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妙]天使的日记》圣音天使

5、白色蒲公英

　　没有桃李花朵的娇艳，没有玫瑰月季的芬芳。
　　小小的蒲公英只是在春风中静静地摇曳……

　　如果全能的主能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如果我可以许下这样的愿望，我希望，看见满眼的雪白。
　　满眼的雪白，是怎样的一种景色呢？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
　　只是每一个见过的人都将其描述得相当吸引，也有的道不清那种纯洁的美丽。可能到了我有幸遇见的时候，也无法用自己的话向他们形容那样的一种景致吧，就算说了，也不完整。
　　有时候我会怀疑，或许这个想法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愿望得以实现什么的，本来就是强人所难，我认为仁慈的主不会有那么多空闲去理会一个普通凡人微不足道的祈愿，何况是忙碌的大人们，我没有权利对他们做这样奇怪的要求。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很乐意在心里不停地祈祷，因为这么一来，我的生命就不单只有绝望。
　　我知道，绝望比黑夜更可怕。

　　“克尔顿小姐，今天又过来花圃散步啊。”
　　“是的，护士姐姐。”
　　今天的天气很好，每次吹来的风都很温暖，阳光撒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所以就提早来了。
　　确实，似乎比以往的时间都要早得多，四周都十分安静，大概人们此时都还在来这里的路上吧。真是难得的宁静时分，不过这样想会不会有点自私呢？可现在，不好好珍惜才真的对不起幸运之神的眷顾呢。
　　由于昨晚的大雨把空气中的尘埃洗刷一净，所以从早上开始闻到的尽是湿泥的独特气息。像是混了青草苔藓的味道在里面。
　　呀，是画眉的叫声…
　　有两只画眉在窃窃私语，它们聊得可真快乐。等等，这个叫声，很像前两天刚孵出来的小画眉的声音。
　　记得当时在医院上下还引起了一场小骚动，毕竟在城市里要见到小鸟出生的画面基本不太可能，或者说，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因此围观的病人和在场的医生护士都笑得特别开怀。宛若久违的音符又重新浮现，只为在人们面前奏出遗失了的乐章。原来它们栖息在这棵树上。

　　这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春天』。
　　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瘦长的枝条抽出新绿的嫩芽，斑斓的鲜花含苞待放，沉睡一冬的动物们再度活跃起来。霎时间，整个大地又充满了生机。太阳在天空中发放着耀眼的光芒，恩赐大自然无比的姿彩。
　　这世界本是多么的美丽……
　　可是，尽管自然满布令人叹为观止的事物，人们的心中却依然埋藏着悲伤。为什么呢？我想得到答案。难道人生来便是残缺的，所以在裂缝里就会无可避免地滋长阴影和黑暗吗？还是说，如斯一切皆是神的意旨…
　　假如这个星球可以变得更美好，那该多好。只是，这是否也仅仅是生存于此的人们和其他生命的一厢情愿？

　　“莉莉斯，快点跑，快离开这里！”
　　“爸爸，妈妈…不，我是不会丢下你们的！”
　　“听好了，我们的宝贝女儿，快逃…你必须活下去，要活下去！”

　　怎么……我难道，睡着了？
　　好像还做梦了……

　　“你醒了吗？”
　　“你是…”
　　“我是卡妙。刚刚经过的时候看见小姐您入睡了，似乎做着噩梦，所以我擅自留在了这里。抱歉。”
　　为什么道歉？理应是我跟他致谢才对啊。
　　“不，很感谢您的好意，卡妙先生。初次见面，我叫莉莉斯·克尔顿。”
　　“很高兴认识您，克尔顿小姐。称呼我卡妙即可。”
　　他回应着握上我右手的刹那，一股沁心的凉意顿时如潮水般涌入全身的血管。我不住打了个颤抖。半晌，才终于缓过神，努力地朝他挤出了诚挚的笑容。
　　“我也是。请叫我莉莉斯，卡妙。”
　　“冒昧问一句，莉莉斯是自己一个留在这里吗？”
　　“嗯，我让护士姐姐回去工作了。因为喜欢在清晨的阳光中独处。卡妙怎么会来医院？”
　　“我的朋友住院了，我是来探病。”
　　“那肯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了，莉莉斯说得对么？”
　　轻轻的一声吐息，我应该猜中了。可是过了许久，卡妙仍没回应。
　　“对不起，我太多事了。请不要在意。”
　　“不，没关系。莉莉斯说得没错，那是我一位重要的朋友。”
　　听他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一中如释重负的感觉漫上心头。
　　为了进一步对他表达歉意，我说了些自己的事情，而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既没有好奇地追问，也没有做出任何感言。
　　仿佛空气似的存在。
　　不过，若真如此，自己便是在跟空气聊天了。这么无厘头的联想让我自己也莫名其妙起来。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早上都会与卡妙在医院的花圃前碰面。幸运的是，最近的天气都十分宜人，即使感受不到暖暖的阳光，吹来的风依旧叫人惬意舒服。
　　正是在湿度刚好的空气中，我逐渐隐隐约约地嗅出了淡淡的清甜香气。是蒲公英开花了吧。
　　蒲公英的花很娇小，蛋黄色的小花绽放在深绿的茎株上，随风轻摇。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子一天天过去。每次与卡妙相处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半小时，其间所聊及仅限于个人范围，一旦谈到亲人和朋友就会自然而然地转换话题。无论是彼此的兴趣爱好，还是对一些人一些事的看法，都无一例外地谈得十分尽兴。
　　就是在这些数不出确切数字的半小时的累积里，我习惯了空气一样存在的卡妙。
　　他的一言一词，我都能理解，都明白。
　　事实上，在我那一天听见卡妙的瞬间，自己便无由来地直觉读懂了他的心跳。那样的清晰，那样的透澈，那样的澄明，却折射着不轻易透露的忧伤，以及沉重。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渴望知道，渴望接近，但又不愿触碰禁忌的界线。
　　也许，问题的答案并非我有幸窥探一二的秘密吧。那，沉默就好。

