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旅人》酒熏

28、永远说谎的骗子

　　丝路有些疲倦地倒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她让智脑检索记忆中有关夏伦和斯汀的部分后，发现它们各占12.4%及9.7%。面对这么大的比例，她自然不敢进行记忆传输，否则回去之后必须接受精神分裂的治疗了。
　　因此只能大致推断：英格丽德身为公爵独女，父亲是“持杯”骑士团的团长，与身为副团长的夏伦和斯汀自小相识。
　　三人一起长大，不知何时起英格丽德爱上了夏伦，可惜后者对她毫无爱恋，最终导致她在伤心绝望中自尽。
　　现在，夏伦的弟弟——斯汀成了她的骑士，然而那个轻佻男人对她并未表现出熟人态度，反而像在刻意躲避她，同时游走在其他少女之间。
　　大概在英格丽德长久的记忆中，斯汀一直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相较之下夏伦虽然冷淡不近人情，却能带来安全感。
　　或许这就是她爱上他的原因。
　　房间里弥漫着宁神静心的香气，丝路在沉沉黑夜中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少女在清脆的鸟啼中醒来。
　　当她梳洗完毕后走到大厅，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沐浴在晨光中，英俊如同神祇的骑士对丝路扬起一个笑容——灿烂如朝阳。
　　她惊愕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斯汀陆斯恩微笑道：“骑士还是要一直待在公主身边才行。我决定以后都陪着你，英蒂。”
　　“什么！？”
　　这个明明是自己的骑士，却跑去守护其他女孩的人，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可一看他的眼眸，里面写满了认真和诚挚。
　　他……也是靠这一招骗到她们的吧？
　　于是丝路淡淡道：“这些话留给那些女孩吧。我觉得我们之间最好没有交集。”说完转身向外走。
　　“英蒂，你去哪儿？”
　　“与你无关。”

　　事实上，今天是丝路计划的出游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每天除了养伤就是无聊的应酬，从未到外面逛过。于是几天前她告诉下人，她想去城里最热闹的地方看看。
　　要说人最多最嘈杂也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自然非集市莫属。
　　到达集市后，丝路从马车中下来。
　　今天她特意换了身普通的小贵族服饰，护卫们融入人群负责暗中保护，身边只有一个老管家陪同。
　　这里一定和贵族没关系了吧？
　　那些有关殉情、骑士的话题，嘲讽、嫉妒的眼光，在此刻也能远离了吧？

　　丝路轻快走在热闹集市之中，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
　　众多繁忙的手工业者——陶工、制绳工、面包工、裁缝、铜匠、鞋匠、丝绸商……还有游艺者：杂耍艺人、流浪乐师、戏子，他们活跃在这里逗得人哈哈大笑，整个集市一直流动着欢快有趣的气氛。
　　路过鱼市的时候，只见附近围了一大群人。
　　丝路好奇走过去，发现几个渔夫站在人群中，他们指着石台上罩在网中的一个小东西，激动地道：“那是海生灵！稀罕东西，卖给贵族老爷的，便宜我们可不卖！”
　　少女定睛一看，那被称为“海生灵”的竟是她认知中的一种海洋生物——章鱼。小家伙奄奄一息地趴在网中，通体散发出莹莹蓝光，有种朦胧轻盈的美丽。
　　管家在她身边轻声道：“小姐，海生灵的确少见。”
　　“有什么用？”
　　“它是一种蕴含自然气息的生物，可以帮助感悟力量。曾经有段时间在魔法师和骑士之间很盛行。”
　　“这样啊……”丝路想了想，“我买给父亲对他有用吗？”
　　管家露出温和笑容，“当然，我想公爵大人一定很高兴收到小姐的礼物。”

