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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灯会(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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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夜晚,三种艳遇。
这个夜晚过后,师兄弟们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辰城。在他们走出后,一位长相甚美的华服公子站在城门之上,凝神望着其中一人的背影。
玉林走了一阵,觉得有些异样,不禁转身看了一眼。
两人遥遥相望。
因为昨晚的事,玉林的脸渐渐热了。他急忙回头,匆匆赶上师弟们的脚步。而城门上的公子却是眉头舒展,坦然一笑。他对侍从说道:“派个人跟上去。务必探得他的住所。”
然后,本来定在这一天的比武招亲,在城中百姓失望的哀叹声中,被毅然决然地取消了。
众人回到无歧山时,看到师父在湖边钓鱼。弟子们纷纷朝师父行礼,道:“师父。”
颛歧散仙微微点头。
然后玉林与蛰久扛着昭离。其余人回到了各自的茅屋。待玉林与蛰久将昭离送回他的茅屋,经过颛歧散仙时,他让玉林在这儿待一会儿。
“玉林。”
“在,师父。”
颛歧散仙似乎没有了钓鱼的心思,这在玉林看来十分难得——凡是关于小师弟的事,颛歧散仙的表现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今天显得尤其亲切:“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这个大师兄做得很好。”
玉林虽然心不在焉,可是听到了师父的夸奖,十分受宠若惊,不自觉已经笑得十分灿烂:“多谢师父!”
“当年我也与你一样,还是个半吊子神仙。也当了个大师兄。”
玉林点头。
“当年我的师父,是青辙的祖父……”
玉林张大嘴巴,惊讶至极。
颛歧散仙看向玉林:“因此对于你的小师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情。”
玉林低头,几乎感动得要哭:“弟子理解。”然后哭丧着脸:“这回是我没管好小师弟……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不急,”颛歧散仙看向湖面,仿佛又有了钓鱼的心思,便想打发大弟子走,“等昭离醒了,再商议救他罢。你去休息。”
玉林低着头走了。
颛歧散仙看着湖面念叨起来:“真是要感谢魔君历练我弟子的恩德了……”
等昭离醒来之后,青辙的师兄们得知她现在身在魔界,于是几次三番潜入魔界,都侥幸逃脱。
自称是青辙哥哥的昭离,反而在那一晚之后一蹶不振。并没有积极地投入到攻打魔界的伟大事业中。
这样下来,无歧山众人功力大长。等到昭离有所察觉,并提起精神要寻回青辙的时候,已经过去三四个月了。
魔界西霖宫中,清凉殿附近。
青辙坐在墙边的阴影里避热。蝉声被烈日煮沸了,蒸腾而上,听起来恍恍惚惚。周围十分寂静,青辙用手遮住眼睛,将身子探出少许,看草丛那边的院落。
一处据称已经荒芜的院子,平时总是大门紧锁,这时候,竟松开了一条缝。
青辙咦了一声,为了证实方才看到的并非幻觉,不得不挪动一些,半个人暴露在阳光下。
热风将那扇古旧的门吹得微微晃动。青辙没有看错,门上的锁不见了。透过忽大忽小的门缝,她似乎还看见了一道人影。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悄然走进了草丛。
热风曛得她头晕。她晕乎乎的,心又砰砰乱跳。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觉得应该会遇见房凝。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出现,青辙对此深信不疑。
轻轻将门推开一些,青辙躲在一旁,偷眼望向院内——果然,房凝坐在院子中央。
院子里杂草丛生,花草树木均随心所欲地生长,藤蔓上的紫花像有生命似的,伸到房凝的额前。角落里芍药花可谓韶华胜极,彼此交缠,看起来十分错乱。房凝此刻坐在院子中央一张十分突兀的石桌前。桌上落叶落花未被拂去,构成了一幅天然而别致的画。在草木繁花之间,房凝微微低头,正在翻阅一本书。
房凝的脸在阴影中,使人看不真切。即便如此,青辙还是凝神看了好久。
日头依旧热烈。她仿佛忘却了这些,也忘却了时间。
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被房凝强行带到魔界的那夜。
绿衣少女将她带到船舱。舱内布置华丽,她被推进其中时手足无措。突然看到床脚有一张十分朴素的凳子,仿佛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淡香,而这种淡香她仿佛在哪里闻过。于是在那张凳子上坐下,靠在凳子前的小圆桌上。浑身被一股极富亲切感的香气笼罩,她有些乏了,半闭着眼睛。
将睡未睡之际,门被推开,房凝走了进来。
他随手将门一关,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他仿佛根本没有觉察到青辙的存在,兀自坐在桌前,拿起笔,在一张纸上画画停停。
青辙已经清醒了。她用手支着脑袋,仔细观察着房凝的后背,等待他转身来,告诉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始终没有转身。
