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旅人》酒熏

31、失败与回归

　　站在公爵府邸外，丝路深深望了它一眼。
　　她现在要去救它真正的主人。
　　“阿蓝……”她轻声对肩上的小章鱼自语，“虽然父亲曾说‘若是出了事，不要找夏伦’，但我不相信到了现在这一刻，他真的会袖手旁观。”
　　“你说对吧？”

　　骑士团驻地静悄悄，气氛有些肃穆。找到夏伦的时候，后者正一脸平静地坐在桌前。一见到夏伦，阿蓝便有些兴奋地飘了过去，绕着他飞呀飞。
　　丝路则开门见山道：“夏伦，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吧？”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反问：“你想让我帮你救团长？”
　　望着夏伦毫无所动的神色，丝路心中一沉。只听他淡声道：“英蒂……我并不愿发生这种事。但我的信仰源泉不允许自己质疑宗教裁判所的决议。”
　　他真的拒绝了！
　　丝路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他，然后不甘心道：“救人怎么会违背你的信仰？难道骑士团的团长被诬蔑为异端，这件事能让你感到荣光？”
　　“质疑裁判所的决议，就是挑战神的荣耀。”
　　“你不觉得那个地方已经扭曲了吗？他们凭什么代表神来审判世人？”
　　夏伦面无表情道：“英蒂，你这句话就是在亵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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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把我也抓进去吧！” 丝路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发现阿蓝还在那边恋恋不舍，她不耐烦道：“还不走？以为他会理你吗？一个奉信仰为行事准则的人，却没了身为人的感情。难怪父亲说他不是真正的骑士，他根本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吧！”
　　男子平淡无波的眼神终于变了。
　　守护？
　　他罕见地怔怔出神。这时那个以前总是追在他身后、对他抿嘴微笑的少女，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

　　接下来去哪儿？
　　斯汀被锁在忏悔院，想得到他的帮助，除非他能提前出来。可当丝路打听到强行出忏悔院的惩罚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会被剥夺骑士身份。
　　想来想去，只有自己去了。
　　正在她思考如何进行的时候，智脑响起提示音——同调完成。丝路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同调完成？意思是，她应该去找迷失之人吧？
　　可是公爵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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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在风中站了许久，然后下定决心。
　　她已经做了决定。
　　虽然那……很没有职业道德。

　　接下来整整三天，丝路都奔波在寻求帮忙的路上。然而不管找谁，对方一旦听到“宗教裁判所”五个字全都变了神色。她连找人传话都做不到，更别说和正在被监禁公爵见一面了。
　　在焦急的心情中，日子一天天过去。
　　到了行刑的日子。
　　微风和煦，树影轻轻摇晃，一座白色高塔巍然屹立。在神父带领下，克拉伦斯公爵从塔中出来，一路走到绿地上的木头平台。
　　附近站着宗教裁判所人员，神色冷漠地等待行刑。

　　丝路站在一处隐秘的高墙上，望着远处许久不见的熟悉面容。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的公爵，此刻在断头台前跪了下来，双手抓紧木桩，将脸贴在光滑的木桩弧槽中，安静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少女慢慢将手放到胸口，那里开始微微发光。现在是最后的出手机会，她已经顾不得暴露武器了。

　　跳下去的时候，丝路还在想：如果纪辰在这里，一定会嘲笑自己吧？他那么聪明一个人，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吧？
　　可她现在只能笨拙地、一个人孤零零冲上去。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
　　裁判所的人员纷纷惊讶地抬起头，接着看见一道致命的弧度。那道剑光颇为凄厉，正如冰冷雪花吻上温热血液那般无声而悲伤。
　　“敌袭！”
　　“所有人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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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人根本挡不住她的剑势，在一片混乱之中，丝路成功冲到了绿地上。眼看公爵离自己越来越近，这时视线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丝路瞳孔猛地一缩。
　　朴素简洁黑衣、散发着淡淡妖异，名为克雷洛斯的新任裁决官微微眯了眯眼。望着势不可挡的少女，他抽出自己的剑。那把剑极细，传递出诡谲冰冷的气息。当它被握在主人手中时，宛如黑夜中的毒蛇无声夺走敌人性命。
　　丝路不自觉地皱眉。
　　骑士的剑不应该那么扭曲的，这人果然是掌管宗教裁判所的三大裁决官之一。
　　丝路微微伏下身，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冲上去，然而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几乎让她血液凝固了。

　　那个最后愿望就是护住女儿性命的公爵大人，身体砰地爆炸成一团血雾，伴随着纷纷扬扬洒下的血雨，整个人彻底消失在了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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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呆呆望着行刑台，手脚冰凉。然后她缓缓转头，正对上克雷洛斯那双美丽而妖异的异色双瞳。
　　“为什么？”
　　男人含笑道：“本来想给他一个光面的死法，所以没有让他上火刑柱。你今天没来的话，他还能留下遗体。可惜啊……”
　　心中的愤怒与悲伤交织着翻滚，丝路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剑鞘。一瞬间，所有雪花急速旋转起来形成绞杀之势。
　　“怎么？你打算为他报仇吗？”
　　“我不甘心。”
　　望着急速袭来的少女，克雷洛斯轻弹手中细剑，后者轻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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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路曾经想过，以自己主位面9阶的实力降临异位面，只要不遇上顶尖高手，通常都能横着走吧？可偏偏为什么她总是遇到极少数那一部分呢？
　　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丝路喘着气，不得不倚着剑才不致于倒下。
　　“一向温和淑女的克拉伦斯公爵独女，居然拥有超出我想象力很多的实力，这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克雷洛斯笑道，“难道真的是异端？”
　　这时丝路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提醒着她——这具身体就快崩溃了。她无声地笑了一下。
　　果然还是失败了吗？
　　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斯汀不在这里吧？不知道听说她的死讯后，他会怎么样呢？最好，还是把她忘了吧，反正，他爱的人其实早就死了……
　　那么现在……
　　少女抬起头，慢慢集聚所有的力量，打算最后一次激发出雪花绞杀。就算快要死了，也不能太便宜眼前这个男人！

