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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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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林青:最艰难的时刻都不是睁着眼睛经历的,也正是因为我闭上了双眼,才会有无法直视的艰难。
劳斯莱斯到急诊室门口的时候,院长已经带着一票骨科和外科的主治医师迎在门口了。
顾铭昭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的时候,席朗正帮着几个护士和大夫把林青从后座弄到移动病床上。
这一通手忙脚乱的折腾过后,顾铭昭一看表:糟了!十一点了。
今天他的表哥和表嫂要到凤城来,约好了十一点半接机的,现在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看来是要迟到了。
席朗看到顾铭昭着急的样子,也看了看表,对他说道:“我刚刚安排了车过去了,这里有我守着,你先去机场把人接回来再说。”
表哥肖之肃和表嫂连静桥刚刚结婚半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很仓促,亲戚都没来得及走,现在算是慢慢地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见一见没来得及请客的亲人们。
这一站到凤城,肖之肃还要时差分公司的运营情况,连氏的几个子公司也有业务在,两个人算是半工作半放松,行程也是有点紧张的。从医院过去最快也要四十分钟才能到机场,人肯定是接不上了。顾铭昭只能一边催着司机快点一边期盼国内奇葩的航线能够让飞机晚点。
但是天不遂人愿,刚刚转上机场高速,顾铭昭就接到了肖之肃的电话。
他这个表哥从小就爱调侃他,这下子可又找着乐子了。
“顾打牌,顾大明星,还在接通告么?我跟你嫂子可下飞机了。你们找的司机很机灵嘛,还能认得出我们啊!是不是忘了戴假发和墨镜被影迷拦在高速路上签字来不了了啊?”
顾铭昭一口老血没喷在前座上,只拿着电话哼哼哈哈地应着,保证一会儿肯定招呼他们一顿像样的午饭。
谁知肖总裁大手一挥:“不用啦,午饭我跟你嫂子简单解决就好,我们还要午睡,养足了精神等你晚上请客吧!”
午睡?!
顾铭昭怎么也想不出那个工作狂表哥能有这么慵懒的爱好,不情不愿地叫司机掉头回医院。
想起刚刚那青年咬破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顾铭昭心中郁郁:唉,都是可怜人啊!
回到医院的时候,席朗正拿着诊断书看着,他身旁是个高挑艳丽的女子,眉头深锁,神色焦急。
看到顾铭昭过来,席朗连忙起身介绍:“铭昭,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学妹,颜祈。”
“颜祈,这位你一定不陌生吧。”
七染伸手与顾铭昭一握,匆匆放开后,略点了头:“谢谢你们送林青到医院。”
“不客气。”
七染专心看着医生鬼画符样的诊断书,顾铭昭直接问席朗:“医生怎么说?”
席朗深吸一口气,道:“身上的并不是很严重,也就是淤青什么的,没有内伤,就是……就是指甲碎了,右手,三根。”
饶是顾铭昭这样的男人也深深抽了口凉气:“指甲碎了?三根都是?”
席朗抿着嘴点点头。
七染一把合上诊断书,唇色苍白地捏着电话出去了。席朗一看,快步跟了上去。
顾铭昭坐在手术室门外的连排长凳上。旁边的座位上放着他刚刚救下的那个年轻人的背包。几张纸头从背包的缝隙中透了出来,顾铭昭眼尖地看到,犹豫了一下,抬眼望望四周,便动手打开了背包,抽出了那几张白纸。
原来是乐谱。
“小颜,你要干什么?”
“报警。”
七染面色发青,捏着电话不放手。
席朗无奈地看着她:“报了警又能怎样,那是一群街头混混,还都戴着口罩,我还听到他们说什么拿钱办事,你上哪儿去捞这么几个杂碎?”
七染倔强地看着他,放下电话不说话。
席朗叹了口气:“眼下是伤员要紧,有顾铭昭的面子,那三只手指头肯定是能保住,就是……就是那孩子得吃苦了。”
十指连心啊,更何况一口气就被砸碎了三根,还是右手。万一要是留下个什么后遗症,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林青还那么年轻——
一想到这个,七染就难过得掉眼泪。
缓了缓才想起来给林白打电话。
“什么?!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弟弟?!他以为林家是吃素的么?!”
林白直接在电话里就发飙了,林墨下半年去了拉美谈生意,现在还没回来,不然别说是那么几个小混混,就是迟之非的老巢林墨也带着人上去剿了!
