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卅八瑟·白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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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过霍秋之后，我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睡得很沉，醒的时候头疼的格外厉害。
睁眼的那一刻，我感知到有人的手指抚摸着我的眉眼，温暖熨帖的仿佛窗外三月春光。然后，我就看到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贴着我的脸颊。
我下意识想将这只手打开，但却没什么力气，只好装作没看见这只长得太好看的咸猪手，用手肘撑着想坐起来，结果脑子一个晕乎就又摔了回去。
后脑没碰着枕头，却落在有力的手掌上。床边的人俯下身看着我，声音温雅有如弦起。
“瑟瑟，是不是做恶梦了？”
去你家鸡毛掸子的瑟瑟！难道你不知道刚睡醒的人通常脾气暴躁么？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笑了起来，从面前人的瞳仁中轻松看到自己笑成了一张含苞待放的菊花脸。
我还搭配上了菊花一般柔弱的声调，“……我是做梦了。”
“……哦？”大抵是我太难得主动去配合他的话题，床边的人微挑着眉笑望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继续柔弱地笑，很是娇羞地开口：“……我梦到霍冬了。”
……
宇宙乾坤，第一次如此清静。
但是——
不用清静得这么窒息这么可怕吧！！！
后知后觉思考能力苏醒的我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用力擦了擦我那显然是被眼屎糊瞎了的狗眼，泪眼朦胧地哀哀叫唤：“衡楼主……不，遇白，你听我说——”
等等，我这一声“遇白”叫的太利索了吧！不是说“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吗萧亦瑟你太不争气了！怒！但是你太识时务了，表扬你！
我硬着百米厚的头皮抬眼望去，只看到衡遇白无所谓地笑着，还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像看一只宠物似的。
衡遇白颔首望着我，窗扉外醇酒一般的阳光洒在他的眉角上。
“好了，饿了吧，快起来，我带你吃好吃的。”
可能是我想多了，可在衡遇白毫不在意地对着我笑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就凉了。
这代表他已经不在乎我想着别的男人了，也就是说，白谷的那坛锦瑟的骨灰，确实比我珍贵的多。
敢情这才消停了一夜，我又得做好死亡的准备了。
抱着这种心思，赶向白谷的剩下路途上，我格外的开心。我笑得格外多，吃得格外多，话也是格外多，对游公子因为我聒噪的嫌弃也是格外的宽容。
只是夜不能寐，甚至闭上眼就觉得烦躁。
或许终究还是眷恋这人世间的，比起长眠短眠，还是想再多看几眼吧。
于是我只好从马车或者客房里打开窗，望着月下远方的白谷发呆。
在我拉着游公子头次去看我平日最不屑的茶楼说书时，几日里一直冷眼旁观的游公子悠悠地品着他的茶，一边轻飘飘开了口。
“你是突然发现自己身患绝症，即将不久于人世？”
听着项羽刘邦正入神叫好的我差点坳碎了手里的花生米。
“我说游大公子，平日里多积口德，可是能延年益寿的。”
游梓熙忽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吓了一大跳，屏着气瞪大着眼眼睁睁看他将我的手指掰开，莹白如玉的指尖夹走了两粒花生米，轻巧一抛，送入自己口中，下喉了。
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的我不仅虚惊一场，更是惨痛损失了两粒珍贵的花生米，一时险些岔了气。
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发现游梓熙拉着我的手腕向他靠近，他微垂着眼睑望着我，眼底一片清明，仿佛碧空如洗。
茶楼里人山人海，说书先生激动至声嘶力竭，叫好声阵阵几乎掀翻房顶。游梓熙只是望着我，微抿着唇望着我。
“不要担心，还有我在。”
无头无尾，他兀然如是说。
无头无尾，我自然也能懂他在说什么。
因为连日里的失眠，头皮又开始隐隐作痛，我立即笑了起来，打趣道；“游公子这是说什么呢，虽说是要积口德，但忽然这么深情款款的，真是一时让人难以消化——”
