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红颜》半道索吻

7、放不下

　　“夫人！”兔精小玉看到受伤的白骨，慌忙扶她进来。
　　白骨冲她微微一笑：“无碍的小玉，你不要告诉大王。”小玉胡乱点了下头，让白骨坐下，迭声问道：“夫人怎么会受伤？可是碰上那唐僧师徒了？难道和那孙悟空交过手了？”
　　她抚了抚胸口，挥挥手让小玉下去，小玉咬了咬嘴唇终于退下。
　　她想起孙悟空，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孙悟空，孙悟空，齐天大圣孙悟空，别人只道你无所畏惧，无所欲求，漫天诸神都害怕你，但只是一个眼神，就都出卖了你……”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怪不得你愿意留下来，区区一个紧箍如何拦得住你，阻挡你的从来都不是那些……”
　　白骨不甘心的站起身来，摇身变了一个老迈的婆婆。

　　她面上一副焦灼的模样：“小师傅，你可见着我的小女儿，她今日拿了些斋饭要送去给我家老头子，可是都这时辰了也不见她回来……”悟能麻烦地挠了挠头，“这……”他转头狠狠瞪了一眼一旁抱着金箍棒冷冷瞧着老婆婆的青年，满腹牢骚，都是这死猴子的错，一棒打死了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这下人家娘亲找来了，不知该有多麻烦。
　　白骨偏头去看立在一旁的三藏，他也静静地回望她，她几乎要以为他已经认出来了。
　　孙悟空冷哼一声，“妖精，你居然还敢回来。”她望向孙悟空，孙悟空不由一愣，这妖精苍老的脸上居然露出青春的味道，似乎生机无限，那双潋滟的眼睛好像一个美丽的少女，满满的是对爱情的憧憬与崇敬。
　　他无端有些火大，举棒就要打去，谁知那妖精居然握住了棒子，她凑到孙悟空的耳旁悄悄地说：“孙悟空，我都看得见哦，你的心。”
　　她明明是威胁的意思，却无端有些哀伤。
　　老婆婆挡住悟空的棒子，惊慌地大叫：“救命啊。”
　　三藏冷静地站在一旁，嘴角抿成冷酷的弧度。
　　孙悟空一眯眼，使劲全身力气打下去，老婆婆也倒在了地上，身下是一个巨大的坑。
　　白骨看见三藏的眼神，感觉心都被冻伤了，她从老婆婆的尸身中脱身出来，在不远处现出实体，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她又化身成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住着拐杖走到师徒四人面前，抱着还未消失的老妪尸体痛哭。
　　悟能和悟净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
　　三藏终于出声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别闹了。”他声音很轻但却很清晰，“别闹了，阿颜。”
　　地上的老翁眼神微闪，停下没有眼泪的假哭，慢慢站了起来，身上也慢慢变化，等他站起身来，已经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
　　一个哭得一塌糊涂却依然美丽的少女。
　　面前的青年温柔依旧，但她知道他的爱求不得，别闹了，白骨悄声对自己说。
　　“三藏……”她哭得都打嗝了，“你曾说人于浮世，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果真是这样，我努力这么久，穆青也好，红颜也罢，白骨也是如此，不管经过怎样，最后也都是孤单一人。”
　　三藏动了动唇，微微皱眉，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抬手拭了拭脸上的水泽，巨大的悲哀如潮水向她打来，将她拉入未知的深渊，“惜流芳，易成殇，我尝遍了世间八苦才明白这道理。什么都没用的，你不爱我，什么都没用。”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十指尖尖，很美丽的样子，可惜只是一具假的皮囊，“你知道么，我是白骨精，身躯已死，只是一具白骨，还有一颗不甘心的心罢了，如果心死了，那就真的是生命的尽头了……”仿佛是为了证明她的话一般，那双美丽的双手开始腐烂，露出青白的指骨。
　　三藏的眼睛终于有些波动，他的手微微抬起，像是要去抓住什么，可手中空空，什么都没有。
　　白骨侧身看向孙悟空，孙悟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那张苍老的脸上还有掩盖不住的生气，可这张青春美丽的脸上居然渐渐黯淡，弥漫着沉沉的死气。美丽的妖精眼中还有水汽，却对着他微微笑起来，妖精腿一软，就要倒在地上，他却一阵风似的去接住了她，好似没看到一旁脚步踉跄的师父。
　　白骨的脸颊也开始腐烂，看来十分可怖，但是她唇边的那丝释然的笑意让她整个人都泛着莫名的光芒，让人忍不住觉得她很美丽。她勉力地对悟空说：“孙悟空，虽然我知道这样很对你不住，但是还是希望你能一直保护他。还有……别再爱他了，我知道很难，可他已经是这众生的人了，他的心太大，他总是爱着芸芸众生，这种没有结果的感情真的很伤人……”她喘了口气，她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她紧紧抓住孙悟空的手，眼中又有泪意，她还想说什么，但身体腐化地越来越严重，只一会儿，她似乎有些涣散了。
　　她还记得她曾说再也再也再也不要尝一遍死亡的痛苦，如今还是一样的痛苦，但她却几乎是有些高兴地接受死亡的凌迟，因为她知道，此次过后，就再不会痛苦了，那些求不得，放不下，都离她而去了。

　　唐僧看着悟空怀中的骸骨，黑沉沉的眸中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他觉得悟空的声音似乎是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
　　“师父，有时候我觉得你很慈悲，有时候我又觉得，你真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