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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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是逢魔时刻，人类把宴会的主办权交与了百妖——于是它们奏响了前奏，用以迎接夜晚，那百妖真正的盛宴。
现在是盛大的宴会的开场致辞。
九匹无头的英武黑色巨马踏着幽蓝的鬼火，引着身后的妖车，沿着繁星铺就的光路，在夜晚的天空中行进。
百鬼喧闹着，在这响亮的开场白之后一字排开，他们吵闹着，喧嚣着，手舞足蹈着，像是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更像是在炫耀着，炫耀着什么人类所理解不了的事物——
在妖车和九马连接的地方坐着的是，一个半个脸是木质傀儡的，似乎是少年的人，坐在那里，手里是九根缰绳，绳的另一端是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无头之马。
车前的垂帘放下，由竹条编制而成，形成特定的角度，里面的人可以看见外面的，外面的人却只能看见帘子。
夜晚的风毫不做作地吹抚着，将城里所剩无几的落日余温卷到空中，帘子随着它轻轻的小幅度摆动。
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车中有一个人——车前的那只妖怪，凭妖气来看，已是不弱，而车里的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那是，安倍晴明——不，现在或许应当叫他，百鬼之主，鵺。
朱雀天皇在位第11年秋，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出京除妖，只有麻仓叶王处理阴阳寮的全部事务，坐镇朝中。那时，发生了一尘势变】，朝中要员有不少遭到了百鬼的袭击，或死或伤，朝中大换血，提拔里一大批相对年轻的官员。
袭击在安倍晴明回朝后停止，但是事情并不像大多数人想象中的那样停止了，换血行动依然在暗中悄悄进行。
有些妖怪，是可以操控人心的，有些妖怪是可以变身为人的，还有些妖怪，是可以将人类变为他的傀儡。
所以，有些人类所发出的意见和主张，就早已不是他们自己的想法，早已不是出自他们的本心。
是的，那个男人，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他坐在车里，俯视着下方的一切，享受着夜晚爽朗的馈赠——
看啊，这是他的京都！！
他的眼里满是得意之色。
看啊，这是他的百鬼夜行！！
他肆意地大笑。
京都在他的脚下，他的身后是成千上万的妖怪——他在最顶端。
不仅仅是统治了百鬼的，同时亦是统治了人类的。
只要有力量，百妖就会臣服。
只要有权利，人类就会臣服。
在那个百鬼夜行之首，妖气之中心，九马拉车里的男人，是王。
人类也好，妖怪也好，都无法否认——
他是王者！
而现在，他在审查他的国度。
突然，那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空旷，安静的大街上，只有那一个人站在那里，是那么的突兀，却又是，那么的引人注目。夜晚的冷风在矮小的房屋之间四处乱撞，不均匀地经过那人的脚下，卷起一些尘土，带起他粘了泥土的和服下摆。
——那个褐色的，显得有些疲惫的身影。
他像是一直伫立在那里，从未移动过。
何等诡异，就像是大街上本就应该有麻仓叶王一样——他和他的周围是一体的。
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红色的，像是一团火焰，几乎要照亮那片街道。
暗光流转，百鬼之主知道，在自己看着他的同时，那个他几乎最熟悉的人，也在看着他。
——无法移开视线。
是麻仓叶王。
这个时代唯一能与他比肩的，他的挚友，麻仓叶王。
＊
酒发的少年站在大街的正中，停下了脚步。
有妖气。
这样浓厚的妖气，只可能是……
天空中传来嘶鸣，那是属于战马的，雄浑的嘶鸣。
少年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那条污浊的长带——
果然是，百鬼夜行。
京妖怪的大将是羽衣狐？不，那是很久之前了，现在的，叫做，对，叫做【鵺】
五花八门的妖怪排成一条整齐的队伍，队伍并不是很粗，在天上缓缓的流动，像是一条带子。五颜六色反而组成了暗灰的色彩，像是一条裂缝，暗蓝色的夜空被什么东西劈成了两半。
如此张狂，如此的肆无忌惮，非人之物在人类的地盘上横行无阻。
怪不得天皇硬要召他回来，在他眼里，这种规模的怕是只有安倍晴明所无法制止的。
