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染指夜如歌》狄又伽

20、第二十章 黄粱

　　后来，她都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学校的，也许是坐公车，也许是步行，不管怎样，总觉得从那个咖啡厅到学校，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距离，长到无法去估量。

　　天上隐隐有雷声，在耳边轰鸣，叶与析静坐在操场的观众席上，漫不经心的扫视红色的跑道，绿色的塑胶草坪，一遍又一遍，可是过了很久，周围依旧是无人。她多么希望此时正在进行一场如火如荼的足球赛，人声鼎沸就最好，那些加油呐喊声起码可以淹没一点那些该死的空虚。

　　好，就这么坐一会儿，就一会儿，一切都会好的，什么都会好的，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会恢复到以往。

　　雷声越来越响，天色瞬间暗了下来，一场雷雨恐怕很快就会来临。她抬头望天，低声咒骂，你凑什么热闹，早不下晚不下，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老天爷似乎就是和她对着干，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很快就砸了下来，头发很快就湿透了，她也不躲，气鼓鼓地站起来，开始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走，倾盆大雨浇透了她的全身，头发紧紧贴在脸上，水顺流而下，她连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随意地用手抹去，然后继续向前，她开始有些得意，此刻的自己仿佛就是一名战士，什么都不畏惧，什么都不值得去畏惧，我是谁啊！是叶与析！

　　数不清已经走了第几圈，她只感觉腿上又冷又酸，渐渐没有了力气，双手也感觉到很冷，身体微微颤抖。雨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落下，她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不知到了哪处，双腿一软，跌坐在跑道上。

　　坐在地上，她愣愣的看着前方，什么都是模模糊糊，都被浇上了雨水，冲刷的什么都不剩下。

　　周围好像更暗了一点，她抬头看了看，是雨伞的影子，猛然回头，身后是高高瘦瘦的身影，手中举着伞。

　　她紧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嚯的站起来，打掉那人手中的雨伞，重重地将他推开，他重心不稳，险些跌倒。叶与析扯着嗓子大喊，

　　“你还来干什么！走！走的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

　　那人并没有说什么，举着伞重新遮在她头顶，仿佛洞悉一切的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掉头就走？为什么都不听我说？你说过你会永远信我的……可是你还是不信我……”她吼着吼着，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怎么忍都忍不住，挥手再次推开面前的人，“既然这样，那你走啊，赶紧离开的我的人生！”

　　那人刚想说什么，脚步欲动，她却上前紧紧抱住他，生怕他真的会走，带着哭腔，

　　“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从来没有这么难过……别说走就走好不好……陆尘熙……”

　　那人用僵硬的手轻轻的回抱她，是安慰，仅仅是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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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脑昏昏沉沉的，周身感觉如火烧一般。额头好重，叶与析用手碰了碰，冰凉的，是湿毛巾。

　　“你终于醒了？”

　　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刚想起来却又被按回去，“梁意……”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啊？”

　　叶与析看了看窗外，乌黑，又看了看钟，已经是八点多了，双眼酸涩，“我怎么了？”

　　“你发了高烧！”梁意拿出温度仪看了看，“还好，现在已经退下了。”

　　叶与析试着回想，“我怎么会在宿舍？我好像是在操场……操场”，她想起那把雨伞，惊叫着问梁意，“是有人送我回来的是不是？”

　　“对啊，你说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啦，下那么大的雨不知道躲！”

　　“是谁送我回来的？”

　　梁意张张口，反问，“你希望是谁？陆尘熙那小子？”

　　叶与析突然冷了下来，“那一定不是他了，”她摇摇头，“怎么可能是他……”

　　“是安易。”梁意把粥递给她，“如果不是安易经过操场看见你，你还准备淋到什么时候回来？”

　　叶与析瞄了眼粥，“这个是……”

　　“是安易送来的。”

　　叶与析伸手接过，然后又放回到桌上，“我不想喝。”

　　梁意也没再强求，把粥盖好，转身问她，“老实说，你和陆尘熙怎么了？”

　　叶与析眼皮都没抬，“怎么这么问？”

　　“我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他，教授居然也什么都没问，见鬼了！”

　　“他去哪了？”

　　梁意瞪大眼，“我怎么会知道！这不再问你吗？你们俩怎么了？”

　　叶与析重新躺下，两眼看天花板，平静的说，

　　“我们结束了。”

　　病好后，叶与析回到了以前忙碌的生活，按时的上课，有时候成天的呆在图书馆，时间竟也那么快就过去了。她再也没有看到过陆尘熙，他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过去的一年生活中有没有出现过这么个人，强制性的走进她的生活，却又不留余地的离开。现在，她依旧是自信的样子，成绩依然是遥遥领先，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有时候她会不自然的在图书馆占两个位子，放上了书才突然回想起来，自己一张位子就够了，有时候她想吃东西了，会习惯性的拿起手机找那个号码，一直都找不到，然后才发觉，哦，那个号码已经被删掉了，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慢慢的，她才真正地明白，现在，我是一个人。

　　陆尘熙的出现，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

　　大四的新学期即将开始，又是金色的深秋了，走在校园，她看见地上金黄的叶子，一年前的一幕重新浮现在脑海，只是眼前早已没有了金发少年，手上也没有了那台相机，曾经的美好居然是这样草草的收场，她不由得苦笑。

