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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旧校舍的幽灵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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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灵的音律,是谁内心的独奏……
静谧的叹息,又是谁黯然的回响。
自她入学起,便已听说这间在艺术学界享有盛名的贝维洛蒂学院里流传着幽灵的故事,但她对此仅是一笑置之。哪座欧洲高等院校没有鬼怪的传闻呢。
芙蕾雅曾作为学院高中部的交换生,到在西方人眼里披有神秘面纱的东方国家——中国留学一年,所以什么恐怖的稀奇古怪的坊间奇谈她都略知一二。
大抵是听多了,反而觉得不足为奇。
在高中毕业时,她的心头一度萌发想要开展一趟猎奇的冒险之旅的念头。带着同室的好友三五成群地去探险,好好见识一番人们都讳莫如深的鬼魂。
可是堂堂的优等生,怎么可以作出此等荒诞的举动,尽管她知道自己的死党根本没心思拘谨那些所谓的科学观念。同为天主教徒的她又何尝不是。
或许还不到适当的时机吧,芙蕾雅暗暗想道。
直到几天前,她看到高中部的学妹在热热闹闹地做着毕业旅行的计划,才回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结束在阿尔卑斯山的日出光辉里。现在想想,她是不是不该考虑太多,而错过了跟好友们最后一次疯狂尽兴的机会。
再过不久,大一的新生们就要迎来学院的建校一百三十周年庆。
全校漫天飞扬着彩旗和丝带,欢快的气氛弥漫每一个角落。校庆的活动多姿多彩,学生们忙得不亦乐乎。
提起校庆活动,当然少不了其中的重头戏:贝维洛蒂学院的音乐大汇演。歌舞剧、音乐剧、团体合唱、音乐演奏会是四大必备项目,亦是最能体现出这座艺术院校教学特色的学生们自己的庆典。汇演以后是游园活动,传统的化妆舞会和求偶告白,以及精彩的烟火表演都不可或缺……可见这一届的校庆是务必要让平时累倒在学业堆里的一众学生来个通宵狂欢。
只不过,现在就惦着高兴似乎有点早。
离校庆当天还有足足一个星期。虽说其实这是正开展得热火朝天的筹备活动,使大家产生的提前进入兴奋状态的错觉。
每个提交了表演项目的小组天天都排练到很晚才走,回到宿舍后又要为作业奋战至凌晨。
芙蕾雅也不例外。
这段时间几乎都是她最后一个离开学校,身为学生会文艺部部长,理所当然会是最忙的一个。可芙蕾雅还是很会劳逸结合的,她在安排好部下工作后悄无声息地溜开,又总能在他们需要自己的时候及时出现,以至她的干事们丝毫不知他们人美声甜的部长竟去了偷懒。
漫步在旖旎灯光点染的校园小道上,芙蕾雅心情愉悦地呼吸着仲夏夜的气息。
入夜后的湖畔吹起了阵阵凉风,梧桐树“沙拉沙拉”的响。风不断,像在刻意破坏这一宁静的时分。
芙蕾雅慢慢闭上眼,迎面向风,任凭淘气的西尔芙捣乱自己早上花了十五分钟才梳好的发型。
当狂躁归于平静,她重新睁开眼睛,在蜿蜒的幽径上继续前进。
心很平静,她甚至觉得可以听见精灵的耳语。
恍惚间,一段隐约的钢琴声传入耳边,她不住停下了步伐。芙蕾雅转向旋律的声源,微微皱起了眉。都这么晚,除了自己还有谁在这片后园土地上流连,而且,那个方向不是禁止进入的学院旧楼吗……
会是什么人呢?
