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在你身后老去》玫瑰柠檬水

1、合租者林以安

　　一

　　我的名字叫安念。
　　半年之前，我进入一家电台，成为一名主播。
　　午夜里两个小时的节目，我放音乐，是安安静静却侵入骨髓的那种。然后我播读故事，那种反复无常的爱情。当然有时我也会推荐一些嗓音沙哑的歌手，成为孤独深夜里的陪伴。
　　常常有听众发短信到平台，说安姐我喜欢你的节目，你的声音与你放的音乐一样给我以温暖，尽管有时会回想起过往的时光，露出我的伤痕。
　　我笑，今年只有二十三岁，不是这些人的姐，不过也无妨，喜欢我的节目便好。
　　我能看出平台上谁是有故事的人，便会主动联系他们，去听他们的故事，整理出来再放在节目里播出。我会提前打电话通知他们听，他们便会再次潸然泪下。
　　其实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总是一再地揭别人的伤疤，然而我已习惯。
　　也是这样我认识了苏若，一个羸弱的女子。

　　二

　　她就坐在我的对面，一头干净的短发，稍许垂下的碎发遮住眼睛。初秋时节，看见她白净的面庞，忽然像喝了一杯冰水一样充满寒意。
　　开口一句便是“我暗恋了他七年。”
　　七年，该是一段多么丰沛的时光，如她这般娇俏的女子，该是有很多人怜爱吧。然而又怎奈得她心中只有那一个，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使他人骤然黯淡。
　　她自顾地说着，仿佛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中途，我并未像往常一样打断，问一些问题，她的讲述涵盖了一切我想知道的细节。人，是有窥私欲的。
　　我一边用录音笔录着，一边做着笔记，很奇怪的习惯。忽然我从她平静的叙述中听到了一丝不和谐，她在深呼吸。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眶已微微泛红。
　　“除了他，我已无法再爱上别的人。”她依旧平静，但我知道那是在刻意抑制，两颗泪珠从她面颊滚落。
　　“想哭就哭吧，忍着多难受。”我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这句话不只对她，也对我自己。我的暗恋，比她多一年，也正是我比她长的年纪。
　　此时此刻，两个貌似坚强的女子相拥而泣。她的泪濡湿了我的薄毛衫，还好，她没有化妆，和我一样。这样素面朝天的女子，我喜欢。

　　三

　　旧房东把我请出门外，我已又一次拖欠房租。怪也只怪，这房子租价太高。可谁让它这样宽敞，设施齐全又向阳呢。我始终是不肯亏待自己的人。
　　去了租赁中心，倒是有几处合我意，只是租价让我望而却步。我无奈地摇摇头，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头，我不由得一震。随之而来的是一名男子的声音：“小姐是有意租房子吧？介不介意与我合租？”
　　这声音，干净、柔和、利落，使我不由得对这名男子产生了一丝好感。继而转过头，却又像傻掉了一样。
　　这名男子，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眉毛有着很柔和的轮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这个秋天，虽然阳光刺眼，却依旧有着冰凉的风。一袭黑色的风衣被吹起，他顺势整理了一下衣襟，让我看清他的一双手，手指修长，指甲整齐，应该是会乐器的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他略含笑意地问，把我拉回现实。
　　“我无所谓，不过为什么？”
　　“现在的房租很贵啊，我付不起，你也是一样吧？你放心，我是正人君子……”
　　我浅笑，他像极了我爱上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一张更加年轻的面庞，这使我不加怀疑地相信他的话。
　　总有一天，我会被这种习惯害死，遇见那一类人，便深信不疑，仿若暗夜里对火光的奔赴。

　　办完手续，我已清楚了这个男人的概况，姓林，名以安，年龄比我大两岁，却有如长了我十年般沉稳。职业，插画师，一个我未曾想到的职业，却和我的工作一样浪漫，且清闲。
　　他如释重负地说：“总算有个可住的地方了，明早搬家。”
　　“明早？”我大叫。“那时我还要睡觉呢！”
　　他脸上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真是只小懒猪！”
　　“哎，你现在还不知道我的职业啊。难不成我半夜下了广播后还要精力充沛地看书写字？你当我是超女啊？”说完我自己都乐了。
　　他忽然拍了拍我的头：“小鬼。”
　　“现在就开始搬，要不我先帮你？”
　　转身看了看我的全部家当，只有一个行李箱与一个手提包，行李箱里装的是衣物、CD与书，手提包里是我的笔记本电脑，除此外，别无它物。又想起了我的旧房东，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在那个地方，我就像是一个五星级宾馆的房客。他的所有电器，家具都可以随意使用。他的所有收藏都不介意我随意翻看，更不担心我会带走。如果不是他也要生活，是不会让我走的。
　　我长叹。
　　也许是看出我的简单，他笑着伸出双手：“既然这样，十分欢迎你来帮我。”
　　我毫不犹豫地牵过，那双手，那些修长的手指，它们略微粗糙，却有一种温暖。我们的手指交叉着，让我觉得安全。

　　来回好几次，才把他的东西从宿舍搬到这一简陋的住所，现在它看起来像个草棚。对于他为什么出来租房子我很好奇，得到的答案是，他脱离了原单位，要专心于画作，所以不能在宿舍住下了。
　　我说，我们都是被驱逐的人啊。
　　告诉他，收拾一下房间吧，我该上班了。

　　公交车里空荡荡的，我却没有往日般伤神。我给苏若发了短信过去：“今天我认识了一个男子，很简单，很干净，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他叫林以安。”
　　“你喜欢他？”苏若回复。
　　“或许吧，我喜欢这种类型的人。”其实我会把这些词都用在我欣赏的人身上，但我爱的，永远只有那一个，从我年少一直到现在。那是我永远都好不了的一块疤。
　　晚上的节目，我破例放了一小段舞曲，哀而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