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联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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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联手
一样的山间，一样的树林，一样的微凉的风。
忍不住的想起来，那时候，他们……也是在这样一个僻静的地方相遇的。
那是在一个喧嚣的战场上，独属于他们的寂静。
他们相视而笑，他们彼此交心。
仿佛应当早就认识，仿佛应当早已相遇。
对了……那是的麻仓叶王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对于那个刚刚从麻仓本家离开，却早已经将自己孤立于众生之外的少年而言，那是……欣喜吧。
无可比拟的欣喜。
世界上，是存在这种人的啊。
——这种可以和我站在一起的人。
——只不过，如今。
昼与夜，友与敌。
‘这个样子的话，应该可以稍微好好的谈话吧’吗？
现在，竟然连好好的交谈都变得吃力起来了呢……
“哈……哈哈哈……”
少年笑出声来，刚开始还只是很小声的笑着，随即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什么东西摆脱了掌控，肆无忌惮地，冲破了藩篱。
疯狂的笑声在山间的空地中回荡，和着山间的晚风，摇动了影子一般的树木，惊起成群的山鸟。
他天真的以为他可以平静的面对安倍晴明，可是很显然的——
他失控了。
前所未有的。
像是要燃尽他理智一般的从未有过的感情，此时，星火燎原。
那是疯狂，还有悲哀。
“安倍晴明……你这是在指责我，无理取闹吗？！”
他的笑声平息下来，用着像是浸过冰雪一般的声音，直呼其名。
“……”
对面的狐狸不再说话，即使是围绕在它周身的火焰亦仿佛静止了一般。
少年与蓝狐，一动一静，仿佛处在不同的次元。
久久的。
“你明明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叶王。”
——像是叹息一般。
“我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为什么要知道？——我不知道啊……！”
对面的少年说着，音色冷冽。
“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那个曾经一起喝酒的人竟然是京都黑暗最大的幕后黑手，我不知道啊，就像不知道那个人一脸骄傲的描述的母亲，就是轮回之妖羽衣狐啊，我不知道啊，安倍晴明，最后致我于死地的人中，竟然有你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自始至终。”
他说。
“所以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啊，所有的一切。”
他的语气突然轻快起来，侧着头微笑着，映着忽明忽暗，蓝红相间的火光。
他在笑，却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误会他真的是在笑。
被笑意包裹着的是那双焚毁着世界的赤瞳。
地狱中，将一切收入眼底的男子，面对故人的一连串指责哑口无言。
——久违的窘迫，久违的无力感。
通过遇阻形成的通路所看到的少年，灼热而危险。
几乎与千年前那个他熟知的家伙判若两人。
是啊，一千年太过漫长了，漫长到，可以将一个人的灵魂轻而易举的打磨成截然相反的形态。
或许……改变的不只是他安倍晴明，还有他。
是啊，这大概才是令他最不安的，也是最不愿意接受的——
那些过往，已然逝水难追。
但是，万幸。
只是，“几乎”而已。
他明白的，只需一眼。
麻仓叶王还是那个麻仓叶王。
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不懂得隐瞒，不懂得压抑，不懂得委婉，不懂得留手，更不懂得，阴谋，直来直去的，纯粹到令人怀疑自己的眼睛的麻仓叶王。
他明白的。
还是那个叶王。
在这暗无天日的一千多年之中，再没有比这更加令人欣然的事情了。
真是奇怪。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是这样针锋相对，却让他，不由得——
安心了呢。
“真是，强劲的回击啊……叶王。”
久久的沉默之后，从幽远的地狱之中吐出了像是太息一般的语句。
“如果现在的你还愿意倾听，无论费多大的功夫，我都会好好的把一切都说清楚，但是，从刚才开始，你就完全不给我任何插嘴的余地呢。”
他说着，伴着火堆中不时炸响的火花迸发的声音。
这边没有回复，算是一种默许。
“——不过，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骄傲的王者用着平淡的声音淡淡的叙说着。
“因为那就是事实啊……”