从青辙这个角度看去,前方往左偏一点,能看见房凝的后背。往右偏一点,便毫不费力地透过窗户,看到了水面上泛起的月光。
仿佛有箫声,从远处悠悠传来。
青辙一会儿看房凝,一会儿看美景。竟清醒了好些时候,没有靠在圆桌上睡着。
“大致是眼前景致太好。”她心道。
这时候夜已经过去了大半。房凝搁下笔,转身望了一眼。
好像看见了她,又好像并没有看见她。
房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青辙似乎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酒味,这酒味掩盖了原本使她倍觉亲切的香味。她不知为何,有些不快,皱了皱眉。
已经转回去的房凝又转过身,看了看她。
青辙又想到:“这房凝该不会是醉傻了罢。”
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房凝终于转身,似乎准备就寝。他走到了床边,然后有些忍不住似的,走到了床脚,站在青辙旁边。
他看着青辙,青辙也抬头看他。突然间,一股从内心极深极深的地方涌上来的无限渴望,与无限悲伤,侵占了她的全身。
冒着酒气、脸色有些泛红的房凝不禁用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可在真正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房凝略作停顿。
他好像并未料到他能碰到一个真真切切的青辙。
他好像以为先前看到的,就如往常一样,只是一个用思念堆砌而成的幻影。
青辙不禁闭了闭眼睛,免得让自己过于哀伤的眼神,让眼前的陌生人觉得奇怪。她一直很清醒。
而一直未曾清醒的房凝,目光越加深沉。他伸手碰了碰青辙的脸颊,然后猛地将她揽入怀中。
房凝颤抖的指尖传来的,是无尽的温柔与思念。
青辙相信自己被春夜的月光施了幻术。她闭着眼睛,任由房凝抱着她,然后将她带到床上。
然后,房凝闭上眼睛,朝着她直直躺了下来。不再动弹。
青辙睁开眼睛,只见满身酒气的房凝躺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那重量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费劲地将房凝从身上拉开,然后坐在床脚的凳子上,就这样睡到了翌日清晨。
回神的时候,青辙看到房凝依旧在院子里看书,模样专注,而又悠闲。没来由地,角落里芍药的芳华在她心上徒增一片悲伤。她抿了抿嘴,轻手轻脚地从门边离开,又靠在清凉殿墙边小憩。
待她离开之后,院子里的房凝将许久未曾翻页的书卷合上,放在石桌上。他久久地望着前方,面无表情。
青辙在墙边半闭着眼睛,努力寻找睡意,却始终没有睡着。于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沿着小径,往偏殿附近走去。
路上遇着一位宫女,是往日里与自己一同干活的翠雨。
“青辙?”
那人脚步匆匆赶来。青辙伸手摸了一把额前的汗,道:“何事?”
“你又偷懒去了?”
青辙嘴边衔着一根草,含糊不清地答道:“要我干的活我都干了。”
“谁说的?”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草丛里推出一大堆衣服,“池菡姐姐让你洗的,你从来不洗!”
嫌这些衣服脏似的,翠雨拍了拍手撇嘴道:“今儿个你又完了。”
青辙对着离去的婀娜背影,哦了一声。
而那夜在暮瞠面前借着醉意,坦诚说自己是个女人的现武林盟主,这两个月来几乎茶饭不思。
她的小跟班都急昏了头,在昏昏欲睡的安大武林盟主周围来回走动,焦急不已。
“你是说,你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
“……”
“你是说,你害了相思病?”
“……”
少年稚嫩的脸因为强烈的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而扭曲得不成样子:“那你不吃饭,以为他会看得到然后怜惜你来找你?”
然后满脸通红地吼出一句:“我真是白养了你!你难道不懂得自己去找他?”
安大武林盟主仿佛得知了天大的秘密,一惊,跳了起来,高喊道:“对!”然后使劲摇晃着肩膀瘦削的少年:“你怎么不早说!”
少年这时候放下心来,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在门上挂上“盟主出游、比武延后”的牌子,带了那个总对她唉声叹气的跟班,一路杀到师父所在的山中。
那时师父正在屋中打坐修行(实际上在睡觉)。安茵茵不管三七二之一,强行将师父摇醒,吼道:“师父!好几年前你与我说的,无歧山,该如何进山?”
原本不情不愿,有些懊恼的前武林盟主,听到无歧山三个字提起了精神:“进山作甚?”
于是安茵茵一反平日里的温和稳重形象,拉住师父,十分激动地描述那天晚上遇见一人,那人定是在无歧山修行的颛歧散仙的弟子之一。最后,她娇羞不已地低下头,诉说自己对他的爱慕之意。
她的小跟班伸手遮住眼睛,一副受不了她的模样。
师父几乎与她一样激动,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听到这个问题,安茵茵一时间傻了,答道:“没有然后了。”
师父大为生气:“何不替为师问问,如何做颛歧散仙的弟子,以及如何修仙?”
安茵茵愣了。她身边的稚嫩小跟班看着师徒俩的傻样,不禁冷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