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师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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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三日，明惠帝的病终于好了，陈公公到素和宫传皇上口谕，特遣琴师教授她琴艺。她看到陈公公身后的林霜天时，心中一沉，明惠帝可真是君无戏言。
宛素谢恩，陈公公离去后，她看了眼殿内的宫女，却不能让她们退下，以免惹嫌。林霜天抱着当日所奏的焦尾，眉目温润如昔，一袭青衫飘逸。他看着她一笑，行礼：“自德州一别，公主可还安好？”
宛素乍然与他相逢，心虽欢喜，却不欲在人前透露他曾数度救她的命，毕竟观南城外林中劫杀，她诬陷给了夏国。他从刺客乱箭下救出她，那他很有可能看了刺客的脸，甚至还能意外发现些线索。她不想明惠帝顺着这条线查出什么来。可一细想，当初护送她回京的明里是睿亲王四暗卫之二，暗里却是明惠帝的十二铁衣，这一路上有何风吹草动，皇上岂会不知？就算明惠帝已从林霜天那里得到十足的证据证明刺杀非夏国所为，可两国战火已起，明惠帝本也就有攻打夏国之心，又怎会因此停战？
她遇刺，不过是明惠帝反攻夏国的一个契机而已。
既然如此，他特意让林霜天教琴，是试探她的身份，还是警告？
“林公子妙手回春，我已痊愈。”宛素赐座，又亲自倒了茶水，又手递给他，“之前未告知公子我的真实身份，实是有难言之隐，公子勿怪。”
林霜天双手接过杯盏，脸上笑意温和：“公主言重了，救人危难，与身份何干？”
“如此是我多心了，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她举杯喝尽，笑，：“公子本说来帝都寻亲，我还发愁回来后寻不到你，不能好好报答你，倒不想我们这般有缘，竟能在宫中重逢。如今你不仅仅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老师了。”
“公主说笑了，草民微末技艺，全蒙皇上指爱罢了。”他淡然微笑，眼里依旧有抹疏离，却显然越发气度清隽出尘，好似明惠帝的金口赞誉，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
“老师太谦虚了，同你一同面圣箫惊墨记得吧？他对老师的琴技亦是赞不绝口。他那日与王爷一起在无尘寺初听你弹琴，可都是惊为天籁呢。”
“箫公子谬赞了，我听闻二十多年前夏国有位琴师，琴艺超绝名动天下，与公主母亲不分轩轾。我比起前辈们，实是相差甚远。”
又是她娘！她嘴角下意识抽了一下，有些无语又心虚地低头，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帝都里的亲戚可寻着了？”
“未曾寻到，旧居已人去楼空。”
“这可怎么是好？”宛素皱起眉，纤细的手指扣着镂空雕花黄花梨木的小案，清脆作响，“帝都偌大，不如我派几个人帮你打听打听吧。”
“他们应是离开了许久，我已不再寻了，谢公主好意。”林霜天婉言谢绝，儒雅面容上笑意温和有礼，是那种不动声色的疏离，拒人千里。
宛素素来沉静，又对他心存感激，主动引了话题，可也经不得他如此生分，一时不免有些尴尬，目光微转，见他那于案上的焦尾，不禁有些手痒，止不住地想在那晶莹琴弦上一拂而过。
“我娘琴艺卓绝，到了我这里，却是一窍不通，之前不知气走了多少位师傅。这次舅舅让你教我，可别也嫌我条，也被我气跑。”她打趣，眉眼笑意轻灵。
他眉梢微动，勾起唇角：“公主乃聪慧之人，若用心学，定能再现长公主当年风采。”
“母亲天纵之才，一百个我加起来也比不上的。”在现代时，她的闺蜜就弹得一手好琴，她凑热闹，缠着闺蜜学，可没多久就嫌枯燥，终半途而废，但基本的指法，还是略记一二。真没想到，还有派上用场之时。
凭着记忆，她试探着一弹指，缓缓拨出三个音，宫、商、角，到第四个音时，却怎么也想不起该如何下手，不由微微皱了眉苦思：“恕我愚钝，以前学的，竟都忘得一干二净。”
林霜天微微一笑，修长的指节抚上琴弦，泠然琴音自他指尖冉冉流淌开来：“徵、羽。”
“谢老师指点！”宛素喜滋滋笑着，貌似随口问，“皇上派你来教我琴，可曾问过什么？”
“问倒是不曾，”他垂了眼帘，遮住一双沉静的眼，“不过皇上说在我教公主后，公主若学的好，自会厚赏我；若公主学的不好……”