他说着，透过蓝色的狐狸，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将曲折回旋的经过忽略之后，最终你眼中的那个袖手旁观的安倍晴明，是真的，那就是结果，无可辩驳。”
“……”
意料之外的坦率回答将对话引向了沉默。
“真是直白。”
久久的，少年的声音再次在山间响起。
“以上，便是你对于那些过往所有的说辞了吗。”
“是的，我不想要解释什么，所有的辩护词都只会成为我用以掩饰的借口，言语的力量在这种时候是最无力的。”他说，“这一点，你不比我更不明白——”
“这便是——”
“——东京，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主人，不论人，还是妖。”
他打断少年发出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
“就像字面上的那样。”
他说。
“鵺是百鬼之主，这是东京很早之前就流传着的传说——但是事实上，这个传说真正成为事实，是在朱雀天皇死后。”
更加确切一些，是在朱雀天皇在狩猎途中射杀了年迈的羽衣狐，在盛怒的安倍晴明弑杀了那个狂妄自大的天皇，为母报仇之后。（这里是滑头鬼之孙的原著剧情）
“在此之前，百鬼之中，一直是母亲大人占有更多的话语权。”
“那些部下，忠心耿耿，无论母亲转世轮回几次，都会跟随她，至死不渝。”
那是真的至死不渝，不论是至羽衣狐的死，还是至他们自己的死，都不曾有丝毫的犹移。
“那时，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已宣言退居幕后的母亲大人突然下令放出了一个谣言，一个令当时的我匪夷所思的谣言——‘麻仓叶王，拥有着能够透视人心的能力，是以黑暗为本源的，邪恶至极的力量。’类似这样的，更加具有‘不杀掉麻仓叶王，终有一天他会杀了你们’这样的暗示意味的话语。”
“你们？”
少年注意到了关键的字眼。
“这里应该更加具体些，是‘你们’麻仓。”
“麻仓？”
“嗯。”狐狸发出声音，像是在沉吟，“然后，麻仓动摇了。”
“那是一切的开始，从麻仓至的动摇开始——你应当知道那时候当家的是那个老头子。”
“仅凭谣言，就可以让他动摇？”
那个家伙早已活成了人精。
“就是这里很奇怪啊。”
狐狸说。
“为什么，那样一个精于算计的老人，会对从妖怪嘴里听到的谣言坚信不疑呢？
——我想……应当和麻仓及有关吧。”
“麻仓及？”
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那个唯一可以被他称为老师的人。
同时，也是用布都御魂刺穿他心脏的……
“麻仓及，曾经来找过我——事实上我知道有那个谣言的原因便是他的突然造访。”
“明明在此之前，他和我几乎没有交集，却为什么会突然在深夜如此冒昧的造访寒舍呢——很奇怪是吧，当时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将他请进来之后，那中违和感更加强烈。”
“那的确是麻仓及，但是，我同时也很确定，那并不是麻仓及——那家伙很不对劲，他的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像只是一副空壳，那不会是被妖怪附身，更不会是被神明凭依。”
“他的灵魂已然扭曲，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一种，我闻所未闻的姿态。”
“他此番的目的，是希望我能够帮助他。”
火狐狸蓝色的火焰剧烈的跳动着，似乎是在模拟其主人此时心中的不平静。
“帮助他除掉一个人。”
“麻仓叶王，是吧。”
少年的眼眸，映着火光。
“那个家伙眼睛里面燃烧着即使是我亦为之震颤的执念——甚至比我们消灭过的那些恶灵更深。我当就很好奇，他是怎样维持人类的形态，存在于此的。”
“你答应他了？”
赤色的少年冷笑。
“没有，但是，我承诺会袖手旁观。”
“所以，你就袖手旁观了。”
“……嗯。”
那声音低沉而没有底气。
“那家伙身上的气息，令我不得不在意……因为——”
“那时你也应当察觉到了吧——京都，被潜入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股，令人不安的气息，笼罩着整个京都。
气闷，压抑。”
“我袖手旁观，本来是却确信麻仓叶王是不会输给被那种把自己搞得人鬼不分的人。”
“不过看来……是我太年轻了。”
“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那些只有很小可能才会发生的事情，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全部都聚集到了一起。”
“最终的结果——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跳脱了我的掌握，也跳脱了你的预期。”
“——不可思议的展开。”
他说着，语气沉重地将那些或许是最重要的事情一笔带过。
