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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出宫散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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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参几日未理睬白霜,她一个人憋得慌,趁着遇上一个好天气的机会到宫外走走。
除去玄霄宫的一草一木,她对九霄的其他景致都生疏得很,这一路缓缓走去,到处是新奇事物,她只是边走边看还忙不过来。
迎面走来一位蓝衣仙子,白霜不认得她,可对方笑盈盈地向她走来。
“白霜妹妹,今天真是好兴致啊,平日里也不见你出门。”圆润的珍珠耳坠在她雪白的颈项之上轻晃,晃了白霜的神。
“哦……是呀。”白霜不禁打量眼前这位美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记得自己可怜的交际圈子里包括她。
“你大概不认识我。”对方十分自然地牵起白霜的手,跟寻常好姊妹般亲热。
白霜猛地一缩手,几乎是本能的,却被紧随而至的理智打断,没有把手完全抽出。
那位美人好像一点不在乎白霜的反应,一边走一边说。
“我是赤霄宫的兰儿,‘兰花’的‘兰’,你过去跟我们尊上学过一段时间的法术,所以我认得你。”兰儿十分热情,倒让常年鲜少与外人打交道的白霜无所适从了。
“兰儿?”
“嗯,你就这样叫我吧。”兰儿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线,在白霜看来漂亮极了。
这些年,白霜可以任性玩笑的机会越来越少,她甚至没有机会在镜子里见到自己微笑的样子。故此,兰儿的笑越自然,白霜的心越酸涩。
她为了一个人,究竟抛弃了些什么!
“我听碧霄宫的那群丫头胡乱说些什么——你跟玄参尊上闹翻了。这是真的吗?”兰儿原本紧盯白霜的眼光忽然落在别处。
她继续道:“其实玄参尊上原本是你的师傅,你们能走到一起,真的不容易,像我就很羡慕你!”
她与玄参走到今日,尽管藏着掖着,外头风言风语何曾少过?白霜为就玄参被碧珺夺取嗅觉的事情更是证实了所有的传言,九霄之中大多是看笑话的人,巴不得白霜这个小小的凡人哪天会被玄参尊上一脚踢走,但——坦坦荡荡说羡慕的人又有多少!
白霜微红着眼眶看向兰儿,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
“哎呀!你别哭呀!我这人愚笨,不知道哪里触到你的伤心事了,你可别跟我计较。”兰儿快步走到白霜面前,双手抓着她的手臂,神色紧张。
还是白霜几番否认才安了兰儿的心。
“你跟我说说,玄参尊上是个怎样的人?他老人家总避居玄霄宫,我们难得见到他,更别提了解他什么了。我也只在上一次,哦不,再上一次的收徒大会上见过他一面,还是远远的,当时只觉得他冷冷的,任何人不管品阶高低,好像都爱理不理的。”兰儿一口气说了好多她对玄参的看法,大概也就是大家对玄参的看法了。
“嗯……”白霜沉思片刻,才慢慢回答,“师傅他性子的确有些冷漠……”
“呵呵,你还说什么‘有些’,我看根本是在偏袒他!”兰儿打趣似的打断了她的话。
“玄参尊上是个什么人物,他不需要我偏袒。”白霜这话酸酸的,兰儿哪里听不出来,只是没有傻呵呵地追问罢了。
她继续说:“师傅最爱素净,玄霄宫最多的是竹子和莲花,偏偏两者都有象征君子之意。他的宫里没有乱七八糟的鲜花,甚至连花香味他都没什么爱好,所以寻常宫里用的熏香在玄霄宫里是少有的,只有赤莲尊上或碧珺尊上送过来一些。”
“怪了,照理说紫华尊上与玄参尊上相对走得较近,怎么,他就从来没有送过?”兰儿一下就听出其中的端倪。
白霜放空了双目,言语中有淡淡的哀愁味。
“大概紫华是真了解他的。”
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过往,白霜都有欣然接受的觉悟。因为已经发生了的事,再拼命拒绝就是自欺其人了。
白霜和兰儿边说边走到碧霄宫附近,小径上的仙子渐渐多了,白霜看她们各个穿戴精致灵动,要说不自惭形秽是不可能的。
兰儿抓住她眼中一丝波动,觉得这个话题或许她会感兴趣。
“碧霄宫是浮华成风,碧珺尊上又不管她们,甚至乐得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我们赤莲尊上想管,手也伸不了这样长。”
兰儿这样说,白霜其实不怎么赞同,因为赤莲尊上的住所也十分华丽,五十步笑百步,赤莲尊上也没有理由插手这类事情,至于赤霄宫的弟子们是否也爱华丽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女子打扮,不能太过,也不能满不在意,度的把握是最难的。”兰儿说着拔下自己头上一根白玉簪子塞到白霜手中。
“这……”
“听妹妹刚才说了些玄参尊上的事,估计你总是这样素净的打扮也是受了他的熏陶。”兰儿何其伶俐,绝不会说白霜这样穿着是为了迎合玄参的口味,因为实话往往伤人最重,白霜又是脸皮薄的人。
“只是——妹妹自己的喜好呢?玄参尊上喜欢你比喜欢他自己来得有意义。”
兰儿言下之意:白霜一味模仿玄参,俨然成了他的缩影,玄参认可她极有可能是认可他自己的品味,而教白霜培养自己的喜好,如果玄参眼中仍有她,那才是真的喜欢她。
“我知道。”白霜说这三个字真是极其卑微。
她心里的那些小心思被兰儿简简单单看透了,当她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有多稚嫩时,一种要立刻摆脱现状的急切心情压在她的心头。
“你看,栀子花开了……好香啊!”兰儿闻到那迷人的香气,笑嘻嘻地立刻摘了一朵想给白霜戴上,转头却对上她苍白而尴尬的神情。
