金陵的上流社会也少见,有人说,即便是沪上也屈指可数,灯火辉煌,流光溢彩,衣香鬓影,金陵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红菱身着一件红色的拽地晚礼服,少女的身材衬得玲珑有致,袖口领口层层叠叠堆着精致的蕾丝,长发被高高的挽了起来,一张精致的脸蛋完完全全的露了出来,眼眸明亮的像天上的寒星,双手拽着裙摆缓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原本热闹喧哗的大厅立刻静得鸦雀无声,只听到她的高跟皮鞋踏在大理石的楼梯上,一下一下极有节奏,似乎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行远从来不知道她还能美得如此的浓烈,如此的张扬,一时间心里不知是苦是甜,是酸是涩,他一直知道她的美,她娴静的美,跳脱的美,她的一颦一笑一时间在他脑海里一遍一遍挥之不去。
他就看着她笑着向自己走过来,只是看着她的笑,却总想着她背过身去,眼角的泪如线一般,后来她对他笑得云淡风轻,她在宣纸上练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知道他此生想求的是什么,不过是她眉眼间的笑意,不过他没有勇气去争取。
也许,也许他是可以的,他可以带着她私奔,私奔,这是多么荒唐的念头。
乐队奏出轻缓的乐曲,众人才从惊艳中醒过来,沈宏业满意地看着周围,满面笑容的走到楼梯口,红菱很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走到众人中央。
沈宏业颇为得意扬起嗓门,道:“今日是小女十六岁的生辰,小女自小身子弱,三灾九难的,夫人担心养不大,便寄养在乡下,只盼着能平平安安的长大,现而今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说到此处还抹了一下眼睛,颇有些感怀的意思。
红菱嘴角扬起一抹讥讽,众人看来也不过是优雅矜持的笑,只有苏行远看得真切。
沈宏业又道:“这个女儿,我是极钟爱的,只是一直不在身边,对她诸多亏欠……”说到此处竟是哽咽不成声,红菱忙道:“父亲不必伤心,女儿知晓父亲是为了女儿好!女儿只有万分的感激,父亲这般说只能让女儿无地自容。”
沈宏业看着她眼神慈爱:“现而今把你接回家中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红菱想也许这是她一生中唯一享受的一次父爱吧!
这一番父慈女孝,有那等心肠软的妇人已然下泪。
这边沈夫人恰到好处的劝道:“今日是女儿的生日,你怎的说这些,晾着一屋子的宾客,有多少父女情在背后表不得。”
沈夫人的话又引得众人笑了起来,乐队奏起欢快的乐曲,早有各家公子争相过来邀请红菱跳舞,红菱越过众人直接走到苏行远的面前,红菱朝他身畔的沈芸珊道了句:“二姐姐好!”苏行远仿佛方才醒悟过来,极是绅士的伸出手:“能不能邀你跳第一支舞。”
红菱仰起头颈,极是得意的笑着把手交到他的手里,苏行远带着她旋进舞池,红菱看着脸色阴沉的沈芸珊,心里却止不住的一阵悲哀,这舞曲于她不过是偷得的时光,终究是要曲终人散。
在人前那般的做戏,这时靠着苏行远方觉得累,不过是那么几句话,她却觉得像出卖了灵魂一般,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的乱了。
苏行远觉得贴着自己的身子微微发颤,低头看她,却见她的眼角凝着泪光,心头只剩下怜惜,只是把她揽得更靠近自己,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行远,我有些害怕!”闷闷地声音从肩头传来。
苏行远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不知道要如何来安慰她,只是说:“有我在呢!”
这声“有我在”却也只是天地间一句苍白的话语,却也不能让她安心了。
“行远,我离开金陵后,你替我照顾我妈,我在这里也没什么好托付的人,只能把她托付给你了。”红菱顿了顿又说,“若是她问起我,你就说我在沈家一切安好。”
红菱恨不能抱着他哭一场,今夜过去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的这一辈子也就这样定了。
众人都随着他们一对对迈入舞池,翩翩起舞,满目的太平盛世,繁华绮丽,花香酒香,胭脂香混合成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象。
远远角落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人,立着一人,坐着的人约莫40多岁,身材魁梧,不怒自威,说不上英俊,五官深刻,是岁月沉沦的沧桑。
那男人笑着对身边站得笔挺的另一个男人说:“这里不是警卫所,你这样站着别人都看过来了。”顿了顿,又说,“坐下来,放松一点,我们是来参加宴会的,不是来集训的。”
那站着的男人听话的坐了下来,身子仍是绷得直直的,原坐着的男人终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林岳,你再这样,我可是要处罚的。”
那叫林岳的听了这话方才略略松弛了一些,仍是比一般人坐的端正。
那原来坐着的人说:“金陵六朝古都,自古繁华,纸醉金迷,果真不错。”
林岳看着水晶吊灯,璀璨夺目,流光溢彩,厅内一个个的仆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服端着托盘,托盘上一只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杯子里各色美酒,满场丽影双双,欢声笑语一片,真是奢华到了极致,也不由得点头道:“司令说的是。”
被称作司令的男人自身边走过的仆人手中端过一杯酒,小小啜了一口,看着殷红的液体在杯子里浅浅的晃荡,笑了笑:“美则美矣,只是还是个孩子,这姓沈的真是会糊弄人,他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
林岳突然“呀”了一声,那司令道:“怎么了?”