　　丝路刚开了价，这时一个贵族打扮的少女越出众人，用欣喜的语气道：“居然是海生灵？我要了！”
　　几个渔夫有些尴尬地看向丝路，“这位小姐已经决定买下了。”
　　贵族少女不屑道：“她出多少？我出三倍价钱。”
　　丝路微眯眼，眼前这个贵族少女正是那天宴会上围着斯汀的面孔之一。顿时抑郁感油然而生。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和他有关的人？

　　这时对方也认出了她。她先是上下打量一番丝路的穿着，然后轻笑道：“哎呀，这不是英格丽德小姐？怎么这身穷酸贵族的打扮？差点没认出你。”
　　丝路冷冷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本来以为贵族小姐这时应该都在优雅地喝下午茶。”
　　对方顿时气结，转了转眼珠，她又笑道：“英格丽德小姐，这只海生灵让给我怎么样？我要把它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相信对他的修炼有帮助。”
　　“我也是送人。”
　　“谁？你肯定不好意思送给夏伦阁下，那就是斯汀了？”
　　丝路一愣。
　　贵族少女以为自己猜中了，笑得更开心，“我要送的也是斯汀阁下！同一份礼物，虽然他是你的骑士，不过反正你们也不亲近，不如让我送，他一定会更高兴的。”
　　丝路冷冷看她。

　　“黛比小姐，我可不会感到高兴的。”
　　轻声插入场中的好听声音，让几人一怔。那位贵族小姐转头一看，惊喜道：“斯汀阁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难道是神的指引吗？”
　　她正准备行拉裙礼，谁知斯汀没理她，径直走到丝路旁边，然后转头笑道：“不是因为神，我只是跟着我的公主而已。”
　　对方眨眼，“斯汀阁下？”
　　“英格丽德小姐可是我宣誓效忠的人，”斯汀对丝路露出灿烂笑容，“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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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不出现在我面前吗？”
　　斯汀表情一僵。

　　见丝路转身离开，斯汀无奈地揉揉眉心。然后他转头对贵族少女微笑：“这只海生灵我可以带走吗？”
　　“当然。”
　　见斯汀快速付了钱，贵族少女忍不住问：“斯汀阁下，你这次跟来……”
　　他微笑打断，“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以后我会一直守在她身边。”
　　贵族少女一愣——她从中看出与平常不同的认真。
　　临走前，斯汀轻声道：“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请记得千万让着我的公主。你们这么可爱，我可不愿意对你们出手哦。”
　　闻言贵族少女猛地一颤身体，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的背影。
　　她听出来了。
　　他是在警告。

　　丝路坐上马车，车轮咕噜噜转动起来。行驶没多久，忽然车帘一掀，一个男子弯腰走进来，对她露出灿烂笑容。
　　丝路没好气道：“你怎么又跟来了？”
　　正打算赶他出去，只见斯汀手掌平展，上面躺着小章鱼。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小章鱼，此刻正环绕着淡淡白光，并逐渐恢复着生气。到最后它甚至凭空浮了起来，身体轻盈而自由地舒展，散发出美丽蓝色荧光。
　　那双灵动的眼睛望着丝路，圆圆水亮，非常可爱。
　　“它的外伤已经被我治好了，现在好多了吧？”
　　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丝路忘了之前的不快，指着小家伙身上一处坑坑洼洼的黑斑，“那个呢？”
　　看起来好破坏形象。
　　闻言小章鱼的眼眸变得泪汪汪。
　　斯汀忍不住笑起来，“海生灵对一切都很敏感，虽然听不懂你的话，但能感觉到情绪。英蒂，伸出你的手。”
　　委屈的小家伙飞着落到她的手掌，带来一阵沁心凉意。
　　“它是你的了，英蒂。”

　　这时丝路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又把小家伙递给他，“给我干嘛？你留着吧。然后快点出去，这里是我的马车。”
　　斯汀定定望着她。
　　“英格丽德，我喜欢你。”

　　丝路手一抖，差点把小章鱼扔出去。
　　“……你疯了？”
　　“我是认真的。”
　　她先是无言，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先是宣誓效忠，然后消失一个星期，再见时把我晾在一边哄其他女孩开心，现在又突然向我表白！你间歇失忆吗？”
　　斯汀沉默。他该怎么解释呢？

