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红颜》半道索吻

8、三藏

　　他不过是偶然经过一间木屋，看到地上的骸骨，佛祖赐给他的一颗慈悲的心让他为苦难的人流下一滴泪，谁知就是这样一滴泪，滴在那具骸骨的额头，居然让那尸体渐渐长出血肉来。
　　他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有种难言的情感。
　　美丽的女子渐渐完整，他看到她的眼角有悲痛的痕迹，忍不住抱住她，这样问她：“阿颜，你想活着么？”
　　红颜用力吐出喉间的淤血，声音嘶哑：“想的。”她顿了顿，又说了一遍：“想的。”
　　在化生寺中，他与红颜度过了那样美好的时光，她偶尔的小心机也是那么可爱，他也发现她长久的不安。
　　她双眼缚着白绫，脸上满是欲哭的表情，他心中渐渐涨满一种叫做疼惜的情感。他那时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可是他只管顺从着自己的心。
　　直到那一天，越过数千名僧人，他一直看到她澄澈的眼中。
　　她眼中波光轻漾，满满的生气都要溢出来，他心中简直一团乱麻，一道金光突然射穿他的灵台，佛祖庄严的面孔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三藏，你犯痴戒。”他如遭雷劈，闭目将经文颠来倒去背了无数遍。

　　“阿颜，你既伤好，且自去吧，我将西去取经。”他脸上的神情一定与佛祖一般无二，慈悲而残忍。
　　红颜潋滟的眼中有什么在崩塌，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有点麻木了，红颜脸色暗淡，轻声地对他说：“唐三藏，我恨你。”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一片平静，他甚至觉得自己真的要成佛了。
　　他转身淡淡地说：“明觉，替为师准备西游事宜。”

　　他自己都放过了自己，可红颜却不放过，当他看到笑意盈盈的她又一次立在她面前时，他甚至开始动摇西游的决心了。
　　于是佛祖让悟空打死了她。
　　他望着地上的骸骨，心中没有第一次见到她的慈悲，只是无力。
　　红颜又一次出现的时候，他都有点精神失常了，她变成一个老妇人的模样，可那双眼睛依旧生机无限。他拼命安抚心里的波动，他甚至想若是她真的死了就好了，那他就再无牵挂了，西游一路坎坷，他都有信心跨过了。
　　可是她真的死了。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连血肉都不剩下，只余这么一具冰冷的白骨。
　　悟空抱着她的尸首，声音遥远地好像从天边飘过来，“师父，有时候我觉得你很慈悲，有时候我又觉得，你真残忍……”
　　他想说点什么，但觉得不论说什么都苍白地可怕，胸中闷地让他想大声叫出来，可是只有一两个莫名的音节，他在心里面疯狂地吼了几千几万遍阿颜，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她空洞的眼窝，再没有美丽的眼眸，幽深冷寂，犹如看不到尽头的隆冬黑夜。
　　他握紧了手中的锡杖，声音居然冷静地可怕：“悟空，我们继续走吧。”

　　疾风卷起他的僧袍，风中有微微的咸味，好像还残留着一个女孩的泪水。

　　一路行来，他不知埋葬了多少具凄寒白骨，迎着轻柔的风，他心中渐渐凝成一种巨大的苍凉：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只是。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他再找不到他的那个白骨红颜。

　　往事浓淡，色如清，已轻。经年悲喜，净如镜，已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