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树上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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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火了！”
“快救火！！”
夜火，业火。
火光冲天，夜色被渲染成艳红色彩。
光芒之中，呼喊声、惨叫声、哀泣声、坍塌声，将这个夜衬得更加不平静。
*
“超~好吃~”我捧着脸，虽然是夏天，但因为滋味实在太过诱人，即使是如此滚烫的食物，我也完全没有办法抗拒。
狐狸的关东煮。
这是我头一次吃到这么……让人想要把舌头都一起吞进去的味道。
“好吃吗？”四月一日笑眯眯的夹起一粒萝卜放进嘴里。
我努力与摩可拿抢夺鸡蛋，百忙之中挤出一声恩。
四月一日的声音高深莫测道:“想学吗？”
我有些犹豫的抬起头，摩可拿趁机从我筷子下抢走了最后的丸子。
四月一日伸出手，手上是半截箭矢：“只要你帮我把这个送去。”
食物在召唤啊！长期以来四月一日对我的厨艺总是一副“也就那样”的表情，如果这次的学习能让他在吃到我做的食物的时候换个表情……
“好！就这么定了！”
还是很值得的。
四月一日要我帮忙送东西的地方，是在一个森林之外，我很是怀疑这样偏僻的地方是否真的会有人住在这里。
当我到达那里的时候，我默默捂脸。
那个地方的确有一栋房子，但是住在那里的，的确不是人。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只狐狸。
戴着眼镜，围着围裙，像人一样直直站立着，见到我微微一愣，最终弯腰鞠了一躬：“今天并不开业，请客人……”
“我是从那家店来的，”我连忙打断它，从手包中拿出那只箭矢，“来送这个。”
狐狸见到那半截箭矢，眉头——按理说狐狸不该有眉头，可是我却真真切切看见它的眉头皱了起来。
“店长不愿意接手这件事吗？”它问。
“既然收下了代价，那么委托是一定要完成的。”我听见我的声音这么说。
狐狸感激的弯下腰来：“非常感谢，那件事情对我实在太困扰了。”
看着它眼角似乎还有泪水似的晶莹闪烁，我实在不好意思再多说可能会让它失望的言语，只好默默将手伸进口袋，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我口袋中的黑馒头狠狠揉捏起来。
狐狸把我带进了店里，为我倒上水后，开始娓娓道来那件让它困扰的事情。
*
春末的夜通常来说是平静的。草香依旧，虫声未闻，春寒已去，炎夏未至。这样的夜晚往往更加适合漫步在外，也更适合入眠。
就是在这样的夜里，狐狸试着准备了口感清爽的草莓关东煮，但却无人问津。
也许是还没到季节。他这样想。
但一连过去好几天，他的收入还不到过去的一半。
狐狸明白，这绝对不是因为季节，也不会是因为自己的手艺变差了，经过长久的积淀后，他的信心绝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摧毁的。
于是，他暂停了一天的开店，隐在暗处观察。
那一天，他看见了火焰。
冲天的火焰在他店铺后方的山上，看起来十足的骇人。
“我认为是这些火吓到了本该到来的客人。”它忧心忡忡的做出最后的总结，我则心满意足的把最后一点草莓关东煮塞进自己的嘴巴。
“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作为代价，请给我关东煮的秘方。”
“！”天可怜见!我的嘴巴里塞满了食物，怎么可能发出声音？！怪不得这次摩可拿这么安分都没跳出来跟我抢吃的！
狐狸的表情有些犹豫，眼神游移着直到定在桌面上那个四月一日让我带来的半截箭矢上。
“可以用旧的配方交换吗？”它下定决心似的问我：“新的配方我有点舍不得……”
“完~全理解！”很多料理的秘方都是店家拼死保密的，能够得到这样的秘方，实在是让人激动不已，我不禁抓住他的手连声道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狐狸摇着头：“其实把驱魔箭送去的第二天我就开始后悔，但是送出去的东西总不好再要回来。”