　　曾经的漫长时光一幕幕从眼前闪过。英格丽德爱了夏伦多久，他就爱了英格丽德多久。他希望她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只好将爱埋在心里。
　　可是结果呢？她殉情差点死掉。
　　幸好她还是活了过来。也正是这样，他忽然明白即使是和爱着的人在一起，也不一定就是幸福。所以他接受了效忠礼。
　　可是如果她依旧爱着夏伦，那么自己就可以给她幸福吗？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比较幸福，还是和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比较幸福呢？
　　昨夜的谈话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决定主修“爱情”，那么她将是他一生的信仰。
　　慢慢地，斯汀再次扬起那灿烂迷人的笑容，“总之，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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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

　　把男子赶出去后，丝路望着手心的章鱼发呆。刚才他的眼神太过认真执着，让她忽然心跳加快。
　　如果那也是谎言，那他绝对是这天下最大的骗子。
　　少女揉揉眉心。难道他是真的爱英格丽德？呃，可她已经死了啊。
　　那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呢？
　　然而一想到自己的真正身份与目的，丝路有了决定。不管他对她是什么态度，是厌恶还是喜欢，都装……若无其事、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了！

　　回到公爵府邸后，丝路看着可爱的小章鱼，找了一个水缸将小家伙放进去，后者很舒服地浮在里面，喷出一个个蓝色的水泡，飘荡在空中很是漂亮。
　　在水里玩够了，它便出来环绕她而飞，同时努力喷出泡泡，这样一来，少女置身泡泡王国之中。
　　她伸出手戳破一个泡泡，笑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等丝路醒来，小章鱼身上之前那处坑洼已经消失了，蓝莹莹的身体完好美丽。她以为小家伙没事了，然而几个小时后意外却发生了。
　　“阿蓝，你怎么了？”丝路茫然地戳了戳小家伙的身体，后者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一般毫无反应。
　　这种情况持续到下午后，少女坐不住了。她想起昨天治疗了小章鱼的、斯汀手心冒出的白光。
　　那是骑士特有的能力吗？
　　她找来仆人询问父亲所在，得到的答案是骑士团驻地。
　　“带我去。”

　　丝路带着小章鱼匆匆到了“持杯骑士团”。就在她站在路旁，望着庞大的驻地茫然之时，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英蒂，你怎么来了？”
　　是斯汀！
　　焦急的丝路赶紧拿出小章鱼，“你看它！”
　　斯汀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你跟我来。”

　　跟他到了一个房间，他先安慰她没事，让她坐下，然后解释道：“它正要进化到下一阶，所以在沉睡着积蓄力量。”
　　“然后呢？”
　　“等着就行了。”一边说着斯汀手心冒出白光。小章鱼沐浴在白光中，体内的蓝水流动速度仿佛加快了不少。渐渐地那蓝色变得更加纯粹，如大海蔚蓝无际。
　　片刻后，阿蓝动了动，那双眼眸慢慢睁开。
　　呼！
　　它轻盈地绕着丝路，高兴地开始喷出一连串的泡泡。阳光照射进来，微蓝泡泡反射出迷人的光泽。它们漂浮在少女周围，有的落在她美丽的金色长发上，轻轻滑落至发尾。她微仰着头，湛蓝的眼眸澄澈干净。
　　松了一口气的少女偏头看向斯汀，真诚地道：“谢谢你。”

　　那一瞬间，信仰源泉喷涌而出纯粹的力量。
　　斯汀身子微微颤抖，直接源自信仰内心的快感让他深深迷醉着，几乎把持不住。
　　他压抑住喘息望向少女。
　　刚才她给他的，只是一个许久不见的善意微笑。
　　他甚至不敢想象，要是更远的亲吻、抚摸……要是有一天她说爱他，那时的信仰会有多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