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之城》cristine

14、第 14 章

　　圣礼节前夕，齐格接到了来自内殿专属仆从的传话，邀请他前往内殿同国王夫妇共进晚餐。
　　在这之前齐格已经完全忘了这么一茬，这如此突然的邀约令他难以反应，导致他错过了当场回绝的机会。直到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弗莱彻和斯特里亚，并接受到两人反应不一却难得一致的怂恿后，他才想起之前琉森说过的话。
　　“魔王已经走啦，你干嘛还在乎他说过的话。”弗莱彻一如既往满不在乎地道，“有王室夜宴给你长脸，还怕他说什么有脸没脸。”
　　斯特里亚这回自然举双手赞成弗莱彻：“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便我们在维立叶尔当差，也没几个人能和陛下如此近距离接触呢。”
　　齐格摊手：“即使我想去，我也没正装啊。”
　　弗莱彻颇为不齿：“这种事怎么能不向我讨教。”说着从箱底翻出一套白色礼服西装兼硬质领结马甲袖扣若干。
　　“你……怎么想到带这些东西过来，根本用不着啊……”斯特里亚也是瞠目结舌。
　　“你怎么知道用不着，以防万一嘛。”弗莱彻颇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骄傲。
　　由于齐格和弗莱彻身量相近，那一身衣装算是轻松搞定了。之后在弗莱彻的拾掇和斯特里亚的意见中和之下，齐格终于把自己拾掇出一副要赴宴的样子。
　　站在镜前，看着那个梳着油亮背头，一身衣着精良的男子，齐格突然觉得自己变得有些陌生。
　　“真是人要衣装。”弗莱彻抱臂退后，满意地巡视自己的成果。
　　“齐格本来就很英俊。”斯特里亚提醒道。
　　“哦，你终于肯承认你迷恋过齐格啦。”
　　“你说什么呢弗莱彻！”
　　齐格不敢再听两个朋友毫无营养的对话，快步走出了塔楼。

　　这是齐格第一次到内殿，也就是国王夫妇居住的宫殿，一切和他猜想的样子截然不同。如果说议事厅旨在接待宾客宴会朝臣，因而造得堂皇恢弘，那内殿绝对就堪称简朴了——空间内既没有钻石吊灯绚丽夺目，也没有金丝银箔镶嵌考究，恰恰相反，全木质打造的墙面和大幅暖色调的地毯使内殿颇具个人风格，而过道两侧随处可见的花卉和能透进阳光的挑高屋顶都给室内增添了温馨的气息，只从楼梯扶手和走廊门楣上方的家族纹饰和精美雕花上能分辨出低调的高贵华丽。
　　仆从将他引上宽大的楼梯，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于是当齐格走上楼梯顶端，面对四方形套廊和无数扇貌似相仿的门扉时，怔在了原地。
　　正当齐格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中发现了转角处的一副等身油画。
　　齐格不由自主地走上前。那是尤里安的画像，看着要比现在更小一些，画中的尤里安靠在沙发上，膝上放着没有合上的书，一手虚扶着书脊，一手放在扶手上，姿态随意而优雅。那双眼睛反射阳光显出深邃的蓝，樱色的嘴唇微抿，应当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神情，却因着年轻，显出一丝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像是不耐烦这漫长的等待作画的时间。
　　这样熟悉的表情令齐格忍不住嘴角上扬。

　　“你在傻笑什么？”
　　齐格转过身，只见尤里安正站在几步之外的阶梯上，背光面向他，身影绰绰。
　　尤里安穿过阳光，来到齐格跟前。同样正式的白衬衫马甲领结，黑西装西裤皮鞋，包裹着纤细却并不孱弱的身体，而不论是一头铂金色的淡发，还是硬质领结之后显得愈发纤细脆弱的颈项，都衬托出他出尘的气质。
　　而另一方面，尤里安也着实为齐格的装扮赞叹了一把。从颜色到面料都无可挑剔，尤里安对这个一直以来他都诟病其品位的男人有了新的认识，虽然知道齐格过去就并非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但此刻精心装扮过后，眼前的齐格更显出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儒雅风流来。
　　可一见那副画像，尤里安就皱起眉头：“我和母亲说过很多次了把它摘下来，她就是不听。”
　　“为什么啊？”齐格认真地说，“我觉得画得很好，殿下。”
　　尤里安一愣，然后掩饰一般虚指了指齐格背后：“就知道你会迷路，跟着我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错身那一刹那，齐格似乎看到尤里安耳根泛起的红晕。