“你离开了之后，京都又回复了原先的样子，那股力量就像他悄无声息的出现一般，有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踪迹。”
故事随着叙述继续发展。
“你的式神，全部消失了踪迹。”
“——等等，你是说全部？连暮和潜也一样？”
“当然。”狐狸歪歪头，试图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是不可能的，暮……不，没什么，继续吧。”
“麻仓及那家伙不久就发了疯，我曾去看望过他，发了疯的麻仓及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我想，接下来的部分应该是你感兴趣的————‘精灵王，你答应的！’，然后，不久，他就死了，全身腐烂，化为了恶灵，被我除去。”
狐狸的光芒暗了下去，就好像是在模仿他主人现在的神色一般。
赤发的少年专注的盯着眼前的蓝狐，目不转睛。
“我死了之后，被泰山府君送入了红莲地狱。”
他说。
“我呆在那里，已有千年。”
“关于你，还有【耶】的事情——”
狐狸仰头，用他边界并不很明晰的双眼与少年对视。
“我想，我应当知道的足够多了。”
“我在地狱筹备了千年，为了重返人间，但是有一个疑问在最初的三百年间一直困扰着我——为什么，泰山府君要扣押我呢？”
“难道不是因为你作恶多端吗？”
少年笑着反问。
“这的确可能是一个理由，但是为了我一个罪人而开辟一整层地狱怎么想都是不正常的吧。”
“最终，【耶】，那个老女人不远千里穿过数层地狱来为我解决了这个问题——就像你想要战胜的那个家伙畏惧着你一样，那个似乎命中注定会被我替代的泰山府君，也在恐惧着呢。”
“所以，现在，我认为我们已经有足够的理由联手了，叶王。”
他轻喃着，像是恶魔的低语。
“安倍晴明，现在的你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在筹划些什么，究竟……这一次又想要做些什么呢？”
他的语速逐渐慢下来，原本无表情的脸上笑容扩大，扩大，再扩大——直到扩大到了一个诡异的形状。
“在你选择，以那样的方式，结束我们的友谊之后——现在的你究竟是怀着怎样的目的，以怎样的身份，站在我的面前，要求与我联手？”
笑容，比任何表情都更有力量。
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是阴阳师安倍晴明呢，还是百鬼之主鵺呢，亦或是以曾经的友人的身份呢。”
“是同伴，怀着共同目标的同伴。”
他说，斩钉截铁。
“叶王，我想要，和你站在一起，面对，你的敌人，还有，我的敌人。”
他说。
穿过蹭蹭的地狱，红莲之中的阴阳师与山林之中的通灵人目光相接。
久久的。
就像最初相见时，他们相交的第一眼。
只是，已无欣喜，已无相得。
“好。”
对面的男孩沉默许久，就在被认为不会做出回答的时候，少年给出了他的最终答复。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了结。”
他说。
“打一场吧，不遗余力的。”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场，也是唯一一场战斗，没有结果的战斗。
“将那时没有分出来的胜负，还有我们之间的一切，做个了结。”
他说。
“如果不这样的话，我无法说服自己去原谅你，更无法与你一起站在诸神的对面——即使我清晰的知道那样无论对你，还是对我而言都是最为有利的。”
“那么，就在我重回人间的时候吧。”
他说。
“安倍晴明，将与麻仓叶王一战。”
“不计得失。”
“倾尽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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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不想解释，也不会解释，因为即使再来一次，即使再来无数次，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那对那时什么都还拥有着的，不明白那些只有失去过一次才会明白其珍贵的他而言，无论怎么挑，那些已经做过的事情，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你大概不会相信吧，”
地狱里的人喃喃自语。
“在那之后，在将你送走之后……我竟然……”
他闭上双眼，将眼角那不应存在的东西挤出，任由周遭的火焰将那来不及存在的泪水蒸干。
“后悔了呢……”
当高山之巅只剩下一个人，双手掬起的只能是稀薄无感的云雾，耳旁响彻的，只有烈烈凤响，呼唤发声却只有回音中自己的喘息——那才叫做，孤独。
只有安倍晴明一个人体验过的，懊悔，与孤独。
是啊，现在的安倍晴明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联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