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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冰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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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杨桓摆宴为睿亲王接风洗尘,宛素实在不想待见这“宿敌”,便推托身体不适并未出席。初次遇见林霜天时他赠予的药还未用完,她兑了酒调匀,仔细涂了脖子,一个时辰功夫淤肿就消退了大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她草草吃了些饭,由侍女扶着走了会儿路,之后摒退众人独自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门外侍女轻声说了声“是”,然后一人悄悄推开门,轻轻坐到她床边。显然刚从宴会上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酒气。
“身体不舒服?可曾叫大夫看过?”他在她身侧缓缓躺下,吐出的气息就在耳边,温热而柔暖,却带着浓浓的倦意,“睿亲王凌重韶果然是个棘手的人物……”
宛素本来心烦意乱,听他此时语气,不禁心头一软,默默回身抱住他,果然看见他尚有一丝孩子气的面容眉头紧皱,眉心如徒然刻了数道深痕,整个人散着与容颜不符的沉重。她手臂用了些力,将他抱得更紧,同时也将下午突如其来的人身攻击埋在了心底。她想,感情这东西,不仅仅是彼此慰藉彼此温暖,还有很多时候,是你情愿单方地感受并承担对方的一切欢乐痛苦,而不愿意让对方察觉你有一丝的难过。
直到多年后,她重新审视并认知这个问题时,终于明白为何一切会物事人非。而此刻的她,真的不想让他多为她担忧伤神一丝一毫。
“怎么了?身体难受?”他察觉她的异样,抬起身握住她肩膀关切地问。
宛素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避开他的话:“我没事。你们下午都谈了些什么?”
“谈你啊。”他用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杨桓对睿亲王说了公主失踪前后的详细情况,态度很是很谨慎客观,可喜的是他竟认为是夏国在蓄意破坏和亲,言语间矛头指向夏国,还说明惠帝必不会轻易了结此事。”
宛素暗自吃了一惊,沉思了下,冷静开口:“公主是睿亲王活活掐死的,只因公主以前害死了他心头的人,他便借公主和亲之机杀了她。依我看,那些所谓的夏国刺客和你们查到的线索,多半是出自他之手,目的就是嫁祸夏国。不过纵他心思细密步步为营,也没料到公主竟死而复生,他自己心中有鬼,见到我这个‘鬼’时自乱阵脚,我只是试探了下,他就自己招了。现在他忌惮我,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箫惊墨脸上一片讶然,眉间刻痕反而更深,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同盟……我们这个盟友可不是任人摆布的主儿,当心反咬我们一口。”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可惜手里没个录音笔。”宛素懊恼叹气,“你说他为什么要挑起两国争端?”
“想不通。想法子套杨桓的话。”他答的很是干脆。
宛素没好气捏了他一下,把头凑到他脸前,笑嘻嘻道:“我以前喜欢凌重韶,现在喜欢你,我对凌重韶说我是小姐回头金不换,以后再也不会找他麻烦,我们扯平。真没想到胡编乱造的公主历险记竟能带来这样的好事。”
箫惊墨被她调皮的样子逗笑了:“就你聪明,你最聪明。”
“对嘛。”宛素得意忘形,凑到他脸上吻了一下,他一把捉住她两只手,细细吻她的脸颊、嘴唇、鼻子、眼睛、眉心。
他的吻越来越炽热,又顺着额头往下滑,渐渐吻到她的脖子,轻咬着她精致的锁骨。细微的疼痛传来,她突然一个机灵,急忙挣脱他的手,一把将他滑入她衣内的另一只手推开。箫惊墨好似如梦初醒,
脸腾一下全红红,手忙脚乱想帮她系上衣带。宛素的脸早已红到脖子根,羞赧的无地自容,慌乱背过身,不敢回头看他一眼,亦不眼往自己身上看,声如蚊蚋:“你该回去了。”
“唉……”他轻叹一声,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亲下她或是捏下她,飞快整理好衣裳关门离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很久,她才敢低头看自己,轻薄春衫早已半褪。
次是清晨用过早饭不久,睿亲王悄然而至,气度依旧如昨日初见般深沉冷然,英气硬朗的脸却带着丝倦意,狭长凤眼里布满血丝。宛素早知他要来,和气笑道:“王爷昨夜睡得可好?”
“还好。”他不理会她的弦外之音,一句话应付,开门见山道,“你当真不怪我对下你手?”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宛素一副平淡口吻,果然见睿亲王目光一沉,她心里稍松了口气,更多了几分把握,敛了神色真挚道,“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你在前,你如此对我,也算是我的报应,从此以后我们互不亏欠冰释前嫌。”
睿亲王默然不语,目光暗沉复杂莫辨,紧紧盯着她,似要将她的每个表情都看得透透彻彻。每当他用这种目光看着她时,她都觉得一种凌厉沉重的无名压力笼罩过来,压得她有点不也呼吸。这是一场持久战,她不能输。维持着脸上诚恳的笑,高昂着头与他犀利目光对视。
终于,睿亲王神色松懈下来,竟对她露出丝笑,虽然那笑意带着浓浓的讽刺:“此次计划若败了,你依旧到夏国和亲,告知夏国明惠帝是我杀你并嫁祸到他们身上,我岂不腹背受敌?”