——晴明还是一样会装，麻烦全要拉上我。
不过……还真是相当严重啊，所谓百鬼夜行。
一个人绝对会感到吃力的，念在正好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理由的份子上，就不予追究了——本来还想要霸占一些好东西的，真是遗憾。
队伍的最前端，就是那嘶鸣声的来源了——真是奢侈，九马拉车，刚刚步行了十几天的某人有些不高兴。
他的视线向后扫去，那是木车，车前坐着一个妖怪，凭妖气来看已是不弱。他扮演着的是一个车夫的角色——那么身后，一定就是它的主人了。
看不清，从叶王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正面，只能从侧面的车窗窥伺。
那是谁？
——这真是一个没有任何营养的问题。
前有九马拉车，后有百鬼夜行。
除了百鬼之主，不作任何其它的猜测。
在日本传说中，鵺一向是个颇有争议的妖怪，据说只要是它认定你是坏人，那你就不可能活过24个小时，而且它杀人的手法万分残忍，是不能用语言描述的，可是如果它认定你是好人，那你一生都会被他保护。所以，真是令人哭笑不得，竟然也有人把它作为供奉的对象。
自鵺成为百鬼之主后，京都的百鬼夜行次数减少很多，阴阳寮也有人因此对他感恩戴德。对此少年多事一笑了之——真是愚蠢，感谢自己对手的领头者么。
模模糊糊的人影让人看得不真切，但那令人震惊的妖气和侧漏的实力，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不自觉的，大阴阳师麻仓叶王，将自己在衣袖中的手，摆出了准备施咒的姿势，蓄势待发。
他盯着那里，视线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突然间，有什么不同了——他的身上突然感到一阵冰冷。
他的眼神所及之处，不再是一片场景，似是出现了一个焦点。
眼神对上了，穿过那个竹制的小窗上的帘子，叶王和鵺的眼神对上了。
不知不觉间，百鬼的行进竟停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此刻，七芒星和五芒星，隔着遥遥的夜空，彼此沐浴着对方，无法被时间和空间所削弱丝毫的光华。
是的，他注视着他。
然后，作为回礼。
他亦将目光驻留在他的身上。
场景似曾相识。
——叶王这样想着。
那个眼神，很容易就让人想起他和晴明最初相见时的那个眼神——陌生，又戒备，却丝毫不少任何一分对实力的自信和无与伦比的高傲。
只要一个眼神，就让他们完全【看到】了对方。
——那时也是这样，他们面对面，就好像看见另一个自己。
“打一场？”
“好啊。”
墨色的眼睛和暗红的眼睛，两道视线发出相似的光芒，碰撞。
这个眼神，冰冷中，带着他所熟悉的东西
——这个名为的百鬼之主，和他是同一种人。
【鵺】带来的熟悉的气氛——不，与其说是气氛，不如说是某种感觉。
对面的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某些东西。
袖子里面的手沁出了些许薄汗。
要出手么，要出手吧，可是不想出手呢。
本来就没有多少理由出手。
就叶王而言，人类和妖怪硬要相比的话，它更偏向于妖怪的——不是那种由人类的怨气所化，而是自然生出的那些妖怪。
比起人类的虚伪，自私却又要让自己显得很高尚和狡诈却伪装的那么真诚，那种丝毫不掩饰自己欲望，为了自己的生存而直白的行动的自然的子民，又怎会比不上人类。
所以，在此刻，在此处保护人类这种事情，本就没有必要。
更何况硬要说的话，比起虚伪自私的人类，遵循自己本身愿望的妖怪，在某种程度上更为零令叶王亲近。
所以啊，还真是不想出手——
这样好了，反正现在的阴阳寮最高领导人之一的麻仓叶王还在【外出】中，不在京都。在他上任之前，这百鬼夜行，怎可能有人能治的了？
——如果对面不出手来试图解决他这个大麻烦的话，不如当做没有回来，没有看见。
目光交汇处，冰冷暂歇，少年知道对方并没有出手的意愿。
【真正的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
放下有些僵硬的手。
月光下，少年轻轻一笑。
迈动因立在那里半天而有些不太灵活的双腿，叶王踏着影子，转身离开。
——回家之后，先睡上一觉吧。
“晴明大人。”
“走吧，茨木童子。”
“他……？”车前的妖怪问道。
“他不会出手，他没有任何理由出手，不出手的理由倒有好几个。”
他从不把人类看在眼里，自然不会，为了他们而做这种事。
“所以——
走吧，继续我们的盛宴。”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夜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