“怎样？”她突然想起皇上同她说的话，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若学不好，则是教的不好，不配为琴师，挑断双手经络，今生不必再弹琴。”
宛素看着他不以为意的笑容，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心中一片冰凉。她看了他许久，有些无措，满腔愧疚与歉意。她不敢想像，他那样清隽狷介的人，若被废了双手，将会是怎样的打击！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冲着她来的，这次威胁的是林霜天，那下次，指不定就是箫惊墨了。
她的心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心慌的没个着落：“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他竟毫不在意地笑了，宽慰：“你是长公主的女儿，长公主可以做到，你自然也能做到，又何来连累之说？”
她心底叹息，抿唇微笑：“但愿如此。今日也晚了，明天再开始学吧。”
“好。”
林霜天抱琴离去后，空旷华美的宫室里安静的可怕，连她尽量放低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她一个人座在那里，满身落寂，惶惶不安。
次日上午，林霜天果然来都她弹琴。他不愧是一流琴师，授课条理明晰言简意赅，宛素差不多都能领悟。但乐器之源入门极易，之后进境却要看个人造诣，她就开始晕头转向了。一个月下来，一首简单的曲子都调不出。
“错了十五处。”林霜天轻志提醒，那声音听起来实在像是叹息。
“呃……”宛素嘴角抽了抽，头不自觉又低了点。她已经由最初的兴致勃勃变成现在的垂头丧气。
尽管林霜天教的十分尽心，她也练得很刻苦，手上都磨出了一层茧子，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万年不化的弹琴蠢材。如果不是明惠帝威胁，打死她她也不会再碰琴。
林霜天起初还鼓励她，但随着她出错的日益频繁，温和淡然的脸上也会浮出几丝无语与挫败。他走她身后，将她的手摆好：“左手食指按徽，右手中指这样……”
以前他也有手把手的教她，当时她有点尴尬，但他神色自然，自己就也一笑而过。不过像今日这样从她身后俯过身，倒是第一次。他垂下的长发有几缕拂着她的耳朵，有些痒，还有一股极淡的瑞脑香。她脸热了起来。
他松开她的手，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对，就这样……刚那一小段，再弹一遍。”
宛素咬着下唇，手拂着琴弦，弹错了太多地方，她已不知该怎么下手。
“怎么了？”林霜天见她不动，低头问，却无意间碰上了她的头。
“我……忘了……”
他深深抽了口气地，噪音尽量平静：“这曲《秋风词》其实很简单的，我再弹一遍。”
他轻碰了下她的手，她很有自知知明的将手放在一旁。林霜天就弯着腰，修长的手指轻拂，幽怨凄清的琴声就袅袅淌出。
一曲毕，他侧过头看她的脸，语气一贯的柔和：“会了么？”
两人这样的姿势不免暧昧，宛素的脸红红了起来，咳了一声，故作自然道：“我试试。”
她将手放好，级级拨动琴弦，曲终后林霜天直起身，悠悠坐到对面椅中，目光无波无澜：“错了九处。”
宛素顿时气馁，她这支曲子已练了十天。她内疚又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殿外传来一声笑，陈公公摇头走了进来：“公主，你可要努力了。圣上差老奴过来看看公主是否在偷懒呢。”
她呵呵笑着，忙命宫女倒茶赐座，心里将明惠帝骂了个狗血喷头。
陈公公道：“圣上下月四十五岁寿宴，公主今年又为皇上准备寿礼？”
皇宫里上个月就开始操办明惠帝寿宴，有几个之前与宛素相熟的嫔妃问过她，她起初一愣，挺青玉捎信给箫惊墨，才知道每年宛素都会备新奇的寿礼以悦圣心。
她神秘一笑：“保密。”
“必定又是别出新裁的招儿！”陈公公走后，宛素有些烦燥，走出大殿，望着阶前的盛放的秋海棠发呆。
林霜天看着她的背影道：“公主可是想好了？”
他话不多，但开口必中节骨眼。宛素摇头：“没呢。”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师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