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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零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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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焕之回上海的前一天,路鋆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当晚,他刚好约了赵晋飞出来,两人各自喝了一杯,路鋆起身想到洗手间方便,Day by day的铃声就响了。
身在重庆的孟焕之问他想要的火锅底料有没有特别喜欢的牌子,声音听起来好像正在超市里一边挑一边打电话。
那天两人喝砂锅粥的时候,路鋆只是随口说想要吃重庆火锅,没想到孟焕之真的特意给他去买。其实,他连一个牌子名字都说不上来,敷衍着让孟焕之随意买就好。孟焕之应声答好,又说小黑对重庆比较熟,那就买他推荐的牌子。
算起来,孟焕之到重庆差不多已经整整一个星期,偶尔几天晚上路鋆看到他在线,大概是忙着处理照片,想想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说,因此从没主动联络。这会儿,接到电话了,才想起问一句,“玩得怎么样,还好吗?”
孟焕之大概是买了东西正在等结账,路鋆听到有人在电话那边跟他说:“我外面等你。”他哦了一声,然后回答路鋆说:“蛮好的,好到都不想走了。”声音像是在笑。
“我只知道洪崖洞,解放碑什么的,你都去了?”
“去了,还有较场口十八梯、七星岗通远门、瓷器口凤凰门、都不错,回来给你看照片。”
电话那头传来了收银员的模糊声音,孟焕之一边说电话一边从裤袋里摸出钱包,拿回找钱之后没头没脑地跟路鋆说:“重庆还有一点好,一块钱找零永远都收到纸币。”不像上海,钱包里动辄就被硬币塞得满满的。路鋆想起之前有一次吃火锅,孟焕之就提过他不喜欢硬币,太重,也不方便。
他讲电话讲地没留意时间,直到赵晋飞来找他。
挂了电话之后,赵晋飞靠在厕所外面的过道墙边,伸出左手点了点腕上的表,冲路鋆翻白眼,“我还以为你死在厕所里了。”
路鋆收好手机,若无其事地推开厕所门。
今天原本就是找赵晋飞出来,听他发牢骚的,没想到孟焕之的一通电话,让主角坐在吧台干等了半个小时。
路鋆回来之后,又叫了两杯喝的,然后插着双手,淡定开口:“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他太了解赵晋飞了,从初中开始到现在,他一出什么搞不定的事,要么就一言不发装深沉,要么就借酒买醉。从北京回来那天人多,路鋆没问;现在,只有他们两个。
赵晋飞表情认真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小伍说,没把我们的事告诉她家里,那是骗我的。她其实早就说了,只不过家里人反对而已。她一直都在争取。”
“人都还没见过,反对?”路鋆斜着眼瞄了一眼赵晋飞。
“这次她爷爷住院,她去陪了好几天。我回上海之前,跟着她去了一次医院,跟她爸见过一面。”
“然后呢?”
“她家里人一直有给她安排对象,这个我是知道的……总之他爸看不上我,话里的意思是,要是我愿意毕业之后到北京发展,那还有的商量,不然免谈。”
路鋆冷笑,“你的条件他们家看不上?”话虽这么说,但他其实心里明白。
大多世人总在羡慕他们这些官二代、富二代有着不同于普通人的出生和家世,抱怨为何上天如此不公,但却很少有人想过,他们生活地并不一定如大家所想的那么幸福。种种限制,种种束缚,都是他们没法挣脱的枷锁,现实赋予他们一些东西的时候,也从他们身上剥夺了另一些东西。
已然走到这一步,倾尽自己所有心意,却不得不考虑现实的种种阻碍。
赵晋飞苦着眉头,“我知道她毕业之后,肯定是要回去的。但我根本不可能去北京,就算我想……我也没办法。”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家族的责任、父辈的事业,这些东西大于天,根本不可能说放就放。
“你和伍嘉文聊过吗,她怎么想?”
赵晋飞摇摇头,“她前阵子为了爷爷的事已经够费神了,我不想那个时候跟她说这些。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算了,不说我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赵晋飞话锋一转,端着酒一本正经地望着路鋆,仿佛也在为他的烦恼而担心似的。
路鋆一惊,转头看着赵晋飞,“什么?”今天晚上不该是你的吐槽之夜吗?
“当然是那个早就有对象的孟焕之啊,你到底还要不要搞啊!?说出来听听啊,我帮你出主意!”
什么叫要不要搞啊?说这么难听……你帮我出主意?我谢谢你全家,就你这个比普通大脑转速还要慢一倍的死脑筋。路鋆在心里骂了一轮,回头才想起要问:“那天你不是喝醉了吗?”不重要的话倒记得那么牢。
“醉还不至于,就是有点轻飘飘……喂你不要岔开话题,老实说啊。你怎么知道他有对象?你见过了?男的女的?”
