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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甩了甩脑袋,他克制自己不要再想那些无谓的过去。和成简的过去被他当成自己的黑历史封锁在脑子里,即使偶尔还是会想起来然后将当时的自己唾弃个千百遍。他想知道自己到底当时是因为什么而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心情,浪费了自己和另外一个完全无辜的人的时间和感情,那些本来就在这个异化的世界里越来越稀少濒临灭绝的东西。
      思来想去,最后出来的答案仍然是令肖透感到十分不齿的一个词。寂寞。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很久,当肖透走进弥漫着一股浓重化工味道的美术工作室时,毫不意外地看到魏悬仍然站在画架前。
      “阿透啊,把那个瓶子pass给我一下。”
      瞥到桌上有一个标签是士多啤梨味苏打水的塑料瓶,肖透拿起仍剩有半樽透明液体的瓶子扔过去。
      魏悬用一只手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了两口。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肖透还是忍不住觉得很危险。
      刚刚来这个画室的时候,魏悬就一脸凝重地告诉他,在画室里所有看上去能吃的东西都不要轻易下嘴。因为懒惰的艺术家们一般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把油画笔捅进可乐瓶里洗刷一通,或者把一块蛋糕染成像涂了巧克力的颜色。
      结果给他警告的那个人现在正在津津有味地喝着不知道是不是掺了汽油溶剂的苏打水,不忘打声招呼道:“还剩一口,给你……”
      “……”不用了,谢谢。
      肖透绕过他走到自己的工作桌前。一如既往乱糟糟地堆满了书和速写本,右边摆了个小型的画架,上面是一张画了一半的canvas。堆得满满的颜料板和画册掩盖了桌子本身的米色,边缘也贴满了透明胶带和写满待办事项的黄色便利贴。
      他很喜欢自己在画室里这个属于自己的工作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趴在这桌上睡一觉。但看着堆得满满的桌子上大半个区域铺满了未干的油画颜料,他只能遗憾地决定回宿舍睡比较好。
      “你知道吗阿透,”魏悬把头从画架后探出来,“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曰。”
      “如果一种东西,不宣告或者以任何一种形式表现它的存在的话,那么它其实本身就是不存在的吧?”
      肖透停下了把油画笔刷在汽油溶剂里搅来搅去的动作。
      “怎么说?”
      “你想啊,”魏悬又把头缩回画布前,只听见画架后传来他的声音。“‘存在即被感知’。那么在这个感官第一的世界上,一种不被人感知的东西要怎么证明它的存在?”
      “……”
      肖透沉思了一会儿。各种各样的论证想法在脑袋里一划而过,但又被反驳回去。
      存在的前提是被感知,那么不被感知或者不以任何形式表现存在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吗?
      他想到了一些很让他心酸的东西。
      “不。有些东西即使不表现出来,也没人知道,但还是……存在的。”
      肖透的声音里藏着一点点落寞。他和爱好哲学的魏悬经常会在画室里一边画画一边展开关于哲学的辩论,并不是很正式的,而是相当随心随意但命题有时会很严肃的辩论。有时候辩论激烈程度会让画室里其他人以为这两个人在吵架,但口才都很好并且都企图说服对方的两个人最后至多是交换了意见看法,并不会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世界观。两个人都拥有相当强大并且各自独立的世界观,所以他们能合得来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魏悬的世界很奇怪,他就像是来地球旅游的火星人一样;他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认为地球上大部分人都是傻逼。这并不是基于他觉得自己智商上高别人一等之类的想法,而是纯粹觉得有些人做事完全就不能发挥他所能发挥的最好。
      与他不同,肖透更像是从小在地球长大的火星人。由于在遇到魏悬之前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天性无法掩饰这件事,所以他更倾向于在人群中隐藏自己。这是十几二十年来的习惯了。他已经学会如何做才能最好地保护自己。但同魏悬相似的是,他也会做自己想做的事,同样也认为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用脑子思考和做事。在这一点肖透比魏悬更加偏激,因为他觉得很多人活着就是浪费地球的资源。
      这些都可以是后话。
      今天肖透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于这个在意见上有严重分歧的问题进行激烈的争辩,因为他感觉这问题戳到了他的痛处。
      “怎么说?举个例子?嘛嘛嘛?”魏悬仍然不依不饶。