　　“嗨！美丽的少年姑娘们，请让让，我是来救我心爱的公主的……”带着轻松而漫不经心的语调，男子快速收割着拦路敌人的生命。
　　丝路怔怔出神，看他从围攻中杀出，看他抱住摇摇欲坠的自己，看他施放白光轻抚受伤的自己……
　　少女艰难道：“你知道了？然后……你还来了？”
　　斯汀对她露出微笑，“英蒂真笨，这种事，我怎么不会来呢？”
　　“可是你现在……”实力还不够巅峰时期的一半吧？来这里，明明就是送死啊……
　　可他只是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微笑。

　　听到这里，一旁的克雷洛斯也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忏悔院。”
　　“就算在地狱也要爬上来啊……虽然晚了一点很可惜，但我已经尽力了。”
　　“这么说，你改信‘爱情’是真的了？”
　　斯汀轻笑了笑。
　　“知道吗？你们离开的那一天。”克雷洛斯淡淡道，再次轻弹手中的细剑。“从那时起，我就在期待今天这一刻的到来。”
　　战斗再起。

　　如果斯汀没有半路改信的话，这场对决或许会是另一个结果。
　　拥住即将不支倒地的斯汀，丝路只觉一阵疲倦从心底涌出，席卷了整个身体。她轻声道：“你这个笨蛋，明知道是送死，还跑过来……”
　　已经被刺破身体的斯汀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他轻声道：“要是我早点下决定，早点改信，大概就能救你了吧？”
　　闻言丝路竭尽全力才忍住了泪水。
　　是她自己的？还是这个身体原主人的？
　　少女低声回答：“是啊，要是早一些的话……”
　　斯汀忽然道：“亲爱的英蒂，赶快亲我一口，说不定我又有力量了。”
　　望着几乎连呼吸都无比微弱的男子，明知他说的是谎话，但丝路竟然笑了一下，然后慢慢低下头，吻上他的唇。
　　然后，始终闪耀着白光的骑士长剑，悄然熄灭。

　　丝路抱着斯汀，好半天，她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克雷洛斯。
　　“这一切，就是你想看见的吗？”
　　“谁知道呢。”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地步？”
　　克雷洛斯望着气息全无的斯汀，忽然笑起来，“我早就和他们说过了，留在宗教裁判所才是正确的路。现在不过是证明给他们看。”
　　“留在这个扭曲的地方，你又想做什么？”
　　妖异男子只是含笑道：“我想站在世界的高处看看。”
　　“想到达那里，你会失去很多东西的。我真想见见……你发现自己真正渴望早就逝去的那一天。”
　　他不以为然地轻笑：“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人，克雷洛斯有些惊讶地望过去，然后扬起笑容，“夏伦，你也来了？我们三人有七八年没见过了吧，今天竟然全齐了。”
　　望着眼前这一幕，夏伦默然无语。他慢慢走到丝路面前，半蹲下身，凝视气若游丝的少女。“英蒂。”
　　“你竟然来了……”
　　夏伦略一迟疑，忽然握住少女的一只手。
　　丝路轻轻笑了起来，“因为‘怜悯’吗？”
　　“夏伦，虽然我不明白骑士的修行方式，但信仰只有意志力而没有情感，会是……相当空洞的。”
　　他感到那微凉小手无力滑下，呆呆望着她失去呼吸。
　　从未体验过的心寒与痛心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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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号分机尝试连接中……”
　　“连结成功！”
　　“开始进行灵魂完备性检验。”
　　“检测中……”
　　伴随着冰冷的系统音，少女从仪器中坐起，面无表情跨出，径直往门外走去。身后茫然的工作人员连忙问：“林小姐，这是？”
　　“任务失败了。”虽然语气很平淡，但丝路那冷淡无味的眼眸透出的，是所有人请勿靠近的警示。

　　检察厅。
　　一向无人敢大声说话的检察官办公室，此刻正发生一场争吵。
　　“我要再试一次。”
　　“不可以。”
　　“我的任务还没做完，如果放弃就会有第一条失败记录。”
　　“反正百分之百的完成率也不正常，哪怕高阶旅者也不过七八成的成功率。”
　　“我要回去！”
　　望着执着的少女，纪辰一向懒懒喑哑的声音也变得冷酷尖锐，“我说了，连续重复进入同一位面是大忌，我不想下一个听到的消息就是你迷失了！”
　　“但我真的不甘心！”
　　“回家好好休息，过阵子就没事了。”
　　丝路紧紧盯着纪辰的眼眸，里面全是坚定与不容置疑，她转身就走，“你不给我安排，难道我自己找不到旅行器？”
　　当少女的背影消失后，刚才还无比强硬的纪辰无奈揉揉眉心，苦笑自嘲道：“你不是知道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吗？还和她吵什么……”
　　而这时，丝路已经找到了位面旅行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