这样说起来倒像是四月一日善解人意一样。
我摇摇头，对这想法不知该肯定还是否认。
是夜。
我从包中掏出摩可拿抱在怀中，发着抖抱怨着：“为什么都快要夏天了晚上还这么冷啊。”
“因为这里在山脚。”摩可拿依旧活力四射，大概是因为设定和外表都跟布偶一样，才具备了抗旱抗冻的能力。
糟糕，这样一想实在让人很有一种想拆开看看里面会不会填充了棉花的冲动。
“咳，”我连忙转移注意力：“你为什么跟出来？”而且居然没抢食……
“为了协助你。”摩可拿表情变得严肃：“四月一日说这次有很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我扭头望天。
“那是……！”
巨大的一片暖色夸张的渲染开来，在山上，天空上，取代了夜色的浓墨，铺陈以使人窒息的光芒。
火光散漫,红光漫天。
这场大火突如其来，令人措手不及。
“不对呢，这场火。”摩可拿跳在了我的头上，远远眺望着。
我顺着它的视线张望着，渐渐看出端倪后一惊。
那些火，是漂浮在树梢之上的。
不是因为树的燃烧而产生的火焰，倒像是圣诞时候挂在树梢上的灯，并不对树木产生丝毫伤害。
甚至看起来就像——在保护这些树木而铺上的一层波浪起伏的膜。
“不是在燃烧而显现于世的火焰……”
那是鬼火！
“这么大范围铺张的火焰绝对不是普通种类的鬼火。”摩可拿一副老成的样子煞有介事道：“仔细看起来，应该是凤凰火吧。”
“凤凰？”我捕捉到前两个关键字。
“是凤凰火。”摩可拿纠正：“传说是凤凰涅槃时候遗留下的火焰。”
“也是……妖怪？”
“算起来大概属于神的一种，但是传说那是不详的预兆。”
神……？
我定定望向满山的火焰，因为注意力的集中，我才发现那火焰分明分成了三层，只是因为那层夜色，让最上层的黑色与紫色变得不那么分明。
凤凰火……就是这样吗。但是它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样的，像是威慑似的铺满了整座山？
“走吧。”摩可拿在我脑袋上跳了一下。
“啊？”我回过神下意识的发出一个单音。
“既然交换成立，就要全力以赴去完成这个愿望。”
“等等，你是说让我跟神去对抗？！”
“加油吧~迷路的笨蛋~”
“你在说谁啊你这只黑馒头！”
*
与神对抗，是一件十分考量勇气的事情。
尤其当对方与你属性相克的时候，前进就显得格外艰难。
我前所未有的脚步踌躇，终于在摩可拿的推动下踏进山里。
只是刚一踏入，便被山中的炽热的温度阻止了脚步。
“人类，滚出去。”
毫无预兆传入我耳中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丝毫可以被称之为情感的色彩在里面，但偏偏警告意味十足的让我不由脚底发软。直到摩可拿在我头顶又跳了一下，我才回过神的开口辩解：
“我是来请求您，收回这场没有意义的大火的。”
“没有意义？”那声音突然尖锐起来：“能够让你们这些卑劣的人类远离，就是最大的意义所在！”
卑劣的……人类？
我兴许是被这话激怒，竟强忍着因为周遭热度而带来的眩晕感觉踏前一步：“那么，用人类的愿望引诱人类的妖魔呢？传说中制造出人类的……神呢？”
摩可拿在我头顶跳来跳去，可我已经没有精力去管它，我所有的力气都被用在奋力抵抗者因为灼热产生的越来越重的眩晕感上。
“人类所做的还不够差劲吗？”那个声音反问我：“毫不在意的砍伐山林，一边说着保护，一边摧毁一切，自相矛盾的人类，这样还不够可恶吗？”
“乞求着不劳而获，发现对方不能满足自己的时候就将对方驱逐在外，因为恐惧，因为私欲而破坏、而杀戮，这样的人类，还不够卑劣吗？”
无法反驳。
我知道的，在文献中，在故事里，在别人传说的言语中，我知道的，有着这样让人羞愧的事实存在。
我完全没有办法去反驳，但是……
“但是……我知道的，人类……可不仅仅……可不仅仅是这样。”
“因为情感丰富而产生恐惧，因为无知……而做错许多……可是，只是因为对这世界留恋……是为了活下去……”
“我……”我知道的，我相信着自己的族类还留存着最初的善意。
至少，我愿意这样希望着……
灼热感，焦躁感，虚弱感。