      “比如说……”由于不擅长撒谎,他开始含糊其辞,“有一种感情处于不能挑明的状态,当事人也不知道,但它确实存在……这样。”
      “‘暗恋’?”魏悬脱口而出。
      肖透有一瞬间很想把桌上一个不知放了多久的鸡蛋砸过去,幻想着它正中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差不多。随便什么,还有捐给希望工程的……”
      “你在讲什么啊。”魏悬不知道为什么哈哈哈地笑起来,“像‘暗恋’这种东西,如果真是建立在对方完全不知情并且自身没有做出任何宣告它存在的举动的基础上,——”
      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充满了残酷的感觉。
      “——那么这样的感情最后一定会无疾而终。”
      最后一个字音停止以后,整个画室处于一种很奇怪的久违的安静之中。
      肖透在思考。魏悬的话让他不得不思考。

      假设自己爱张迟海是一件确定存在的事,那么它就必须有表现的形式或者被感知。根据肖透在大众前隐藏的自信,应该是后者“被感知”才证明了它的存在。
      所以结论是张迟海其实是知道的。
      但他心里仍然不敢对这件事情下肯定的结论。肖透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或者幻想着什么。如果张迟海知道,那么他对自己的纵容一定也是建立在对自己也有好感的基础上的;如果张迟海不知道,那么主动权就还处于自己手上,肖透可以选择让不让他知道这件事。他还有后悔的余地。
      肖透从小就对于主导权有种无法泯灭的渴望。凡事他可以装不知道,但一定要了解其内幕,虽然对外仍然宣称自己不知情。这是一种相当狡猾的思维。在一个从未与任何人交心过环境下成长的肖透,内心的成长几乎是完全以封闭的方式膨胀起来的。膈膜壁包裹了所有内在的东西,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究竟长出了什么东西。连肖透自己也不清楚。
      这也是他和魏悬不同的地方之一。对于早在小学三年级就遇到了同为火星人的其他同类,魏悬的内心早就打破了膈膜,大家可以看到内里长出来的,奇妙的花草植物;长着利齿的猪笼草,浑身布满芒刺的含羞草,薄如蝉翼的大丽花,诸如此类。
      但肖透感觉遇到魏悬之后,自己心中那块至今都不知它如何成长、长成了什么的肿块,不,应该说内心的肌肉壁开始变薄了。虽然他仍不能看清其中的东西。
      虽然他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他还有后悔的余地吗?
      肖透知道自己陷得很深。深到他可以无视自己那些天性一样的习惯,渴望,和骄傲,一面对那个人就卑微得没有自我。
      那天他们两个照旧在画室呆到很晚,算着学校餐厅里的餐前祷告也差不多了,于是两个人收拾了一下,离开了画室。
      由于临近圣诞节和圣诞假期,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种飘飘然的不自然感,学校生活变得不是特别贴近学习起来。有些提前离开学校的人已经走了,本来喧闹而且混乱的学校突然安静了很多。
      张迟海也是提早离开的那拨人其中之一。
      他走的那一天什么也没有说。他从来不会没事找肖透。但肖透在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很真实的梦,真实到他在醒来时依然觉得是真的,并且心脏仍在狂跳个不停。
      他梦见张迟海在吻自己。就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他梦见自己在睡觉,没有什么铺垫情节,然后睁开眼睛时就突然发现他离自己很近,然后黑色的长睫压过来,是舌吻。
      他虽然在吻自己,但是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肖透躺在床上保持着他刚睡着的姿势,觉得心脏里有什么东西要爆掉了。即使只是梦,也还是觉得这种幸福真是令人无法忍受。
      醒来之后的肖透很勉强地睁开涩痛的眼皮,望着天花板和简陋的房间门,觉得它们有点扭曲。他这才发现自己开着灯睡着了,而且睡了不到半小时就醒了,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是20:03.
      梦境好现实,现实到肖透即使知道自己醒来了仍然觉得很难分清。他花了很长的时候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一个春梦。少年都有做春梦的时候,对象是自己喜欢的人也很正常。虽然自己的梦中情人不太正常就是了。但他几乎无法忽略幻想中那种柔和温暖的触感,而且令他在意的不只是那个吻,还有张迟海从头到尾的面无表情。
      一边有点忐忑,他带着鄙弃自己的心情打开电脑上网google了一下梦的解析。搜索结果里最多最权威的是那个所谓的周公解梦,原话是这么说的:“如果梦见和暗恋的人接吻,或者如情人一样地交往,那么你们成为情侣的几率则十分微小。”
      肖透的眼光钉在“十分微小”四个字上,非常不愿意相信这些傻X解梦是导致他心情突然变差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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