　　前两天去见钱教授，本想问问关于毕业设计的事，临走时钱教授叫住了她，

　　“叶与析，过去很长时间了，你知道陆尘熙去哪儿了吗？”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呢？看起来，你并没有多大的起伏，起码我没有看到。”

　　她笑，“那您觉得我该有什么起伏？大哭大闹，不上课直接冲到您的办公室去质问吗？”

　　钱教授干笑了两声，“叶与析，有时候冷静过了头，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您想说什么？”

　　他合上手中的教案，“陆尘熙已经出国了。”

　　她双手轻轻握了握，面容依然笑，“哦，是吗。”

　　“两个月前就出国了。”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捶打了一下，两个月前，原来他早就离开了，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梁意说他没来上课，恐怕，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在飞机上了吧。

　　叶与析脸上一直勉强支撑的笑容终于慢慢的消散，轻叹，

　　陆尘熙，你就这么痛恨我？恨到可以这样匆忙的离开，这样干脆简洁的离开。

　　“您是觉得我冷静过了头，没有去留住他是不是？”

　　钱教授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我知道我并没有立场去说什么……”

　　“如果他决定要离开，我怎么努力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除了让他更加恨我，毫无利处。”

　　说完，她走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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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你们俩之间发生的，算是叫做爱情吗？”

　　“……曾经，我……以为是。”

　　叶与析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梁意，笑了笑，“可事实证明，不是。”

　　梁意轻轻叹了口气，“你相不相信，你们的结局，在你们刚开始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

　　她拨弄着地上的草，“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临近毕业，周围每个人都很忙，今天傍晚是难得的清闲。再过几天，就是她们这一届的毕业生穿学士服拍毕业照的日子了，在这个日子被宣布的那一刻起，氤氲在她们周围的，就有了一种叫做悲伤的东西。梁意要南下，她很认真的问叶与析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叶与析想了好几天，最终没有答应，借口说家在苏州，不想离家太远，梁意半信半疑，她自己却清楚的知道，那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连她自己也不想提起。

　　“走吧，”叶与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趁着今天大家都有空，我们去对面的饺子店吃碗饺子好不好，叫上安易。”

　　梁意也起身，神情伤感，“应该是去吃一顿，恐怕以后是不常去了。”

　　2012年6月4号，当学弟学妹还在忙着为期不远的期末考时，他们这一届的同学却都在图书馆的湖畔换好了学士服拍照留念。

　　叶与析手中拿着相机，看着远处而来的同学，身影渐渐有点模糊。一年多以前，她无数次的幻想过这个场景，她曾经很坚信这一天，陆尘熙一定还在她身边，陪她大声欢笑，陪她落泪伤感，陪她告别过去，陪她守望未来……可是，一切居然就真的那么短暂，也许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也许是自己太轻易地去相信了一份，突然来临的感情。

　　就像是一片飘零的树叶，在它下落的过程中给了它片刻的温暖和守护，但最终，它也会变黄枯萎，然后，落叶归根。

　　咖啡的热气飘远了她的思绪，这一瞬间，竟过了几年。

　　直到这一刻，叶与析还是懵着的，昨天下午的见面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看到他，好像恍然间有种回到大学的感觉，可是他的样子却时刻提醒她，这是现在，现实无比的现在。

　　她慢步走进房间，蹲下身，轻轻抽出柜子的最底层抽屉，一个小盒子静静的躺在里面，伸手拿出，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嘴角漾起微笑。

　　银色的光芒，

　　柔软闪耀，

　　X，是熙，也是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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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内是躁动不安的踱步。

　　“他在国外呆的好好的，你说他干嘛要回国呢！”

　　看着一脸着急的赵琦珊，陆尘风倒是显得很平静，“他回国，没什么不好。”

　　“你在说什么啊？”赵琦珊一屁股坐下，“难道你没看出来，你爸早晚会把什么事情都交给他的，要是有一天，他完全的掌握了公司，我们娘儿俩还靠什么安身立命啊？”

　　“妈，您急什么！想进合丰是简单，要是想做什么的话，恐怕还得经过我的同意。”陆尘风冷笑，“我就是要他回国，难道要他一直在国外给我放冷枪？”

　　赵琦珊一脸惊异，“尘风，你这话什么意思？陆尘熙回国，你早知道？”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注视着赵琦珊，“那当然，就是我，“请”他回的国。”

　　女人脸上的焦虑渐渐消退，试探着问道，“尘风，你很早想着对付他了，是不是？”

　　陆尘风瞄了她一眼，“是，很早，早到当我知道他存在的时候，就想着怎么去对付他了。”

　　赵琦珊垂下头，声音有些干涩，“尘风，你恨不恨你爸？”

　　这句问话让陆尘风愣住了，他握了握手中的水杯，没有说话。

　　“我一直都知道，你也不会不了解，你爸对你们俩，并不是一碗水端平的，从来都不是。”赵琦珊闭了闭眼，“刚开始我以为，你的优秀可以让你爸只看得到你，我以为我们成功了，可是那年当我知道，你爸想让陆尘熙出国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在他心里，陆尘熙再不成器，那也比谁都重要，你知不知道，他从来没和我提过要让你出国的事，同样是儿子……”

　　“妈！”陆尘风冷着脸喝住，“你不该说这些。”

　　赵琦珊无奈，“儿子，妈只是，替你不平。”

　　“说这些又能怎样，又能改变什么，您等着看吧，陆家，合丰，总有一天全都会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