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Holic]四季》六歌

3、雨中云（下）

　　既然退无可退，那么前进只能是唯一的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桥，小心的攀着护栏，希望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度过桥面。

　　桥上的水比起地上浅了许多，但行动间任然能听见脚踩水的啪嗒啪嗒声。我一步步向前，就在上到桥的高处时，不知为何头晕起来，渐渐连腿脚也没了力气，刷的一下往一侧的护栏倒去。
　　大概……会淹死吧？因为我的水性一向不好，在没有救生圈的情况下绝对会以沉底告终。就算我能够浮起来，现在的我，也完全没有挣扎的力气。

　　如果能这样就回去也说不定……不得不佩服自己现在还有胡思乱想开自己玩笑的心情。眼前的光愈来愈狭小，渐渐的，实现完全沉入黑暗之中。恍惚中，我似乎听见微弱的、仿佛幻觉似的细微噗通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掉在桥上的纸袋中滚落水中。随后，便有冰冷却坚实的触感在我身后微微一扶，避免了我掉进水中的悲惨结局。

　　那之后，乘船般的感觉让我打着转，渐渐沉入黑暗之中。

　　再醒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脚下依旧有些软软的提不起劲来，但又凉凉的很是舒服。
　　很奇怪，脚底不是应该温热的才最舒服吗？我有些怀疑的微微摇晃身子，谁知却啪地再次摔在了地上。背后传出“呯”地一声陶瓷碎裂的声响，惊吓之余我难受的摸摸老腰——还好，不是那么容易闪到的。
　　但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大一声呯响？而且听声音，好像还挺近的。
　　我艰难地扭过头，然后看见就在我脚的位置，一堆危险的陶瓷碎片承放射状散落。
　　“这是……”

　　“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
　　小多小全两张脸毫无征兆在眼前放大，我抽抽嘴角好整以暇迅速掩耳，果不其然在两声欢脱的欢呼（？）之后，传出三人（只？）合唱的高音不知名曲目。
　　不……我想它的名字应该就是“醒、过、来、了。”

　　“其实比起有这种危险物品的地板，我更希望自己能在床上听你们的演唱会。”我含蓄的控诉起店里几位虐待病患的行为。
　　“果然啊……”四月一日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接着这个永远少年的现任店长便推开屏风走了进来，一边还高深莫测道：“完全没有自觉呢。”
　　我以仰视的姿态与他对视，终于感觉到脖颈酸痛，皱了皱眉打算爬起来改仰视为对视的时候，双腿却依旧不合作的没有力气。我只好这样子抬着头回应他：“如果你说的自觉是打工的没有睡床铺权利的自觉的话，我的确没有。”
　　四月一日额角爆出不明显的十字路口，却依旧作笑容状：“其他的自觉，您也完全没有呢。”
　　“碍？”我做出不耻下问状。
　　四月一日叹口气，蹲下来以半跪的姿态与我对视，异色的双眸淡静的看不穿神情，以一种背书样地语气，他轻声又吐字清晰道：“荼靡，蔷薇科蔷薇属小灌木，在中国，又有名为佛见笑、独步青、百宜枝。喜温暖向阳，耐旱，怕涝，初夏开花，夏季盛放……所以，你懂了吗？”
　　压下心头不舒服的感觉，我微笑：“懂了。”
　　“懂了？”四月一日挑眉。
　　“懂了。”我含笑一手托腮，悠悠然以趴卧的姿势道：“四月一日你想养荼靡啊，这种植物挺难养的，不过开花以后看着会格外有成就感，我应该能照料好。而且说实话你这边的土地养起来恐怕不容易，那种植物不会太喜欢这种土壤的……”
　　“那么，你又是怎么生长出来的？”
　　“……”
　　“……”
　　我俩眼瞪眼，一时都没有言语。直过了许久，我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四月一日的额上十字路口也重新浮现。
　　我俩一同转过头：“小多小全你们够了不要胡乱脑补啊！”

　　一边的三人组中，摩可拿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套导演装备，而小多小全含情脉脉的上演着不知哪部狗血剧中的对视场景。被我们一吼，三人（？）欢笑一声作鸟兽散，而我和四月一日终于得以能够正常的互相交谈。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与四月一日嘀咕了很久，我无力的放下茶杯一脸哭丧。
　　“穿越也就算了变成花精是怎么回事，我是人类啊是人类啊!”
　　“所以你的身体是花，灵魂却是人。怪不得完全没有身为花的自觉啊。”
　　“所以这里的自觉到底在说什么啊喂。”
　　“你，完全没有把【习性】挂在心上。”四月一日叹口气：“这次多亏了雨童女，如果不是她路过顺手把你捎回来，你的根都要泡烂了。”

　　“哎哎哎？”我瞪大眼，无视了中间那个童字：“多亏了雨女？”据我推测分析不应该是因为这只妖怪的附体才差点淹死，哦不，是烂根吗？
　　一根棍状物啪地打在我的头顶，我眼角余光认出那是一把洋伞。
　　“对待救命恩人却完全没有感激之色，作为后辈真是很无礼！”
　　声音很年轻。我扭头去看，并不是印象中身着和服的那位老妇人形象，一身蕾丝洋裙让她看起来完全没有日本妖怪的感觉。
　　倒像是西洋的吸血鬼之类的……
　　似乎雨女，哦不，是雨童女看出我正在腹诽，又把伞一下子敲过来，我侧了侧身避过，顺手以巧力按住她的伞，趁着她努力抽伞的空当，我扭头对四月一日解释：“我原来还以为是因为雨女才会被雨云缠住呢，现在看来应该是我判断错误。”
　　抽着伞的雨童女闻言显然更加炸毛，一下子就抽回了伞，这次却不敢再向我这边招呼，只扛在肩上，一手直指我的鼻尖：“真是太失礼了！后辈！我可没有那种恶劣的喜好！”
　　“被雨云缠住？”四月一日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话语中的关键部分。
　　“是啊。”我点头，将之前的遭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当然要去掉我的揣测和吐槽，事实证明，在资料不完备的情况下，我的判断恐怕还没有直觉来的靠谱一些。

