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之城》cristine

19、第 19 章

　　尤里安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进内殿父母的房间。
　　屋内帘幕低垂，光线昏暗，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药味，空气都被微微的苦涩浸透，他的父亲，精灵一族的国王靠坐在沙发上闭眼休憩，今天内阁送报的文书还摊放在他膝头，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房间的一缕阳光扫在国王凹陷的脸颊上，掩盖不了眼下的青黑，兰彻斯特家族特有的铂金色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整个人透露出衰颓的气息。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
　　父亲在尤里安眼中像高塔一般，他那伟岸的背影始终是尤里安前进的目标。在外，他是精灵一族的领导者，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严谨而宽厚的国王；在内，他是这座城堡的主心骨，是贴心尽责的好丈夫。可唯独不是一个好父亲。
　　从他记事起父亲就一直忙于政务，满足一切生活上的需求，却从不多问，同他一起的时间倒比那些大臣还要少上一点，直到瑞那被送走后，自己也渐渐疏远了他，父子俩的关系终于淡下来。
　　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会轮流把他和瑞那举到空中，两个孩子总爱缠着父亲玩这游戏。那时候的他何曾想过父亲会像现在这样，面容清减，眉宇间深深刻着思虑过度的皱褶。
　　尤里安心内触动，解下披风替他盖上。
　　国王却动了动，醒过来：“尤里安，你来了……”
　　“父亲叫我来是什么事？”尤里安抬起身子，淡淡问道。
　　见尤里安的神情冷冷的，国王的眼神黯了黯：“我是想问问你，按照惯例每年的圣礼节后琉森就会来邀你参加魔界的创/世日盛典，今年你也会去吧？”
　　“嗯，琉森来信要我尽早出发。”
　　“也好，早去早回。”
　　父子两人间很久不曾单独面对，话不投机，很快便沉默下来。

　　“尤里安，你还在怨我们那样瞒着你瑞那的事情吗？”国王摁着太阳穴的手上青筋明显，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
　　这是那日宴饮齐格之后他们第一次谈起这事。尤里安英挺的眉毛打了个褶，语气越发冷淡：“你们自认为瞒着我最好，那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今天？”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并不想真的瞒你……”
　　“父亲，”尤里安打断道，眼神暗含探究，“我想过你们的话，收养普通孩子绝不需劳烦王族，况且他是异族，长在维立叶尔本就异常，瑞那的身世究竟是？之后送他走又是因为什么？”
　　国王长叹一口气，沉默良久，终于决定据实以告：“那是你出生之前的事情了，送瑞那来的人千里迢迢从大陆的彼岸来到维立叶尔，不仅如此，他带来了人族王室的信。那时恰逢人族的国王病重，瑞那的父亲身为诸位王子之一也卷入王位争夺中，王庭内明里暗里纷争不断，瑞那的身生父母就是担心孩子丧命于看不见的威胁，加之多年之前我确实欠这对夫妻一个人情，所以才出此下策将出生不久的孩子送来维立叶尔。”
　　听到这里尤里安已经有些明白，却蓦地咬了嘴唇：“那为什么还要把他送走，还是待在孤儿院！”
　　国王的眼中也是无奈：“瑞那的父母在一场政变中和他们的另一个孩子以身殉国了，可是新国王不知从哪里得知了精灵一族收留了剩下的遗子，多次派人施压，那时候的我们还没有同他一战的实力，更何况……”
　　“更何况只是为了一个与你们无甚关系的孩子。”尤里安恨恨道，神色复杂。
　　国王嘴角也染上苦涩：“瑞那也是我和你母亲看着长大的，怎么忍心把他交付于杀父仇人手中任人宰割，可对方催逼太紧，最后只得遣了信得过的人偷偷把他送出了城，对外宣称早已染病而死，人族的新国王定是派人在城内打听过消息，知道王子不在维立叶尔，也只得作罢。可是没想到，瑞那在途中颠簸受寒，真的染上病，在到达格利诺布后，没几个月就去了。”

　　尤里安合上门退出房间，关门的一瞬间父亲靠坐在沙发上的背影被风吹起的帘幕遮挡，愈发让人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尤里安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古怪。外界即便传言纷纷，但他是知道的，父亲这几个月来病情一直时好时坏，却根本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更何况他虽然不赞同父亲融合外族的政策，但父亲有自己的立场和理由，他对外始终是站在父亲这边的，更不会因为政见相左就否认了父亲那么多年来给这片大陆造福的成就。
　　尤里安不禁想到出门前父亲的嘱托：“魔族的创/世日过后，你绕道格利诺布，替我和你母亲去那家孤儿院走一趟，悼念一下瑞那，顺便也好好慰问一下那位玛吉德嬷嬷吧。”
　　尤里安边忧心着边朝自己房间走，以至于在拐角处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一个结实的臂膀一把拖进一扇门。

　　“我说了别……”斯特里亚被人抵在背后的房门上，还没来得及开口抱怨就被对方的动作打断。
　　褐发的青年搂着他劲瘦的腰肢，将头埋入他淡色的发间，深深呼吸，闷闷的声音传来，竟像带着一丝委屈：“我醒过来以后发现你不在。”
　　斯特里亚从没碰到过这样的状况，僵硬了片刻，近乎无措地拍了拍弗莱彻的肩膀，安慰道：“我去见王子殿下了……你……我看你没醒就没叫你……”见人高马大的弗莱彻硬是依偎在他怀里做小鸟依人状，斯特里亚把态度都放软了下来，耐心地问：“怎么啦？”
　　“早上看见你不在床上，”弗莱彻哼哼道，“我以为你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
　　斯特里亚没想到他还会自己提起这事，忍不住老脸一红，推了弗莱彻一把：“谁让你那么不知节制！”
　　弗莱彻见状更是将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缠住斯特里亚不放：“你还生气我就不放！”
　　斯特里亚哑然：“好啦，我不生气了。”
　　弗莱彻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咧了咧嘴，迅速地收起先前的一套，坐到床上：“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自从和好如初，斯特里亚对眼前这人的认识就愈发深了一分，过去竟没发现这人有着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但偏偏弗莱彻咬准他这个弱点，果然斯特里亚咬咬牙，忽略了弗莱彻得逞般的笑容，说：“王子的意思是明天就出发。”
　　“可晚上不还有圣礼节的庆典么？！”弗莱彻像是被抢走了糖果的小孩一样撇了撇嘴，“据说这次宴会王后特意邀请了所有维立叶尔的臣子，我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喝几杯呢。”
　　斯特里亚颇为无奈地瞪了弗莱彻一眼，忽视了他的抱怨：“王子还告诉我，对我们来说有个好消息。”
　　“什么？”弗莱彻对这个把好兄弟都赶出禁卫军的王子实在没好气。
　　“齐格也会跟我们一起前往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