“——萧亦瑟。”游梓熙皱起了眉，从来宠辱不惊的游梓熙皱起了眉，微压下嗓音叫出了我的名字。
想把他握在手腕上的手挥开，却发现游梓熙握得愈发紧了，钳制一般抓着我。头痛得更厉害了。
“萧亦瑟，你听清楚了，有我在，谁都杀不了你，但你自己不要再做什么蠢事了。”
“不用你自己去死，就你这身子也活不了多久，安安生生给我好好活着。”
一时间，有一种奇怪的安静笼罩了喧嚣的茶楼。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说书声，叫好声，呐喊声，一切的一切，如退潮的水一样渐行渐远，只有我和游梓熙裸-露着，像两块被击打的礁石，坚硬，沉默，却苍老而被腐蚀着。
“萧亦瑟，别让我恨你。”
在游梓熙终于松开手后，我抬起被捏得红肿的手用力压了压跳着生疼的太阳穴。
我似乎走了下神，却自己都说不出想了些什么，等恍惚回来，只抬头对冷眼望着我的游梓熙笑了起来。
其实不该笑的，游梓熙说过他有时候讨厌极了我的笑容，只是我从来都猜不到是那些时候。
“你放心，”我笑着向他保证，还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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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我们到了白谷。
这是千山万壑包裹下的一处山谷，重重山光与树影编织出了这么一块世外之处，杜鹃声来来去去，像是在缝针补线。蘸着朝霞的山花淌了满坡，一涧溪水从中溢漏而出。
顺着山径九曲回肠，一转弯，入目竟是一坡雪白。
漫山遍野，全是梨花如雪，一阵山风吹来，十万狂花如梦寐。
梧叶拉着我的手讷讷出声：“白谷，这真是太美了……”
我眯着眼远远望着，好一会才淡淡出声：“走吧。”
世人说白谷神医白谷子，其实就是个普通糟老头子，灰布衫，灰白头发，蜡黄脸色。佝偻着背，他蹒跚着从几间木屋间走出来。
然而这么一个老人家，出现的时候一脸麻木，却在看到我的那瞬间泪流满面，几乎从他一脸的褶子里溢了出来。
胸腔里仿佛被塞满了梨花瓣，冰冷的像水一样的血脉开始渐渐暖了起来，五脏六腑仿佛被一直温暖的手捂住。我也挤出了两滴眼泪，走过去抱住这个佝偻的老人。
“……爹，我回来了。”我轻轻叫了一声。
父亲大人几乎在碰到我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我的身子比当年出谷的时候差了很多，当时就变了脸色，对我身后的一帮牛鬼蛇神都懒得多看一眼，拉着我就进了屋。
我也就跟回了家一样放松，随随便便就坐在了椅子上，歪着脖子目视着白谷子在他一整面的药柜上倒腾来倒腾去，在熬药的档口还为我添了两杯热茶一杯红糖水。
我乖乖巧巧全喝了下去。
这种情况下还是见人心的，游梓熙带着梧叶来问我是不是被我爹诊出了什么大问题，我笑着说不过是老人家大惊小怪罢了，打发他去把衡楼主和长秋左使安顿了。
等房间清静下来，我握着滚烫的茶杯，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半醒半睡寐了一会，听到门吱嘎一声开了，慢慢睁开眼瞟过去，
佝偻着背的老人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向我走来，苍老的手掌仿佛托着某样稀世珍宝，浑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没把握住平衡漏出一两滴。
我叹了口气，起身接过药碗，放在茶几上等着它凉。
白谷子也哆哆嗦嗦地坐了下来，抓住我的手腕仔细把起脉来。
“你这几年是受过多少伤，气血亏欠的太厉害了，让你下山不是让你出去耗命……”
我耐心的听着这个独处世外的老人家的絮絮叨叨。
“咦，璞石？你倒还算有心，弄了这么个异宝戴在身上，明明不想死还这么折腾自己……”
“是是是，爹爹说的有道理。”我连连点头。
似乎说了什么奇怪的字眼，白谷子忽然沉默了，他松开了握住我手腕的手，原本因为激动和喜悦而飞扬的五官又被深深的褶皱拖回了平静。
白谷子蜷进了座椅，仿佛被后辈重伤丢失了地位的猴王，说不出的落寞与萧瑟。
“我管你死活做什么。”白谷子疲惫地开口，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浑浊的眼只怔怔地望着地上的光斑。
我慢吞吞拿起茶几上的药碗，将里面苦涩至极的药汁一饮而尽，又将药碗放回去，慢吞吞擦了擦嘴角。
我笑着答道：“……可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卅八瑟·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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