　　“你之前怀疑的雨女，是指那位老妇人？”四月一日有些好笑似的：“就算成长到了临近消亡的地步，雨女也不会用那么衰老的模样出现吧？”
　　“想想也是。”我看着雨童女的扮相，轻轻笑出声来。
　　“怎么样？要不要亲自去确认一下，那是什么东西呢？”

　　*

　　我没忍住诱惑。
　　再看一看身边满脸不情愿的雨童女，微微舒一口气——一半是叹息，一半是放心。
　　毕竟有她在，应该不用再担心什么雨云的事情了。

　　“我明明是来委托事情的，为什么还要陪你跑一趟啊？”雨童女满肚子牢骚，很是嫌弃的不愿意看我一眼。
　　我无奈笑笑：“这就是代价的一部分吧？”
　　雨童女瞪我一眼，率先踏入公园。

　　公园还是我来的时候的老样子，花海中一条石子小路蜿蜒深入。看着铺天盖地的绣球花，雨童女的表情有些微妙：“你之前说的老人家，该不会是那边那位吧？”
　　我沿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见一位身穿和服的老妇人……就是之前遇到的那位。
　　见我点点头，雨童女气的一伞又照着我的头敲过来：“笨蛋！那位可是尊贵的绣球花的前辈！”她对我认错人哦不，认错妖怪的“无礼行为”很是愤慨。一敲过后便很是欢快地跑向那位老妇人，扑入她的怀抱。远远地我看见她们说了什么，只可惜风太大我听不见。
　　我走过去，正听见雨童女问起来：“那时您怎么会现身了？”
　　老妇人慈和的笑：“看见可爱和后辈，就要好好交代一下吧？”
　　我倏尔想起在超市里从头顶掉下的那片绣球花的叶子，心中一动：那时……是为了救我吗……

　　这样想来，我也生出一种拉着老人家袖子卖萌的冲动。为了转移这种突如其来不切实际节操掉地的想法，我轻咳一声：“那么最后在桥上扶了我一下的，是您吗？”
　　老妇人摇摇头：“不是哦，是那座桥呢。”
　　“大概，是把你当做必须要托起的人类了吧。”
　　雨童女了然的点点头：“是桥。”
　　“被人类给予名讳和用途的造物，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自己存在于世的原因和意义。”“可是人类自己却是健忘的生物，因而不停制造一些一样的、又愈来愈差的东西。”
　　“真是分不清楚好坏啊，健忘的人类。”

　　听着雨女煞有介事的总结，我完全没了替人类辩驳的能力。
　　沉默良久，我终于想起还有另外的疑团：“那么，那些雨云又是什么？”

　　“这也是我拜托那家店的原因。”雨女皱起眉头：“那些雨云害的很多尊贵的植物都受到了不小的困扰，尤其是这一带的植物——想必您已经快撑不住了吧？”
　　她后半句话是对绣球花的妖精说的，老妇人苦笑的点头。
　　“只有植物才会受到那些雨云的困扰？”我皱起眉头：“怪不得那天街上好像只有我感觉得到那种雨。”
　　“不是只有植物才被困扰，人类也会被包围其中，只是，他们已经习惯了，所以感觉不到。”

　　雨女哼一声接道：“说到底，还是人类自己制造的东西，多余的水。从汽车里面喷出的，工厂里面放出的，各种各样多余的水汇聚在城市里，就变成了那样的雨云。”
　　“身边有那么多，却依旧叫嚣着不够，这大概是人类的通性吧？”
　　这句话，曾经身为人类的我张了张嘴，完全无法反驳。

　　“不说这些了，”雨女挥挥手：“那家伙让你带来的东西呢？”
　　我连忙从口袋中拿出小纸袋，雨女扫一眼：“剩下的快点去弄完。”
　　“那就拜托你了。”绣球花精的老妇人微笑着让开身，身后的绣球花也一点点分开，露出一条细小的土路。
　　我瞬间明白那天见鬼的路是怎么回事。

　　“之前真是抱歉了，”绣球花精微笑着：“比起晕倒在路上被人类踩踏而死，我想，睡在那个地方应该要更好一些。”
　　我摇摇头，大致也能理解花精的思维，非我族类啊。
　　看看手里的种子，我叹气，走进那条土路。

　　与那天一样，土路尽头是那座破败的石桥。我不由走上桥去，扶着栏杆，对它轻声道谢。
　　“其实你也交换了代价啊。”绣球花精的老妇人微笑的站在桥头：“你把荷花的种子放进去了，不是吗？”
　　但是那不是我的本意……
　　“那，请把种子放进池塘吧。”
　　我依言将种子倒进池塘，尽力撒的更远一些，更分散一些。
　　“是水葫芦，”老人满意的笑：“相信明年这个池塘一定会美丽很多吧。”
　　“那些水，一定会渐渐消失的。”水葫芦的威名我可早有耳闻：“再过两三年，发现这里变的美丽的人们一定会重新回来的，然后把这里修缮一新。”

　　“那可就……太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