“……废话,男的。”
男的?赵晋飞自言自语地感叹起来,这个孟焕之还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话少,闷骚,不爱玩,穿衣风格规规矩矩,连发型都是最平常的短平头……gaydar这种东西果然是骗人的。
路鋆一手撑着脸,开赵晋飞玩笑说,“就算真的有gaydar,也不是装在你身上吧?”
在赵晋飞的逼问下,路鋆凭借着自己对小黑仅有的一些认知,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一样也是玩摄影的,和孟焕之是论坛上认识的,在会员聚会的时候见过几次,然后就越走越近。他已经工作几年了,听他自己介绍,好像是在杂志社做,人长得还蛮秀气的,不高,有点瘦,话挺多,挺好相处。还有就是,明明绰号叫小黑,人却很白。因为都喜欢摄影,所以难免和孟焕之同进同出,这次去重庆大概也是这样。
而孟焕之习惯一天一张照片传到网站上,刚刚到达酒店的时候,他随手拍了一张酒店房间的照片,唯一的一张床只露出了床尾,但明显能看出是大床的尺寸。要不是这样,路鋆根本不会知道。但他说完这番话,莫名又觉得轻松,好像这从来不是什么烦恼,反而更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倒是赵晋飞一本正经地托着下巴开始分析: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但又有不同的生活,性格刚好互补,一个话少,一个健谈……结论就是:不妙,非常不妙。
“算了吧,你没戏。趁你还没泥足深陷,赶紧抽身吧。”
路鋆喝光了酒,无所谓地笑笑,泥足深陷?脚还没跨出去呢。……但是好险。
孟焕之第二次给他打电话时,人已经回到上海了。
那时候,路鋆刚好开学一周,课比上个学期还要少,闲得不能再闲。两个人自从上次在定西路吃了砂锅粥,孟焕之一直念念不忘。外加待在重庆的这一个星期,顿顿重油重辣,肠胃都要被烧穿,急需一顿清淡的食肆清清肠胃。
一个星期不见,再见孟焕之,错觉他短短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一点,至少比路鋆的长了。
他们依旧点了一大锅海鲜粥,而那天恰逢老店优惠活动,老板慷慨地额外附赠了三两大虾。
孟焕之拿出从重庆带回来的特产,路鋆原以为只有两包火锅底料,没想到孟焕之买了整整一袋子,里面还有怪味胡豆,陈麻花,合川桃片,都是重庆出了名的土特产。
“火锅料买的是小黑推荐的牌子,其他这些我都吃过了。”所以你大概也会喜欢的。
粥熬得很慢,等的同时,孟焕之又拿了刚刚去印出来的照片给他看。厚厚一沓,都是原汁原味的重庆。路鋆拆了冰糖味的麻花来吃,一边吃一边看照片。
“重庆除了阴天太多,阳光太少,其他什么都好,”孟焕之就着路鋆翻看照片的速度讲着他在重庆的所闻所见。
“我在渝中待地最久,它刚好处在两江交汇的位置,北靠嘉陵江,南临长江。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十八梯吗?那一带重庆废弃的老城,就在较场口往下,这张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要去老城,就必定要走这条长长的石阶。十八梯其实不仅仅指这一条石阶,广义上说,它涵盖的应该是整一片老街的地段。其实就像是上海的老城厢,我喜欢有市井味的地方。”
路鋆始终在听孟焕之说话,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
以往,不论是孟焕之闷声听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孟焕之给他看自己的照片的时候,又或者是他们一起吃东西看电影的时候,都是静的。
路鋆停一停筷子,孟焕之就知道他想要醋瓶;孟焕之抽出纸,路鋆就想到要替他开窗。他们之间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就像是拥有着同样的波长,所以才会在相处的时候,有静的感觉。
等到粥上来的时候,两个人吃麻花都快吃得半饱了,但冰糖味的麻花实在太对嗜甜的上海口味,以至于两个人不知不觉吃得停不下来。
“好吃吗?小黑说可以再给我寄。”孟焕之还是老样子,在外面吃饭之前会把碗筷重新擦一遍。路鋆听他这么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小黑?”
“他之前请了年假,还要再重庆多留一段时间。”
“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这很奇怪?”孟焕之不懂。
路鋆摇摇头,没再问下去。
两个星期之后,小黑果然如约寄来了正宗的陈麻花,是孟焕之钦点的冰糖味。
收快递的时候,孟焕之看到陌生的发件人和联系电话还愣了一愣,但一看是重庆来的包裹,就知道一定是麻花。
他在电话里跟小□□谢,心里却暗自挖苦他说,寄快递而已,都要丢给别人做,你要不要这么懒?但小黑一听孟焕之收到了快递,揶揄的话已经先声夺人:“谢什么,助你一臂之力嘛。”
这个谜底,过了好久才被解开。
陌生的寄件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另外一个和小黑戴着同款戒指的男人受人所托所以任劳任怨;而那个让路鋆记挂很久的大床房,只是因为那家快捷酒店所有的单人房都没有窗户,而孟焕之敏感的鼻子时刻需要新鲜空气而已。