“都是你,说什么低调,我都不敢跟人说他是你弟弟,都是我不好,你们当初把林青托付给我,是我没把他照顾好。”说到这儿,七染又哭了起来。
林白知道自己一时嘴快,忙说:“我这就赶过去,静桥今天刚到你那儿,我先拜托她过来看一看,你别着急,别着急啊,我晚上就到。”
七染抹抹眼泪,发现席朗还在,有些不好意思,“林白就是冲动了点,她晚上就到了,谢谢你们见义勇为救了林青。”
席朗神色深沉地看着七染,顿时想伸手为她擦擦眼泪。手抖了抖,终究没伸起来。
两人再下去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病房却转移到了贵宾病房,而且还很热闹。肖之肃夫妇和顾铭昭都在病房里。
林青的麻药还没退,人还是晕晕乎乎的,连静桥想抓他的手却抓不上:右手裹着绷带,左手挂着点滴,只得买了个暖宝宝放在打点滴的那只手上暖着,听了主治医生的话,知道不会留后遗症却还是心疼得不行。
“谁那么狠心,林青做了什么了要这么样让人欺负?!”连静桥坐在床边噼里啪啦地掉眼泪,七染一看也跟着哭:“是我没照顾好他,是我,是我不好。”
连静桥忙道:“七染,你说什么呢?这怎么是你的错?你跟林青我都是知道的,只有人招你们的份儿,哪有你们招人的份儿。”
席朗在一边听了这话,一张脸更白了。
肖之肃揽着老婆的肩膀好一通安慰,这才一个眼色领着两个男人出了病房。
“你这见面礼就是这么送来的啊?”肖之肃戏谑道。
顾铭昭哼了一声,不接话。
席朗犹自沉浸在连静桥刚刚的那句话中,想着与七染的过往,心情更加灰暗。
肖之肃见两人不接话,便问:“袭击他的人,有几个?什么体型?衣着看清楚了没有?”
顾铭昭略一回忆,便道:“三个人,带头的略胖,个子不高,另外两个都是偏瘦的体型,身高都在一米七五左右,戴着口罩,深色外衣,头发都是又烫又染。”
一想到那三个活像韩剧中小流氓造型的痞子,顾铭昭一阵牙酸,好好的头发非要烫非要染,真是让人无语。
肖之肃皱着眉头,转身就给迟之非去了电话。
好容易肖之肃打完了电话,席朗被打发去买午饭,顾铭昭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的乐谱,问道:“这小子什么人啊?怎么嫂子心疼成那样?”
“她初恋的弟弟。”
他这个嫂子的初恋由于太过惊悚,所以很早他就有耳闻,此时一串,倒也了然。
“那另外那个呢?”
“那个是她朋友的女朋友。她朋友是那孩子的姐姐。”
顾铭昭一听有点儿乱,稍稍一理也就清楚了。
原来席朗的那位学妹也是个蕾丝,自己的这个表嫂——好吧,果然是物以类聚。
似笑非笑地看住自己的表哥,顾铭昭调侃道:“怎么样?看着自己老婆围着旧爱的弟弟哭得死去活来的感觉如何啊?”
肖之肃淡定地耸耸肩:“我接受女人永远比接受男人快。”说完拍拍表弟的肩膀,进门继续安慰自己的新婚妻子去了。
顾铭昭僵着一张脸站在门外,闹不清什么叫“接受女人比接受男人快”?
等到席朗带着午饭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两点钟了。几个人终于被折腾得没了力气,男人们没力气劝,女人们没力气哭。五个人坐在病房外的小客厅,吃了一顿简单仓促的午饭。
吃完了午饭,顾铭昭和席朗下午还有行程,先行离去;连静桥说什么都不回去休息,七染也坚持陪着,肖之肃想起迟之非那里少不得还得去一趟,便交代了几句,也走了。
两个女人都哭红了眼,对坐无言。
半晌,七染轻声说道:“今天他刚给了我两首歌,写的真好。”
连静桥勉强一笑:“阿青一直都是个成器的。在纽约一个人打三份工,念两个学位,其中还有一个是作曲的。”
说到这儿,连静桥心里一个难受,又开始抹泪。
七染也不劝,递了纸巾,接着问:“林青在美国学过作曲么?”
连静桥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茱莉亚的,学费死贵,这孩子当时都营养不良了。”
七染抬眼望着病床上按睡着的青年,那么秀气的五官,皮肤又白又透,两笔眉毛又浓又有型,鼻梁笔挺笔挺的,嘴唇都咬破了,怎么就这么让人心疼。
两人正这么说着话,就听床上一声“唔”,连静桥连忙围了上去,七染按了铃。
医生很快就到了,检查了一下,“麻药快退了。”
连静桥睁大眼睛:“那……那能给止疼药么?不然得多疼啊?”
医生摇头:“止疼药会上瘾,我们不能开太多,熬过去就好了。”
林白是傍晚的时候到的。
她身高一米七八,身型挺拔瘦削,肩膀不宽,穿着迪奥的白衬衫和小西装,大眼红唇,俨然是个出尘脱俗的美少年。
席朗略打量了一下林白,林白感受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席朗点头算是招呼。
“就是你送我弟弟到医院的?”