林岳俯下头低声对司令说:“这女孩子正是那晚我和公子撞到的。”
那司令若有所思的看着红菱,又往角落里看去,角落里一个青年也正向舞池的中心看去。
这一曲不知多少公子扼腕,叹息没能邀到美人第一支舞,无不羡慕苏行远的艳福,沈芸珊只管拿眼睛盯着舞池中的红菱和苏行远,看他们俩贴在一处,那般的亲密,比她和苏行远还要亲密,心里恨恨道:“真不愧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勾引人了。”心中这样想,脚下恰踩到舞伴的脚背上去了,她忙说了声对不起,她的舞伴是金陵赫赫有名的霍大少,金陵一霸,风月场中混得极是有名气,道了句没关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久经风月,一看便猜到其中缘由,不觉好笑说:“沈小姐是金陵出名的美人,真想不到还有个更美的妹妹,还不知道芳名叫什么呢?”
沈芸珊听了这话登时就怒了,从来都是别人众星捧月般的待她,何曾有这样一个人损了她还这么一副风流慵懒的模样,当时摔下手就走出舞池,霍大少看着空落落的双手,不觉笑了起来,还真是个带刺的玫瑰花。
一曲而终,红菱几乎是被苏行远带着舞动,她端起一杯酒仰头就喝了下去,面上立刻现出红晕,苏行远接过她手中的杯子道:“你不惯喝洋酒,不能喝得太急。”
她看着他一双眼眸里尽是关切,半分做不得假,红菱偏过头去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苏行远硬生生压住心里的感觉:“我不想给你造成负担,我当你和芸珊一般,都是妹妹。”
红菱自嘲般的笑了笑:“我可不当你是哥哥。”不待苏行远答话,又极是响亮地喊了一声,“表哥,我去弹琴了。”说完径直往白色的钢琴走去,留下苏行远尤似在梦中。
红菱的钢琴实在谈不上好,指法什么的都谈不上,只是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跳出来,仍是赢得了个满堂彩,这弹钢琴不过是名门淑女的风范。
红菱看着满场的掌声,她弹的好与不好并不妨碍这场中那一张张脸或真或假的笑,目光穿过众人一径落在苏行远的身上,沈芸珊早站到他的身边了,灯光映衬下,果真是一对璧人,她朝着苏行远的方向微微笑了笑,对走到她身边的沈宏业说:“我去换件衣服。”
换了一件银白色暗花的锦缎旗袍,湖青色的丝织披肩,旗袍下摆恰好到膝盖下面,完美纤细的小腿恰到好处的露了出来,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比之刚才的洋装晚礼服又多了几分东方女子的成熟风韵。
红菱自知自己的长处,知道怎么隐藏也知道怎么恰到好处的展露。
沈宏业这才第一次细细打量这个女儿,她长得真美,与沈云珊的美一点也不一样,她胜在娇俏灵动,像山间跳跃的溪流。
当年她母亲,他已经记不清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了,不过是年少风流,谁没有几桩韵事,后来还是沈夫人告诉他,有个女人抱着刚出世的孩子来找他,他有过的女人不算多却也不少,他早已不记得在谁的枕边许下过诺言,他只道谁知道是哪个的种,你自己处置便是。后来这事便没了声息,他也就忘了。
沈宏业看着眼前的盛世,他觉得很满意,下一届财务总长的选举就在来年,他几乎是势在必得,有了张家的姻亲关系,沈家在金陵的地位再无可撼动了,谁想逐鹿中原,放眼天下都必须有他沈家的一杯羹。
红菱由沈太太引领着周旋于诸达官贵人的小姐太太之间。
红菱算是正式进入金陵的上流社会。
从此以后她就是正真的沈家三小姐了。
红菱不惯这样的场合,幸而侍应生很快推来蛋糕,蛋糕极大,总有数十层,用奶油造出漂亮的图案,最上面一层插了十六枝点燃的蜡烛,大厅的灯齐齐灭了,只剩下烛光摇摇,围在周遭的人脸色均映的黄橙橙的,红菱闭目许愿,片刻之后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灭蜡烛,华灯又同时亮起。
分完蛋糕,红菱觉得闷热,一人独自端着一杯酒往花走去。
办酒会是在沈家的一处花园式洋房里,颇具欧式风格,花园的草坪上也点缀着五颜六色的灯光,那碧草地倒有几分不真实。
红菱原有几分酒气,被这初夏的凉风一吹,整个人都清爽起来,往树荫底下的长椅走去。
这树荫底下的长椅是背靠背放着的,这长椅的另一边已有一个人在那里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