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爱是卿》尘诺

1、【一】盛夏风，温柔和润溢林深

　　【一】盛夏风，温柔和润溢林深
　　晨曦才爬上窗纸，我便从浅眠中醒来。
　　推开窗，只见那姹才紫嫣红于庭院前凌乱的铺散着，思及昨夜雨打芭蕉，倒有些后知后觉的惧意。
　　丫鬟小厮手执扫帚锄头清理满地狼藉，看着他们刻意放轻的动作，我莞尔，随即告知他们深闺中的小姐我已经醒了，他们不必忌讳制造声音了。
　　小丫鬟红霞见我起身，机灵着吩咐丫头准备梳洗用具。我观望个个忙碌的身影，琢磨着，昨夜狂风大作雨点霹雳，也难怪这一地倒霉的落花树叶。
　　红霞推门而进时，我正趴在圆形梨木桌上发呆。估计我放空死寂的眼神是吓到她了，她"砰"地丢下手里的脸盆，飞快向我奔来："小……小姐！你怎么了？可别吓奴婢啊……"
　　我翻翻白眼，直起身，用手托了托她因焦急下蹲而凑近我的下巴："小姐我要吓你，犯不着在早晨！"
　　她愕然，我起身从桌边踱到窗前："一天之计在于晨啊--今日阳光正好！"
　　或许我的笑容格外璀璨吧，红霞担忧的神色终是慢慢散去了。
　　★
　　正值盛夏，天气炎热，历来此时我在屋中是待不住的。
　　花园深处，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燥热的风在层层花草树木过滤下变得格外沁凉。我将软垫放在树根处坐下，身子将将靠在树干上。身边是油绿的矮草，鼻间是花朵纷繁的幽香，我翻着前些天从父亲书房随便揪出的《国史》看。
　　我所在之处，隐秘而安静，如果我不出去寻红霞，她定是找不到这里。但我还是失算了，即便我缩在花园的犄角旮旯，贴身丫鬟都寻不到的地方，可顾沉寒却依旧能找到我！
　　顾沉寒着一袭月白色长衫向我走来，他嘴角噙着疏淡清浅的笑容。腰间挂着翡翠黄穗玉佩，墨色长发用玉带束起，风流倜傥之余竟然更填几分温润儒雅。
　　这样温和无害的顾沉寒令我有些怔然。
　　恍惚间，我甚至觉得见到了他的哥哥太子殿下，那个温润如玉的俊公子。不过，这也仅是一念之间的晃神而已，顾沉寒的面容绝不在太子之下，但他的笑容却分明比他犯的错误还少。
　　京城里总流行这样的话："能见皇帝不早朝，不见二殿下微笑。"皇帝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自登基以来罢免早朝的次数少之又少，可想而知在顾沉寒脸上挂着笑容实属不易。
　　心间隐隐爬起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我舒了口气，垂下眼帘。
　　衣带飘飞间，他已挨我坐下。顾沉寒竟毫不客气的坐在我之前搬来放脚的椅子上。
　　我抬起脸瞪着他，试图用眼神威慑他。想来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掉进大海中，仅仅泛起一点点涟漪便无影无踪了。我垂头丧气，不再搭理他。
　　顾沉寒抬手，只见修长如玉的手指在眼前一晃，下巴微凉，便被他抬起了。我对上他如墨幽深的眼眸，吸吸鼻子："你来干嘛？"
　　"这样子分明还是不愿理我？"
　　温热的气息拂在脸颊，我颤了一下，挣开他的手指，故作淡定地抖了抖书上沾染的尘埃，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清冽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突然轻笑道："原来，一棵榕树竟是你的三宝殿……"
　　我脸红，将书抱在怀里："自然比不过你住的晨宵殿，那你来此做什么？"
　　顾沉寒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流光的眼中似是一湾秋水熠熠生辉。他伸手捏了捏额角："确实是比不过，不过太傅大人在此，身为学生理应来拜访。"
　　我知晓，我的嘴皮子加上红霞的也不能说过他的一半，我佯怒："找我爹？二皇子殿下，您应该从这里直走左拐，直走右拐，再直走！既然散了早朝，我爹此刻应该在书房里……"我从树根上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俯首朝坐着的顾沉寒行礼："殿下，慢走啊--"
　　在触及到他那温柔和润的神色时，我迅速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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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午后，我被父亲请去书房。父亲命管家来传话的时候，我正抱着红霞端来的糕点津津有味地吃。即便我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管家伯伯用他哀怨的神色来应付我哀怨的神色，然后验证了姜还是老的辣的真理后，我只得换上受宠若惊的表情跟着过去。
　　我对立在书房的父亲多少还是有些发憷的。往往书房的他仿佛不是我熟悉慈爱的爹爹，面色严肃，神情肃穆，仿佛有天大之事要压下来。这样的父亲太陌生，故此书房由父亲在我都会躲开。
　　一路上，我脑袋飞速地转着，将近些日子京城所有的大事小事搜罗一起，看看那几件能与我有所牵扯……似乎前些日子我偷偷将顾沉寒送我的玉佩给当掉了；个把月之前，我将府中的一个丫鬟给赶了出去，她欺负街上的小孩；好像还有前天，我用言语冲撞了顾沉寒……
　　穿过走廊，到书房门口之时，手里那两块从桌上捏来的糕点恰好吃完。
　　管家伯伯敲门之后示意我进去，我点点头，拍拍手上的残渣，挺起胸走进去。
　　父亲……我的父亲端坐在案桌后，一手执着笔，一手按在桌上，正如行云流水般写字。
　　我敛眉，屈身行礼："爹爹。"
　　"夏儿来了。"父亲放下笔，招呼我："过来看看这几个字。"
　　半开的纸张上四个苍劲有利楷体大字--惟心已付。
　　我细细端详着四个字道："爹爹的字写得愈发好了。"
　　父亲放下笔无奈地看着我"夏儿……"他顿了顿，"近些日子莫出门了。"
　　"啊？"我疑惑。
　　"明日早朝皇上将下赐婚的圣旨……"父亲长长舒了一口气，消瘦的身影背对我，道："是二皇子和柳疏月……"
　　瞬间，心口像是被什么扎了一般，眼睛酸涩，我没动定定看着父亲，良久之后点头复又摇头，问："为什么……"
　　眼底瞬间积聚起泪水，模糊了视线，父亲将我搂住，轻拍我后背："夏儿……不哭……"
　　父亲的叹息像是一个惊雷炸在我的心房里。自那件事之后，我最怕听见父亲的叹息。倏然抬首看到他斑驳的华发……而这一次，竟然又是这般，似曾相识的场景，却是另一番光景了。
　　泪水终是模糊了视线！
　　即便距离这般近，父亲的轮廓却还是……朦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