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旅人》酒熏

16、双人流浪

　　丝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毁天灭地的硝烟味一直蔓延到身前。
　　这时谢信然再次伸出那只手，却是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带着懒散轻淡的笑容。
　　“……我没事。”
　　“没事？”男人轻笑一声，“明明已经十几岁，心理却像刚在末世生活没多久。”
　　她无言以对。以为自己已对末世足够了解，可终究不是这里的人，始终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冷酷并习以为常。

　　烟火弥漫，临时集结的军队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
　　忽然耳旁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我从来没想过——这座城有朝一日会毁灭。”
　　丝路转头一看，说话的是那位成熟漂亮的女助手。她因为在外办事所以幸免于难，其他助理全死在了暗狱总部。
　　“我也很意外。”
　　“这世上有力量毁灭它的只有一人，但那人永远也不会动手。因为这座城市根本就是他亲自建立的，代表末世后半段的希望。”
　　……
　　女助手不再说话，遥望着那座毁坏的城市，喃喃道：“不知下一步，我们会被将军带往哪里？”

　　这时其他人正在迅速统计暗狱内部有多少人站在议会四人那边，又有多少人忠诚于年轻将军。忽然下达指令的谢信然转头，遥遥锁定远方一个方向，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几乎在同时，林丝路望向同一个方向。
　　那是被能量锁定的感觉。
　　……
　　谢信然瞳孔猛地一缩，单手一抬，这时其余人还未察觉，任由那一簇流星般的火炮抛袭而来。
　　轰！！
　　丝路发现异常，刚才他应该可以阻挡，为何没有异能波动发生？她急着往那边跑，手忽然被一个人牵住。
　　谢信然沉声道：“快躲！”
　　两人颇为狼狈地连退，这时第二支火炮打了过来。
　　轰轰！
　　在一片硝烟痛叫中，两人躲闪之下，一同栽落山坡就那么滚了下去。
　　头晕眼花之下，丝路好几次拔剑都以失败告终，最后终于闪电般抽出，她一把插在坡上，无止的趋势随之一滞，谢信然顿时极快撑住身子，抱着丝路，终于停止了可怕的下滚。
　　……
　　他居然还能保持清醒？头晕目眩的丝路这样想。
　　这时两人已经滚到了一个偏僻陌生的角落，远远地，山坡上火炮的光亮还能看见。她试探着问：“我们回去？”
　　谢信然摇摇头，语气平静：“我无法调动我的异能了。”
　　什么？她想起刚才那无功而返的一击，茫然道：“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你还毁了暗狱……的……”
　　“要不是那次出手，我还不会发现自己被下毒。”
　　丝路瞪大眼睛。
　　“有人持续在我身边下毒，时候一长我的异能会全毁了。之前全力出手提前引发了毒素，这才留下一个破绽。”
　　“你的意思是……有内奸？”
　　谢信然没说话，只是微微眯起眼。在他的表情上看不出通常遭到背叛后的愤怒，而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走吧！”他淡淡道。
　　“去哪儿？”
　　“找个地方恢复异能。在查出那人之前不能回去。”
　　丝路默默点头。谢信然留在身边的必然都是认为可信之人，这种情况下还能成功下毒，恐怕现在谁都不能相信。
　　谢信然忽然一问：“是你背叛我吗？”
　　丝路顿时惊出冷汗。可当她望过去时，年轻将军却是似笑非笑的神色，和以往逗她时别无二致。她僵住表情，“在这时候开玩笑很吓人！”
　　他哈哈一笑。
　　少女继续道：“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你，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谢信然恶作剧的表情顿时一滞。
　　丝路背过身偷偷浮起笑容。这话其实是出自真心，她来这末世，本就只为他一人。注定不离不弃……
　　身体忽然被人从后抱住，谢信然环住她的腰，下颌轻抵她的发丝，轻笑着道：“我相信了。”
　　“……呃。”
　　发现她不敢动弹，年轻的将军再次低笑出声。

　　既然决定要避开有关暗狱的人，两人只能挑荒野而行。
　　有时运气好，能遇上小型聚居地。可交换一些补给后，他们必须迅速离开避免被认出。谢信然由于在全力恢复异能而无法战斗，因此一路上遇上抢劫杀人之事，全部由丝路抵抗。
　　每次她甩甩剑上的血走回去，都能看见年轻的将军正蹲在地上，撑着下颌望着她。
　　“……干嘛？”
　　谢信然只是微笑，“你战斗的姿态非常美丽。”
　　丝路歪头道：“女孩子还是柔弱些更受欢迎吧？”
　　他只是笑了笑，站起身捏了捏她的脸，然后牵住后者的手，神色自若，一步步从尸体旁走过。
　　两人就这样行在漫漫荒野，孤独地相伴而行。