好奇心刹那点燃了芙蕾雅一探究竟的欲望。
她往铁门走去,伸手轻轻地抚摸,明显感触到长年的荒废早在□□的铁门上留下了斑斑的锈迹,就连精良的铁锁也看似脆弱不堪,难怪有人能随意穿越。
芙蕾雅正打算推门而进,却发现铁锁还是完好锁着的,她糊涂了。刚想该如何打开,锁兀自应声坠地,差点就砸到脚。
长出一口气,她把锁捡起挂在了铁门上。
夜渐深,天上的云遮挡了银河的清辉。
这是一个被灯光遗弃的木灵的乐园。
芙蕾雅小心走着,全凭远处的琴声引导。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离家出走,跑得太急滚下山崖的事,当时流了很多血,她脑海空白一片,只感到了疼痛,若不是海岬的导航灯塔,她也许就没勇气站起来寻找逃生的路了。
晚风轻拂,淡淡的月光照射着荒芜的庭院,中央的大理石水池反射白色的光斑,几近枯竭的池水荡着十来块叶片流出池底的细孔。
穿过常春藤廊,旧校舍就在眼前。
八十年时间的篆刻使这幢贝维洛蒂学院前身显得更有韵味,它默默无言地矗立在每一个或止步仰望或无意停留的人面前,肃穆而慈祥地审视并守望一切从过去遗传下来的事物,其间不存在任何的伤感。
芙蕾雅没有走进外墙满布爬墙虎足迹的教学楼,而是往不远处的一间小屋走去。钢琴声恰恰是有那座别致典雅的小屋传来。
她很高兴旋律不曾中断。
从外观上看,小屋是一座圆形建筑,在微亮的月光和影子的笼罩下染上暗蓝的色彩。芙蕾雅来到门口,琴声无预兆地停了。
她观察到房间是六边形结构,每一面墙上都挂着一面偌大的镜子,六面镜子相互映照,令她有种只有在进到迷宫才会产生的错乱感。
不过这种设计同时起到聚光的效用,即使像现在没有任何灯光照明的情况下,只要有一点点自然光,也能够将其放大继而提供足够的光亮。
或许这里本来是一间练舞房,又或许这其实是个受诅咒的地方,她不该踏入此块禁地的,极有可能传说中的幽灵下一秒就会蹦出来吓她一跳。
但管它呢,反正她已经站在这里了。
回过神,陌生的少年正抬着头安静地注视自己。
他,会是幽灵吗?
只见少年优雅地向她点头,阴暗中深邃的目光里透着浅浅的温柔。芙蕾雅不自觉地跟着点头,随后她竭力将自己的注意力移走,终是定格在静止于白色钢琴键上纤长的十指。
这时,她方蓦然想起自己打扰了他的演奏。芙蕾雅面露羞涩,对他报以歉意的微笑。不管怎样,这个人绝不是本校的学生,但纵使如此,也不碍她与有才华的人交流比较,或者进一步成为朋友。
大概是幻觉,她居然觉他长得很美。
明明是八月末的夜晚,她却感到有像透过冰雪一样的风不经意地包裹着自己。他,是人,是鬼……
琉璃天窗,月光倾泻,流动的音符,水波的声籁,仿佛一切都被施了魔法般妙不可言。
自那天晚上起,芙蕾雅每晚都在同一时间偷偷溜开,闯入禁地,去往废弃的校舍与幽灵私会。她曾尝试在白天大家都忙于准备校庆的间隙来到那间琴房,却只看到空荡有如不曾有谁拜访过的屋子。
她很惊讶,很不解,但依然释怀。
渐渐,芙蕾雅习惯了仅在晚上开始她竟有些浪漫的探险之旅。
每一次两人见面,从来都是芙蕾雅在旁欣赏少年的独奏,她亦无意献丑。
叮咚的钢琴声,旋律线漫无边际地延绵,柔和的乐曲乘着芙蕾雅在无忧无虑的国度飞翔。
直到校庆前一晚,少年作出了让女孩弹奏伴奏部份的邀请,她诧异,却仍欣然答应。他告诉芙蕾雅曲子的名字,希望她能先弹前奏,她有点失措。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首钢琴曲。
这一次,她在他的引领下,到达了从未见过的洁白的海滩。
作为奖励或者纪念,芙蕾雅知道了少年的名字。
他没告诉她任何原因,她便唯有擅自做主,妄自猜测了。芙蕾雅问少年,明晚他还会不会来,因为会有很漂亮的烟火,她想和他一起看。少年笑而不语,只是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第二天晚上,当音乐汇演结束了,她把善后工作完成得差不多可以交给部下收尾而自己总算能够脱身时,最后一个项目的烟火表演却快到高潮了。
芙蕾雅加快了步速,她越走越快,终于跑了起来。
她用力地推开铁门,在常青藤繁密茂盛的长廊下狂奔,她喘着气,在小屋前停了下来。然而,她既没有听到琴声,也没有见到谁的身影。芙蕾雅找到的,只有一个除了一架残旧钢琴和几面破烂镜子的尘封的房间。
这是一个被废弃的钢琴室。
她迷惑。
难道这几天她一直在做同一个梦,如今魔法解除了,所以梦境随之消失?还是说,也许真的有谁来过,那人的面容与梦中所见极为相似,她真的与那个幽灵共渡短暂而美好的时光?
可此时此刻,此地此景,更似被时间遗忘了的空间。
钢琴前镜子倒映的镜像,孤独仿若经历了数世纪寂寞岁月却依旧苟存的残影。没有十指的跃然舞动,便不知道存在的意义。
旋律,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