　　尤里安打发内侍去知会国王夫妇后，两人先行进入到内殿的餐厅。原以为会是像接待魔族客人时那样的宴会厅，却不料餐厅内的长桌只有宴会厅的一半都不到，只能容纳四五个人同时用餐。桌上也没有摆满银器烛台，只是些非常平常的餐具，对于偏爱奢靡的王室来说几近拮据。
　　看出了齐格的疑惑，尤里安主动解释：“父亲说不喜欢把住处弄成和正殿一样冷冰冰的，所以亲自监督了内殿的翻新。”
　　齐格点点头。
　　尤里安张了张嘴，最终忍不住说：“不用紧张，父王叫你来参加的是家宴。”
　　齐格立刻道：“我没有紧张。”
　　尤里安耸耸肩，不置可否。
　　齐格还想说什么，内侍却一步踏入房间，摇了摇铃铛，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国王和王后先后进入餐厅。齐格刚要行礼，国王却抬了抬手，用一如既往的爽朗嗓音说：“快坐吧，齐格弗雷德，在这里用不着拘礼。”说着便在主位上坐下。
　　众人落座后，内侍们鱼贯而入，摆上简单精致的菜肴后，国王举起杯子：“首先要感谢齐格弗雷德对这个任性儿子的照拂，没有你，尤里安不可能安全回到这里。”
　　齐格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一口酒：“陛下言重了，这是职责所在。”
　　“不用谦虚，”王后格外真诚地看着齐格：“你真是一个好孩子，你的父母会为你骄傲的。”
　　尤里安坐在齐格身旁，觉察到齐格一瞬间的僵硬。
　　国王接着王后的话说：“说起来，你一个人离开家乡来到维立叶尔，一定也非常想念他们吧？”
　　齐格吸了口气：“我确实非常想念他们，虽然也许他们永远也不会再明白这回事了。”
　　尤里安皱了皱眉头，有种直觉不想将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却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为什么？”
　　“我八岁被送到孤儿院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们了，殿下。”齐格转头面对着尤里安，那坦诚的目光像是在尤里安心中扎了一下，不疼，却异样。

　　室内沉默了一瞬，王后赶紧道：“真是太抱歉了。”
　　“真的没关系，陛下。”齐格手无意识地来回抚着高脚杯的颈口，“如果不是他们把我放在了孤儿院门口，我一定遇不上玛吉德嬷嬷——就是那所孤儿院的院长——她待我非常好，把我当自己的孩子那样看待……”
　　王后手一颤，弄翻了自己杯中的葡萄酒，红色的酒液迅速在铺了餐布的餐桌上漫延开来，像血迹那样刺眼。
　　“母亲？”尤里安惊讶地抬眼。自他有意识以来，仿佛这还是第一次母亲在客人面前如此失礼。
　　王后伊格琳却仿若未知，盯着齐格，声音中含着颤抖：“那所孤儿院……是不是建在城里唯一的教堂后门？”
　　“是……没错，陛下怎么知道？”齐格不解地问。
　　王后捂住脸，几声呜咽透过手传出来。
　　齐格和尤里安都吓了一跳。
　　国王安抚地摁在妻子的手上，继续问齐格：“那个嬷嬷的名字，是叫玛吉德没错吧？”
　　齐格感到一头雾水：“是的，陛下。”
　　王后已经泣不成声，国王的情绪也变得有些激动：“你在孤儿院期间，那嬷嬷有没有领来一个叫做——”国王说着瞥了尤里安一眼，“瑞那的孩子？”
　　“父亲？！”尤里安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摩擦而过发出刺耳的声响，“这是怎么回事？！”
　　国王像是思忖着怎么开口，异常缓慢地道：“当年，我和你母亲把你哥哥送出城堡后，就是这个玛吉德嬷嬷接走了他，把瑞那带到了格利诺布的……”
　　“一个孤儿院？”尤里安打断父亲，面露嘲讽，“你们的儿子？精灵一族的王子！被送到一个收容被父母抛弃的孤儿院？！”尤里安难以忍受心中波涛汹涌的怒火，猛地伸手指着齐格，“接下来你们是不是要告诉我，眼前这个人族就是我的哥哥，只是过去我没发现而已？！”
　　“尤里安，冷静，失去理智的时候就不要胡言乱语。”此时此刻，国王却难得地保持镇定，一双严厉的双眼直视着尤里安，令后者重重坐回座位上，“我们之所以叫齐格弗雷德过来，也是为了确认你哥哥的事情。”
　　看着国王转向了自己，齐格为难地：“但是，陛下，我……玛吉德嬷嬷带回来许许多多孩子，但我不记得有任何长得和尤……王子殿下相像的。”
　　“那是因为……”这时，始终掩面低泣的王后断断续续地说，“瑞那他……本来就不是精灵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