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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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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秋风起。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山中四处飘着一层薄雾。
童颜这一回已经是轻车熟路,没费多大周折,他就在半山腰的碧波潭见到了长生。如同前几次见他,长生依然泡在水中,摆弄着那把笛子,时不时吹奏出一阵曲子,还是一样的难听,只不过比之前强了许多。
“长生,你吹来吹去就这么个调调,就不能换了?”童颜站在水面上,皱着眉头,要不是顾及自己颜面,他是绝对想用手捂住耳朵的。
“我喜欢吹这个,怎么了?”长生早就发觉童颜的到来,只是不想说话,他将笛子凑到唇边,憋足气,一阵歪歪扭扭的曲子便在山谷中传开来。
每一次他得到持平的心,然后将其杀死,会到碧波潭的时候,童颜就会如期而至。长生从来不问童颜是怎么知道持平已经死了的,在他看来,这种问题很愚蠢。童颜是个神仙,对于这一点,长生深信不疑。
“这已经是第九世了。”童颜看着长生,脸上一副很满意的表情,“长生,你何时去忘川?”
“不急。”长生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那就好。”童颜笑道,“那就是我多心了。既是如此,那我先告辞了。”说完,童颜便要离开。
“等等!”注意到童颜的身影,长生喊道,“神仙,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闻言,童颜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步,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长生,这已经不是二百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的那只小狐妖了,那个时候,长生未曾感染人间尘质,眼神是清澈的,而现在,里面蒙上了一层什么,像透着薄烟,看不清楚。
终于,要开窍了么?童颜不自觉地往下降了一步,正好到长生的对面。他暗暗捏紧拳头。
长生左手不觉握紧笛子,他看了看童颜,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是有事要问我么?”童颜也有些焦急,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虽然持平每死一次,他就要过来看看长生的反应,但这是头一次,长生主动叫住他。
“当初,你说,要我去得到那个持平的心,然后杀死他,”成生仿佛下了大决心一般,“为什么?”既然他是绝世黑煞的转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还要费这么多周折?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果然,童颜心中一喜,就如同他当初设定的方向,长生,正一步步的往其中走去。他微微一笑,“你说,这是为什么?”
“不要跟我装糊涂!”长生有些恼怒,握笛子的手也现出些青筋,“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杀了他?”
“我不是说过了么?”童颜飘到长生的眼前,蹲了下来,眼睛正好对上长生的眸子,“绝世黑煞身上带有浓重的戾气,一定要找个法子将这些戾气化掉,人间才能避免惨剧的发生。而这个法子,”童颜笑道,“就是让他动情。一个人,如若动了情,心便不再是硬的,便才有可能变成好人。”
“……”长生瞪着童颜,后者脸上除了笑容,看不出些别的,“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怎么?你想反悔不成?”童颜脸上不见了笑容,“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定下契约的,月见草,还在你身体里呢。”他的眼光滑到长生的心口,“还是,你遇到其他什么问题了?”
“!”长生一惊,被童颜这么一提醒,他想起那株月见草,“我不会反悔!”他恨声道:“你就等着看,我是如何成仙的!”