　　终于也有运气不好，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们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寻到半点食物。
　　丝路找尽了一切可以食用、不能食用的东西，毫无所获。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小湖泊，但水辐射极大，毒素很高。
　　迟疑很久，丝路轻声道：“我试试好吧？以我身体的调节能力，应该可以从中吸收一点水分。”顿了顿，她继续道：“然后你喝我的血，应该能支撑到下一个聚居地。”
　　谢信然捏捏她的脸颊，声音因缺水有些磁性喑哑，“好不容易才把你养胖，可不是让你现在回馈我的。”
　　丝路默然。这是在末世，将一个人健康养大往往代表着毫无保留的付出和牺牲。停止胡思乱想，她板起脸道：“哪有辛苦？你明明就很轻松。”
　　“呵呵。”他也不说话了，只是轻笑着注视她。
　　每次被这种表情看着丝路都觉得心神不稳定。她站起身，原本只是掩饰自己心情而环顾四周，目光忽然怔住。
　　那是……
　　变异兽！

　　一番厮杀后，开心的丝路把小熊大小的兽尸往回拽。
　　这时谢信然已经搭好了简易火灶，左手的打手机一明一暗。他从少女手中接过变异兽，极快地放血，身体部位分类处理，最后把主体架好，再点燃草堆。
　　滋滋滋……
　　虽然没有调料，虽然肉质还带辐射，但饿了几天的两人完全不嫌弃。
　　吃干抹净后，丝路低头看着手上的油痕，把手指凑到口中，轻舔着最后的营养。经过末世摧残后，她一丝一毫的能量都不会浪费。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丝路愣愣抬头，正是饶有兴致的谢信然。
　　“……干嘛？”
　　“给你，不要浪费了。”
　　“你可以自己解决。”
　　“才不要。”
　　……
　　僵持一阵后，丝路扭过头表示自己的决心。想到要含他的手指，那不稳定的心跳状况又来了。
　　忽然身体被扳回，她正要严词拒绝，唇间传来一阵柔软的触觉，男人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谢信然拥住跪坐的丝路，亲吻的表情非常专注。
　　“唔……喂！”
　　她下意识想要推开，却轻而易举被对方牢牢锁住。
　　那极尽温柔缠绕的亲昵和偶尔逗弄一般的轻咬，让人忍不住身子发软。
　　“谢信然……”
　　“……乖，现在别用这种语气，下次在床上再这样叫我。”

　　缠绵结束后，丝路怔怔出神。刚才为什么使不出力气？是一直以来他的照顾，还是想起了关榭？曾经以为模糊的记忆忽然鲜活清晰，曾经的两人并没有直接交集，她也只是偶尔会远远望见关榭。可现在呢？
　　谢信然倒是一如既往地悠然，气定神闲。见她在发呆，挑眉问：“累了？”
　　她连忙抬头，“没有。呃，要出发吗？”
　　“今天多赶些路，我们要尽快找到聚居地。”顿了顿，男人补充道：“你要是累了，我们就先休息。”
　　她摇摇头，“不用了，走吧。”

　　这次路程并不长。
　　仅仅在三个小时后，他们便在远处发现了人烟的痕迹。可当两人加快速度过去时，却发现那已经是一片死地。
　　或者说，曾经是一个聚居地。
　　谢信然扫了一眼这里残留的防御工事，又眯起眼踢了踢地上一把步枪的残骸，皱起眉。
　　“这里曾经属于暗狱统治。”
　　“啊？有谁敢攻打暗狱？”
　　年轻将军轻声道：“就是暗狱。”
　　一瞬间丝路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下这状况显然是暗狱两支不同力量的交锋。再结合之前的事件，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议会四人所属，正在和谢信然的势力开战。
　　他朝聚居地里面走，只见尸体散布在各地，还能看出每个人在死前的表情：痛苦、不甘、遗憾、解脱……？
　　目之所及，血流成河。

　　两人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又遇到一个聚居地。
　　一模一样的状况。
　　丝路凝视着谢信然，后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失去首领的谢家所属，发起反攻几乎是必然结果。但这一切，和谢信然最初希望拯救末世的愿望绝对是相悖的。
　　来自美好稳定的主位面天堂，降临到残酷欲望的末世，本是极大落差。况且他作为顶尖政客的独子，更加难以接受末世位面的现实。
　　所以……才迷失的吧。
　　可当他怀着拯救的心情，以绝大付出建立庞大的战争机器，最终却发现——自己引起了这个位面最大的毁灭。
　　丝路无言，慢慢走近他，伸出手轻握住他的手。谢信然没有回头，但反手紧握住她，逐渐加大力道。
　　荒凉的风依旧在吹，尸山血海中，两人默然相握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