兰儿大惊,在心中痛骂自己几百遍,怎么能把她失去嗅觉的事情给忘了!这下一定戳中人家的痛处了,这可如何是好。
白霜不忍兰儿过于内疚,微微一笑,上前接过纯白的栀子花,放在鼻子底下深嗅。
“嗯,真的很香。”
白霜不是闻不到,只是有诸多限制条件,这也是碧珺存心给予的折磨。
“来,我给你戴上。”这会儿兰儿再不能辜负白霜煞费的一片心意,强颜欢笑有多伤神她不是不知道,白霜这般惹人怜惜,她再做不出懊恼的表情,所以也跟着笑。
逛了许久,也聊了许久,白霜的戒心没有之前那样重,也稍微凑过去让兰儿给她戴上。
“好了,嗯,人比花娇,恐怕玄参尊上看了也要心动,哈哈。”
被兰儿一夸,白霜的脸就红了,其实这样红润的脸色配上香花,更美。
“你别逗我了。”白霜不好意思地快走了几步。
心思不在走路上,一下撞到面前的人,她猛一抬头看见司荣上仙略显诧异的脸。
前几日,司荣无意间知晓了碧珺尊上的一段往事,她对师傅的忠心促使她在白霜身上使了些小手段。本来碧珺害白霜失去嗅觉已经是对不起她了,司荣自然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就连之前白霜嫁给她中意的绝言,司荣事后也不曾挤兑她,可她真是个忠烈的女子,宁愿对不起自己的心也不愿再眼见师傅伤神。
劝白霜别离开玄参,紫华和玄参就不能旧情复燃,一切照旧,这样多好。紫华继续在他的经书里治疗他的情伤,碧珺的地位无人撼动,司荣所求,仅此而已。
“司荣上仙。”白霜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碧霄宫附近,见到碧珺的首席大弟子并不足为奇。
“玄霄宫里只有玄参尊上一人,你不怕他忙不过来吗?”司荣是恨不得他们师徒俩天天粘一块。
而事实是,他们俩好时确实喜欢在一处,但前两日刚为紫华吵过一架,白霜今日才有闲情往玄霄宫外跑。
“玄霄宫还有师弟们忙碌,我只是忙里偷闲,出来透透气。”白霜笑得得体,却让人觉得疏远,远不及刚才与兰儿追逐时灵巧。
两人说了几句,落后的兰儿才赶到。
“司荣上仙。”兰儿只是打了声招呼,便又与白霜谈笑起来。
早听闻赤霄宫和碧霄宫明争暗斗,今日眼见着两宫的仙子狭路相逢,竟然也是这样争锋相对,谁也不肯向谁低头的。
等司荣走远了,兰儿才附在白霜耳边说:“有件事我猜你一定不知道——司荣上仙早就中意绝言上仙了。”
“什么!”白霜不知道自己的被迫竟成了夺人所爱。
唉,紫华啊紫华,你究竟造了些什么孽?
从前,初受胁迫,她只是一味承受;后来玄参醒了,他还想胁迫她,这是便已经怨恨了;如今事情总算过去了,该成的亲也成了,该逃的婚也逃了,对于紫华她只觉得可怜。
白霜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罢了,紫华若对玄参无情也用不着做那么多事情。
意识这种东西,有些会像千斤重铁一样沉在记忆之海,而有些像漂浮的空瓶,你越想压制,它的浮力越强。
紫华和玄参的往事已经很明了,白霜早就意识到了,她的痛苦大多源于对这种意识的压制。
“兰儿,我真的不知道,不经意间就成了坏女人。”
无力是生命给予的一种苦难。
在凡间成为孤儿后的那段艰苦时光里,很无力。
初入九霄面对众人的排挤,很无力。
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不能喜欢、难以喜欢的人,更无力。
以为可以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时,风波不断,还是无力。
只是如此多的无力,何时又真正放弃过了?也许放弃,会是另一番风景,但谁说坚持比放弃更艰难呢?
“我说你就是想太多了,司荣那是单相思,你无论嫁与不嫁都是那回事。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你对玄参尊上是真心的吧?那为何他大病初愈时你要嫁去紫霄宫?后来又风风火火地逃婚,不是多此一举?”
兰儿的疑问同样是很多人的疑问,很多人看不明白她的行为,甚至做出无端的猜想诋毁她的名誉。
白霜是个清净女儿,怎么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可人在幽僻处,谁来听她辩诉呢?
“如果我说是有人逼迫我的,你信吗?”
“你的意思是紫华尊上……他们过去真的有些什么!”
“我也傻呵呵地问过他,他偏不承认,所以外头才有我和师傅一拍两散的传闻。”
“唉……就算有,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估计那几位上仙也大多不知道内情。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本不该计较,再者,传出这件事的人才是该在意的。”
兰儿冷静分析着,白霜觉得有理。
“照你这样说……能知道那么久远事情的人,恐怕就几位尊上了。”
“你总算明白了!始作俑者是地位尊贵的尊上,你无法追究,最重要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理会。”
白霜点点头,觉得像这样——两个女孩儿之间谈谈感情的事,再说说穿戴之物,就像平常小姐妹一样,很幸福。
末了,白霜不舍地说着身在幽僻处,不能常出来走动,一旦有空叫兰儿莫忘记她,两人可以像今天一样,散散步、谈谈心。
兰儿直答应。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白霜在返程的路上想着,有一份情就该珍惜,那样临到离别也不会太过不舍。
当了几天缩头乌龟,白霜终于在日落黄昏前赶回浮生阁,站在窗外却看见他在书房弹琴。
琴声淙淙,意境悠远。
“小丫头,你终于回来了。”
明明没有走近,他还是察觉到了白霜的目光。
目光交汇处是相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