“那就好,”童颜直起腰,“如若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跟我说,否则的话——”他冷冷得看了长生一眼,“你是个聪明的,剩下的我就不说了。”
“……不送。”长生撇过头,看着远处。等童颜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他才慢慢收回目光。
方才还有个问题,只是没有问童颜,不知为何,他也不愿问。
持平每一世,都会爱上自己。那这个“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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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琴声,童颜不觉放慢了脚步,沿着桥廊,往琴声传过来的方向走过去。
琴声已经越来越清晰,这也表明,自己离那个弹琴之人已经不远了。转过一道流水,童颜看到了那个人。他倚着一座石壁,长长的黑发从脑后落下来,随意的搭在地上。看他手中,并无琴,却只见他的手指不停在空中翻拨,而这阵阵琴音,也确实是从他手中发出来的。
童颜停住脚步,在离那个人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定定得看着那人,他面上是没有表情,心里早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掌管人间五谷的谷神——九申,正坐在自己面前。
九申并未察觉到童颜的到来,只是闭了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安宁。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自然,谷神的地位在人间是一等一的高。地位高了,事情自然也就多了。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他难得有空闲回来天庭,坐在这里弹琴。因此既然有了这等功夫,他也懒得四处走动,就只管回自己的洞府,弹自己的琴。
悠扬的乐曲飘荡在童颜耳边,时而如同潺潺流水,跳过山涧溪谷,碰到溪边的石头,跌宕起悦耳的声音,时而又如祭天大乐,千百编钟齐声奏杨,气势恢宏万千。可是在童颜听来,再如何优美的曲子,也比不过眼前的人。
几个月没见,九申似乎比以前清瘦了些,脸上,也多了些疲惫。看得出来,前些日子他奉命去人间查收五谷收成,吃了些苦头。
童颜盯着九申的侧面,任曲子在空中翻扬。
九申一颗心,只装着天下的百姓,装着他们是否吃得饱,过得好。在他眼里,除了那些蝼蚁般偷生的俗人,还能有些什么?偏偏那些民众不识好歹,刚刚填饱了肚子,就要开始滋事,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成年累月的打仗。难道他们不知道,人生不过百年,就算是荣华富贵一辈子,到头来是不是一张草席裹身,重新为人?而他们争来争去的土地,也从来就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老天的?!
“叮”的一声,将童颜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只见九申的双手平放在空中,乐曲却是结束了。
童颜往前迈了一步,尽管声音很轻,细碎的脚步声还是传到了九申耳里。他睁开眼,没等他转头,童颜就已经来到他面前。
“九申,好久不见。”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童颜平淡的同九申打招呼。
“……好久不见。”九申的语气亦是平静,脸上也是波澜不惊。“你过来,有事么?”他这丰谷地极少有人来,唯有童颜,只要听说他回来了,就要来看看。
“也没什么事。”童颜望着九申,九申的脸上,有些倦色,是不愿意看到自己么?“听说你这次下界,很是辛苦,所以我过来探望一下,你不会不欢迎吧?”
“你这是说哪里的话?”九申站起来,双手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有几道光闪过,消失在他的手中。“只是你平日里事务繁忙,你我也本就不属一部,我怕会耽误你做事罢了。”
“你的天琴音,果真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童颜不去理会九申语气中的不悦,故意岔开话题,“这次的曲子与以往大不一样,怎么,在人间找到灵感了?”
“你耳朵还真是尖。”九申苦笑一声,本想找个借口将童颜撵走,可他这么一说,自己就没了下句。九申平日里最烦恼得到不是自己的那些事务,而是天生对乐律有造诣,也领悟到了天琴音的玄妙,但在这天界,除了童颜,却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跟他谈论乐律的人。
“前些日子在人间,恰巧碰上人间皇帝祭天大典,天下凡是对乐律有研究的能人都到了泰山,一起为皇帝演奏。”九申道,“我听了之后,有些感触,就把那曲自己记了下来,回来自己弹了弹,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
“原来是皇帝的祭天大乐,”童颜佯装恍然,“我说怎么气势上与你平日有些差别?你想好了这首曲子的名字没有?”
“名字?”九申一愣,随即摇头,“随手弹的曲子而已,要什么名字。”
“不不,”童颜的头摇得比九申还厉害,“依我看来,这首曲子清丽而不失庄重,意境深远,绵绵悠长,这么好的曲子,自然是要给个名字,以流传后世。”
“也就你听来是首好曲子,”九申心中忖度,这童颜每次见他,总要说些让人不舒服的话,今日过来,有时有什么目的?“那就烦请童颜兄给个名字?”
“既然九申这么说,我也只好献丑了。”童颜笑了笑,“我看,就叫太平长生调,如何?九申你所作所为,不就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康么?那些百姓一年到头的劳种耕作,也不就是为了能过上太平日子么?就连那皇帝,几年一次祭天仪式,还不是为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因此,叫这个名字,是在合适不过了。太平盛世,长远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