　　后来，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再没有遇上卡妙。
　　可能是他的那位好朋友已经病愈出院。这值得庆祝，因为是好事不是吗。虽然，除了高兴以外，我还感到了些许的失落与寂寞。或可，我和他不再有尽兴闲谈的机会了。
　　如果是缘尽，我也不该有任何遗憾。

　　广场上人来人往，笑语声此起彼伏。
　　心怀美好的心愿，即能点燃绝望掩埋之下的希望。
　　偶然生病来医院求助的人也好，不幸受伤到医院休养的人也好，每一个出入病房的人一定都曾对人生感到沮丧，甚至深受打击。假如不是对明天抱有憧憬，说不定大家就会在不见曙光的黑夜里迷失方向，直至抑郁死去。
　　我自己也一样。爸爸妈妈对我嘱咐『活下去』，在汽油爆炸的巨响轰鸣时，自己根本无法理解，只是依稀记得冲击强烈地把自己震飞到半空中，接着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等到醒来，已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活下去，是什么意思…”
　　只要心怀美好的愿望，终有一天会明白的吧。所以，我许下了一个愿望。

　　“我希望，看见满眼的雪白。”
　　因为雪白的世界很纯洁，很干净。

　　时间的沙漏沙沙的轮回倒转，我真实听到了岁月流淌的声音。
　　阴雨绵绵的季节悄悄来临，没天没日下着雨。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响声，像是自然哼唱的音籁。
　　由于天气的缘故，我不可能到外面走动，更不要说在广场的花圃前停留一个上午了。无奈之下，只能拜托护士小姐把我推到尽量靠近花圃的窗户旁边，闻着淡淡的稀薄的花香。
　　其实，大人们都说，蒲公英是没有任何香气的，纵使有，那香气淡得几乎没有。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执着追求远处的幸福，却不知在脚边播种快乐呢？面对眼前的爱，天真着说『永远』，但在失去后才晓得『珍惜』二字的可贵。
　　我早已失去了追求幸福的能力，只可以在原地伫立，傻傻地等待，兴许仍拥有获取幸福的资格，所以为什么要放弃播种希望，却锲而不舍地去追赶远方的太阳呢。
　　哪怕仅剩一星光尘，都要紧紧握在手中……
　　我深呼吸，转着轮椅的车轮，独自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待进到电梯时，我已不自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想淋雨，想感受雨后的第一缕阳光，想呼吸雨露滋润后混杂着生命气息的空气…
　　照着以往的感觉，来到了广场中央附近。不慎轮子陷进了水沟里，我惯性从轮椅上滚了下来，“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感到手上沾了泥泞，鬓发的雨水沿脸颊滑落，满身湿透，真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啊。
　　良久，我才终于站了起来。
　　现在，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伸手向前，我高度集中地把注意力都放在鼻子上，不一会儿，总算嗅到了那记忆中的味道。当脚下碰到什么东西时，我俯下身，抚触到了矮矮的栅栏。伸出去一点，是叶子，上一点，再上一点…是蒲公英的绒球花。
　　了无知觉的，我静立在愈渐变小的细雨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好似蝴蝶过境的拍翅声都可清晰入耳一般。
　　又过了片刻，雨停了。
　　阳光洒落，暖暖地包裹着我，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感觉得到。
　　忽然，毫无预兆的，一股似曾相识的凉意通过它主人的手心透进了我缓慢流动的血液当中。我一刹那失却了语言。

　　零散的碎片恍若散落的雪花，拼凑成了冰天雪地的原野画面。
　　我却没能看见书本上描叙的狂风暴雪，更甚是冰封千里的冻结海洋，单纯只是遍野的草地，花开过后的白色绒球正满天飘飞，柔和的春风将无数的雪绒花吹向晴朗而明亮的天空。

　　真的，好美呀……

　　“是你吗，卡妙？”肩膀不住地微微抖动着，我有些紧张，以至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真切，还显得有点沙哑，那双手却如昔温柔地握着我。
　　“看见了吗…蒲公英的种子乘着风，带着它们母亲的祝愿，将在更广阔的世界里扎根生长，也不过是为了独一无二的愿望——活下去……”

　　在那一刻，我的瞳孔映入了比春天更温暖的景色。而此际所见，那深邃如水的目光，化作了我久违的光芒。

　　顷刻之间，我想，我已懂了……
　　如雪的蒲公英，承载着信念与生存的希望，去寻觅可容身的栖地同时，不忘让自己怀抱的灵魂之光盛放在灰色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