一起涌上的无力让我终于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我的视线变得矮了不少，摇摇晃晃想要直立起来，却感觉到熟悉的……舒适与不妙。
这种多动两下就要掉下去的微妙感觉……
我低头，只听哗啦一声，脚下承载着我的花瓶（再一次）倒在地上。
“非、非常抱歉！”
一个熟悉的声音反射般的在我身前大叫。
在此之前不是应该先把我扶起来吗？
我想这样吐槽，但张嘴才发现声音嘶哑的像是好几天没有喝过水一样难听。
那个声音径自继续着：“我、我不知道是您……我只是想对付人类……”
顿一顿，声音变得疑惑：“但是，您为何会给人一种……人类的感觉？”
因为我的从灵魂来说，确实是人类无疑。
发不出声音的我自然无法回答。不过这么说来，这个像个小姑娘一样拼命道歉的家伙就是山上那个……听说可以算是神的凤凰火？我好奇抬头，愕然发现这个像小姑娘一样的凤凰火，的确是一个小姑娘的样子。
现实和传说差距未免太远了吧？
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加好奇的是，什么时候狐狸也到了这里。
“这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哦。”回答我的是摩可拿精神抖擞的声音。
我抬眼望去，不知什么时候这只黑馒头竟然坐在了凤凰火幻化而成的小姑娘头顶，双手（？）抱胸得意洋洋，而先前还给人一种恐惧感觉的凤凰火此时则红透了面孔，狐狸也不自觉的扭开头去。
——等等，在我昏睡过去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是这样的，凤凰火刚刚被人类从城市里逼迫到这座山的时候，遇见了狐狸，狐狸给了她一碗关东煮。”
——这是通过抓住胃而抓住心的狗血剧情吗？
读心术用的很顺手的摩可拿坏笑着点头：“凤凰火因为自己所遇见的人类都是坏人，所以在看见居然有人类光临狐狸的店的时候，很担心他会受伤，所以每晚都这样吓得人不敢靠近。”
我嘴角抽搐。
“并不只是威吓。”凤凰火的声音一瞬脱离了小姑娘似的怯懦，竟透出十分的坚决：“为了守护而杀戮，我绝不会后悔。”
“可是，你也无意识伤害了其他妖怪。”摩可拿用我的声音这么说着，或者它根本就读出了我心中所想的言语：“有的妖怪，是要与人类打交道才能继续生活的。”
“才不会有那样的……！”
“可是，我就是那样的妖怪哦。”
打断凤凰火的是狐狸。
看起来并不勇敢的狐狸此时用着轻松又认真的调子对她轻声道：“我就是那样的妖怪哦，而且从外公的外公之前，就一直受到人类的关照了。”
凤凰火霎时间呆住，双目无助的向我望过来。
摩可拿继续用我的声音说着：“我也是这样的哦，在来到店里之前，我也一直受着人类的照顾啊。”
……这句话这么说也完全没错，只不过那时候我还是人类。
“可是……”凤凰火还想再争辩什么，却终于被摩可拿打断了。
依旧用的是我的声音，十足的冷静带着淡淡的责备：
“那么，这样的你，与因为恐惧而驱逐你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凤凰火静默着愣住。
所有人都不再言语，在关东煮的浓香中，时间缓缓流逝。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片刻之间，凤凰火轻轻一声恩，让所有人放下心来。
*
“是吗，它是这么说的啊。”四月一日拿着烟枪坐在窗前，表情中些微怀念：“我从没想到，那支箭还有到我手上的一天。送出去的东西总不好再要回来，对谁来说都是一样的。”
“啊？”我掩嘴作偷笑状：“该不会你也在送还那只箭矢后，后悔了吧？”
“谁知道……呢。”对着天空明月吹出一缕青烟，四月一日倚靠着墙壁，轻笑起来。
但是为什么……我在那笑容中感觉到一丝，不属于笑容的情绪呢……
花香弥漫，在那个结束了火光的夜晚，我听见轻轻地，花瓣落地的声音，带着仿佛超脱世外的孤单与悲伤。
春天，在这样的夜晚，悄悄散落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树上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