显然他手里握她一个把柄他仍是顾虑,她又何尝信他?笑容里带着抹慧黠,加重了筹码:“王爷不必多虑,其实我有一事相求,王爷听了必会信我所言。”
“哦?我本以为你真转了性情,倒不想还是跟以前一样。”睿亲王眼里有警惕一闪而过,面上起了丝玩味,“开出条件来。”
“爽快!”宛素本来有点恨他,但他说话不拐弯抹角的利落劲儿却深得她心。她脸色凝重起来,直切主题,“你知我不想去和亲,我想嫁给箫惊墨,和亲之事,劳王爷多费些心神斡旋。”
睿亲王似有所料,但听她亲自承认,还是有点惊讶:“这可不是一般棘手的事……你确定你要嫁箫惊墨?”
刚觉得他爽快,他就开始磨叽,人真是不能夸的。她虽然有些不爽,但也是见识了睿亲王的谨慎,节骨眼了还不肯推心置腹,她也不跟他兜圈子,将话全都撂开:“刺杀公主,嫁祸清流,这么棘手的事都做了,往后事态能不按您的意愿发展?我们当算同一条船上的人,我想让王爷做的,是王爷稍出点心就可帮扶我一把的,到时舅舅问及我失踪前后之事,我也好呆能扯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这于王爷,不过是举手之劳便可获得的喜事吧。”
“你就那么笃定两国国君会中计?你有没有想过计划破败,我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睿亲王神色狠厉,眸中那柄宝剑跃出深邃井底,锋芒毕露。
宛素微微一笑,目光凌然无畏:“我当然知道后果,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更相信以王爷手段,定不会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睿亲王薄唇勾起一抹讥笑,冷硬的面容却因此生动几分:“看来过去是本王看走了眼,没想到你的心思竟如此通透,本王答应你!不过你也要信守承诺,我们立誓为证!”
他面容庄重而肃杀,缓缓举起右手:“皇天后土为鉴,今熙国凌重韶指天立誓,我与表妹宋宛素冰释前嫌,竭力助其完成心愿,如若有违,天雷焚噬不得善终,死后亦被曝尸荒野,魂魄无依,永世不入轮回。”
他的誓言刻毒狠厉,一字字铿锵如金石交击,听得宛素脊背发寒。她一边暗自咂舌,一边一本正经学着他的样子发毒誓:“天后土为鉴,今熙国宋宛素指天立誓,我与表兄凌重韶冰释前嫌,定安守本分,不泄漏一字,如若有违,天雷焚噬不得善终,死后亦被曝尸荒野,魂魄无依,永世不入轮回。”
“好!”睿亲王朗声一笑,眸间竟飞快划过丝赞许,凑到她耳边若有深意道,“作为同一条船上的人,本王好意提醒你一句,谢家的事你虽处理的不错,但最好到此为止。受了一身伤,废了一双腿,换得你心中所愿和谢家一个人情,你也不算亏本。”
他说的轻巧,十足的看戏口吻,却无疑击中了她心底一道硬伤,她虽有不甘,却不得不以打掉牙和血吞,越是动怒,越要摆了出灿烂的笑脸:“谢王爷提点,宛素以后还要多多仰仗王爷呢。”
没有击得她大怒,睿亲王反而有些失望,面色变得古怪起来,眯着眸看了她的脸细看良久:“你还是宋宛素么?变得太多,竟有姑母当年风采。”
宛素的心一下子悬起,那死去的宋宛素,与她性格相差太多太多,她就算再尽力揣模,也会在无形中露了本色,却也无能为力了。她虽心虚,却仍打趣:“如假包换。我有时也在郁闷,是不是因为喜欢你,自己才成了那般不讨人喜的脾性。幸好现在回头是岸了。”
睿亲王刚毅的脸上亦露了抹笑,虽轻却如日光般熠熠生辉,如与他素未相识,这样的一张脸足以让她心驰神往花痴上好一会儿,可此时,却有毛骨悚然的冲动。
“本王有事,恕不奉陪了。”
睿亲王走后,她坐在床上梳理自己回驿馆后的细枝末节,不过短短四五天时间,她不断被动或主动更换着自己的立场,从一个茫然无知一心寻人的亡命“女匪”变成熙国堂堂和亲公主,穿越后三次遇害的幕后黑手一个个浮出水面,讽刺的是一番谋划后他们还能和解,甚至结盟。她觉得她突然在这几天里成长了很多,甚至比以前更能忍了些。而这种改变,不知是福是祸。
驿馆里渐渐平静下来,睿亲王接手公主遇刺一案,其中观南孙县令因多次私受贿赂草菅人命在大牢内畏罪自杀,福当掌柜因买通官府行凶杀人之罪于西街菜市口斩首示众,而夏国刺杀公主线索追查也在
秘密进行,貌似收获颇丰。
又过了六七天,京都洛城圣旨传来,公公尖着嗓子传了旨意,大意就是公主遇刺重伤,先于观南驿馆安心休养,地方大小官员不得怠慢。众人领旨谢恩后退去,公公笑与公主、睿亲王、杨桓、箫惊墨问好,又一脸忧色对宛素道:“万岁爷自听说您遇刺失踪便一直缠绵病榻,虽什么都不说,可奴才们都瞧得出万岁爷仍关心着您啊,公主您可要保重好身子,别让对上操心。”
他应许是皇上身边很得势的太监,睿亲王与杨桓都对他很是有礼,她自然也和气笑答:“公公放心,我现在已经快好了,公公回去时捎个话,说宛素什么都好,别让舅舅担忧了。”
“公主嘴还是那么甜!老奴现在有些事儿对王爷和杨大人讲,晚些再与公主叙旧!”
睿亲王与杨桓忙点头,杨桓带路:“陈公公,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