她的声音不高,略带低沉的中音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感。席朗显然没想到林白会主动跟自己搭话,点了点头,“顾铭昭和我送来的。”
林白的脸上没有微笑,只郑重地道谢。
林青的麻药完全退了,但是人还没醒。睡梦中不自觉的呻吟昭示着他的痛苦。
林白面冷心热,从小就不太喜欢带着弟弟玩儿,倒是连静桥因为林姗姗的缘故对林青特别照顾。林白对弟弟的爱体现在她对林青专业选择的支持上。那时候林青在美国折腾着上了茱莉亚,林白无意中听说,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积蓄全部汇了过去,第二年连静桥也知道,说什么也要掺一脚,这才有了第二笔款子。
两笔款子到账之后,林青严肃地表示自己不再需要他们的资助了,他可以自立完成学业。两个姐姐也不好太专制,只请熟人在国外多加照顾着,一旦有什么事必须第一时间通知。
直到林青回国之后,他们才断了与林青的联系。那段时间联系不到林青,连静桥和林白心里都着急,可是林墨不在,林青也是个机灵的,哪有那么容易被找到。
两人战战兢兢担心了半年,林青才终于出现,谢天谢地没有缺胳膊少腿,还让林白把他送走。这无疑是个好现象——他终于决定从那段失败的恋爱中走出来了。
可谁想到,在凤城两年都好好的,怎么会这个时候出了事呢?
肖之肃看林白到了,低声说:“我找过迟之非了,他现在已经安排了人手,保证今天之内出结果。”
林白听到迟之非的名字,脸上才算有了点表情:“迟之非?林墨的那个姘头?”
肖之肃谨慎地看着她,抿嘴不语。
“谁喊老子的男人啊?”
门外一声骚包的叫唤,一下子打破了病房中压抑的气氛。
林白把大衣往肩上一甩,走了出去。
门外的男子身量比她高出不少,能有一米八五的样子,一头深蓝色的直发在日光灯下熠熠生辉,狭长的双眸,细细的眉梢,挺翘的鼻梁,嫣红的嘴唇,配着一张尖俏的脸,活生生一个妖孽。
“我喊的。怎么啦?”
男人一身黑色西服,脖颈间是一颗红宝石颈扣,有半个鸡蛋那么大。这一身打扮,说他不像妖精都难。
迟之非身后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保镖,一律黑超,面无表情。
林白一路走到他面前,冲着他抬头一笑:“非哥,好久不见哪!”
迟之非将手搭在林白肩头,说道:“放心,墨墨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有人有眼无珠,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好好地擦干净。”
一席话说得无比温柔,林白满意地一笑,伸手搭上迟之非的肩头,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进了病房。
迟之非走近病床,细细看了林青,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那样子活像个贪婪的吸血鬼闻到芳香的血液,低声问道:“墨墨什么时候回来?”
林白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
迟之非好似被堵得很开心,直起身子望着林白颠倒众生地一笑,那神色简直像在说:说得好,赏!
“冲你这句话,十点钟给你把人送到,要碎哪儿随便你挑。”
说完嚣张地带着两个保镖走了。
林白一把将大衣甩在沙发上,望着床上的林青,暴戾的神色让人不禁想起那位人在国外的林家大哥,宣城的□□霸主。
迟之非的效率惊人,晚上九点四十五就来了电话,说人找到了,几个小混混被绑得像螃蟹的照片随即传来。
“林青碎了三根手指,让他们每个人左右手,左右脚都碎上三根就好。”
林白扣下电话,回身看着床上皱着眉头略作挣扎的弟弟,终于叹了口气。
当众人都还围在林青的病床前的时候,顾铭昭却在录音室,手里攥着那两张乐谱。
两首歌都非常不错,找到合适的词人填上词绝对会成为乐坛经典。想到还躺在病床上那个气息奄奄的青年,顾铭昭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能写出这么好听的旋律,却遭遇那样的不幸,唉……
林青……
那男人的名字。
“席朗么?等那个林青出院你就找他谈版权的事,两首歌我都要了。”
席朗站在病房外挂断电话,望着房中众人,决定还是先行告辞好了:现在也不是好时机。
总算是过了两天,林白留在了凤城,天天与连静桥陪着林青。林青已经苏醒,整个人好像一夜之间瘦了一大圈。三根手指需得每天换药,医生还要时不时动一动指尖,看看神经有没有坏死。
连静桥看了一次换药过程就再也不看了,饶是林白那样的也是转了头,不忍心看。
只有林青,从头到尾都直愣愣地看着医生换药,碰到了,也不会夸张地呼疼,只用言语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觉,便没再多话。
看着他坚忍的样子,林白和连静桥对视一眼,颇为无奈。
这幅疼死也端着的样子与林姗姗当年颇为相似,最后林姗姗崩溃了。而林青则是从崩溃的废墟中站了起来,他是强大的,却也让她们担心他其实会更加脆弱。
住了半个月医院,林青终于出院了,住进七染在医院旁的一处房产中静养。
他宿舍里的东西被搬了个七七八八,不用想也知道是连静桥干的。她跟肖之肃下星期就要启程去英国看望连静桥的婶母,不能够陪在林青身边的遗憾让连静桥近乎夸张地布置起房间来。
地板上重新铺了地毯,购置懒人沙发和贵妃榻,然后是音响和电脑,连PAD也买了一个,还装了好多游戏。
“我要让林青转移注意力,手上那么疼,肯定得让他想点儿别的。”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却也说的让肖之肃和林白齐齐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